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悲傷不缺 文 / 蕭瑟紅
因為殘缺的世界,戰北野不懂愛,更不願意接受曾一心想爬到其父皇床上的女人,麝月卻從未放棄過,她只是一步步的靠近,用自己的溫柔,打碎戰北野那冷酷的心,用自己的努力,教會戰北野去感受,被愛是那樣幸福,直到最後,教會他愛。
麝月與娜拉氏太像了,麝月愛的,是娜拉氏最愛的梅花,麝月繡的,是娜拉氏最擅長的刺繡,麝月做的枕頭,與娜拉氏一樣,將梅花曬乾了做枕芯,讓戰北野夜間伴著清淡花香酣然入夢。
於是,戰北野動心了,雖然他不懂去表達,甚至不知道,是因為麝月像極了娘親,還是因為別的什麼,讓他開始想擁有這個女子,讓他覺得,原來身邊有個女人是這樣的幸福。
自那天起,戰北野開始多多少少回應麝月的關心,漸漸地也會去關心她在做什麼,會安靜望著她刺繡,這座冷冷清清的安寧郡王府,一瞬間也似活潑了許多,院子裡每日壓抑著的丫鬟奴僕們,也跟著活潑了許多。
然後,麝月懷孕了。突兀的,而又讓人欣喜的。戰北野立時決定要她過門,不過郁藍明極力反對,西涼王也認為戰北野的正妃,定當是名門閨秀,遂最終只同意戰北野將麝月納為小妾,即「月夫人」。
小妾又如何?戰北野心知自己不會納正妃,遂縱是麝月只是「夫人」,在偌大的郡王府,她便是當家主母,日後孩子生下來,西涼王一心軟,戰北野便會將月夫人扶為正妃,亦是郡王府唯一的王妃。
然而,一封未燒盡的密函,讓戰北野如墜冰窖。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誰也沒想到,被郁藍明迫害,幾近致死的麝月,原來本就是郁藍明的人,她一步步的靠近戰北野,牽引著他為她動心,不過是想要懷上他的孩子,然後威脅他,要他日後不要與戰北無極爭奪西涼王位罷了。
麝月對一切供認不諱,卻在戰北野甩袖離開之時,抱著他哭喊著真的愛他,請求他不要離開。然而,一開始就是欺騙的愛情,有誰願意敞開心扉接受?有誰願意去相信?做不到,戰北野做不到。
從泥濘中走過的兒時,母后慘死,自己又被那樣對待,早已經讓他不容易相信任何人,麝月並不知道,戰北野是以多麼膽怯的心接受他的,所以知道真相後,戰北野才難以接受這一切。
原諒?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渴望被原諒的人,然誰也沒有規定,只要你懺悔,只要你付出真心,別人就可以原諒你。既然一開始就知道,你的欺騙會給別人造成無可估量的傷害,就莫要奢求得到原諒。
興許麝月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在接下來的日子,縱然被冷落,被遺忘,她也安之若素,再也不奢求戰北野能過來見她一面,整整六年,她只呆在那側院,安靜的撫養戰北淵長大成人。
那封信之後,戰北野換下馨香園所有的人,陌生的丫鬟,陌生的護衛,甚至是無所不在的暗衛,都昭示著戰北野對麝月的不信任,曾經,她步步驚心的欺騙,而今,他便坦坦蕩蕩的防備,那毫不掩飾的厭惡,讓麝月幾近崩潰,可是,自食苦果,麝月無話可說。
麝月說過,因為愛上戰北野,她得罪了郁藍明,背叛了郁藍明,無論戰北野相信與否,她都會去證明。戰北野以為,她這麼多年的安靜,真的就是在悔改,直到顧天瑜說話,他才意識到,麝月根本就是在說謊。
曾經,戰北野在麝月房間見過一個陌生的女人,那女人面紗遮面,只露出一雙鷹隼般犀利冷傲的眸子,麝月說她是自己請來的神婆,想要其為自己算命,戰北野當時對麝月信任非常,所以根本沒有懷疑。直到那封信,他才知道,那個老女人分明就是郁藍明的人。
然而,這麼多年,他明裡暗裡找了那麼多人調查,這個蒙面女子卻杳無蹤跡,像是從未存在過一般。而戰北野,根本不願再多問麝月一句,誰知
桌上,兩杯茶均已經涼透,戰北野講完這段故事後,便一直望著窗外發呆。而顧天瑜擺弄著手中的藥草,動作卻已經慢了下來。
顧天瑜一路走來,聽到過太多故事,讀過太多悲傷,戰北野的故事並不是所有故事中最悲慘的,也不是最曲折的,然而,顧天瑜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戰北野。
公子玉簫知道那些女人在逢場作戲,遂他不動心,不懂情,然而,戰北野毫不知情,麝月就像是冬天唯一盛開的那一樹梅花,洋洋灑灑而又毫無徵兆的走進他的世界,帶著他溫習曾有過的幸福,讓他以為,他還可以再擁有那樣的溫暖。
「世上總有太多欺騙。」良久,顧天瑜悠悠道,此時香料她已經制好,她將戰北野面前的茶盅端過來,為他換了杯新茶,而後推到他面前,方將自己另一半話補上,「可是並不是所有欺騙,都像你知道的那麼簡單。」
戰北野轉過臉,目光沉沉的望著此時面色嚴肅的顧天瑜,凝眉道:「什麼意思?」
顧天瑜一手捏著茶盅,一手漫不經心的摸著杯沿,淡淡道:「我本以為你是騙我,現在看來,是我多心了,你是真的不知道。」
戰北野那漆黑的眸中疑惑更多,顧天瑜聳了聳肩,頗有些無奈道:「你說的那個蒙面老女人,大概就是淵兒口中的『啞婆婆』。」
啞婆婆?戰北野將眉頭蹙的更深,麝月那時的確說過,這個女人不會說話。「那麼,今天你最大的收穫,便是知道了這啞婆婆的存在?」
顧天瑜頷首,毫不隱瞞道:「沒錯。所以,我要先知道,月夫人都跟你說了什麼?你難道懷疑,她還和郁藍明有聯繫?這六年來,她一直都在韜光養晦?」
戰北野銀牙緊咬,冷聲道:「不是懷疑,而是事實便是如此。起初她咬牙不承認,後來因為淵兒,她才鬆口,我也才知道」說至此,他露出猶疑之色。
顧天瑜卻接著他的話道:「你才知道,原來麝月不僅僅與郁藍明有關係,就連西涼王突然中毒,都有她的手筆,是不是?」
顧天瑜端起茶盅,一邊用茶蓋撥弄著水面上的浮葉,一邊凝眉望著戰北野,此時,戰北野錯愕的望著顧天瑜,眼底浮動的冷意,讓顧天瑜覺得他幾欲要將她殺人滅口。可是沒有辦法,誰讓她決定將這件事坦誠公佈的說與戰北野聽呢?
良久,戰北野垂下眼簾,眼底閃爍著點點晃動的燭光,他冷聲道:「你又是怎麼知道的?難道這也是你猜得?」
「你真當我是神啊?」顧天瑜頗為無語的白了戰北野一眼,而後在戰北野的詫異中解釋道:「我昨夜給月夫人施針,發現她的體內血液是藍色的,我又查看了一下,發現她的梳妝盒內,放的胭脂水粉,恰好含有製成假西涼王身上毒藥的幾種花粉。世間真有這麼巧的事情?」
戰北野搖搖頭,「我不知道,曾經我也問過麝月,為何她的血是藍色的,她沒有告訴我原因,只說那是一段痛苦的回憶,她不想回想,我也就不勉強了。」
顧天瑜有幾分意外的望著戰北野,從她見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難以親近的人,更別提取得他的信任了。他不追問的事情,多半都是因為他心中有計較,而不是因為體諒你或是相信你。
可是,麝月曾經被他這樣相信和維護著。想起麝月望著戰北野時那驚恐的神情,顧天瑜搖搖頭,心道,難怪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麝月,走到這一步,你怨得了誰?
戰北野見顧天瑜不說話,斂眉道:「難道,姑娘知道原因?」
顧天瑜垂眸,一手緩緩在桌沿扣緊,冷聲道:「如果真如我猜想的那樣,那麼她不去回憶也是可以理解的。」
「什麼意思?」
「我師傅說過,這世上有一種人,名為藥人。他們被邪惡之人拿來煉藥,其中一種便是在他們體內養藥,因為藥物的毒性太大,許多藥人會在中途死掉,有的,就算堅強的活了下來,也定是經歷了嗜血之痛,過程就好像是,被無數只蟲子在身體內殘咬啃食一般。」
顧天瑜說著,自己都已經不寒而慄,她難以想像,麝月一個嬌弱的女子,怎能忍受這樣的痛楚活下來的,又是誰,對她做了這等殘忍之事。
戰北野此時依舊面色陰沉,然他抿緊的唇,昭示著他此時那難以言喻的震驚。而他的大手也在不知不覺間,緊緊捏著茶盅,骨節發白,可見他究竟有多努力的在克制自己。
顧天瑜望著此時的戰北野,無奈搖搖頭,繼續道:「我想過了,郁藍明的話,的確能狠下心來這樣對待麝月,加上西涼王的毒,想說她不是郁藍明的人都不行。可是」她突然提高分貝,聲音亦冷若寒冰道:「若那啞婆婆真的是郁藍明的人,她應該不會隱藏在安寧郡王府。她既然有那個實力這麼多年都不被你發現,又怎會一直按兵不動呢?」
「你說什麼?隱藏在王府內?」戰北野一拍桌子,滿目震驚道。自從顧天瑜出現,他這麼多年的冷靜和無動於衷,幾乎都要大江東去,顧天瑜給他帶來的信息,總是那樣石破天驚!
顧天瑜微微頷首,旋即將戰北淵的話告訴戰北野,戰北野握拳坐在那裡,渾身繃緊,冷聲道:「不曾想,我這安寧郡王府,竟是如此漏洞百出!」
顧天瑜無奈輕笑,歎息道:「怪只怪,她們做的天衣無縫。所以我決定,今天便來個突擊,看一看這啞婆婆,究竟是在孤軍奮鬥,還是有強大的軍團。」
說完,她看了一眼戰北野,繼續道:「至於王宮那裡,郡王爺,今日,麻煩了。」
戰北野面色嚴肅的頷首,拱手道:「定不負姑娘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