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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留他一命 文 / 蕭瑟紅

    顧天瑜不知該如何回應。歐陽少衡一直以來的真心相待,無怨無悔,比之公子玉簫並不差分毫,甚至要遠遠超出公子玉簫。

    在顧天瑜離開時,他清醒地知道,這世上再無一個人能代替她,或是因為長相便可以以假亂真,梁貴妃與她長的再像,在他眼中也不過是一個無理取鬧的,霸佔了別人幸福的鄉野女子。

    如果說公子玉簫愛顧天瑜愛的癡狂,甚至失去了理智,那麼,歐陽少衡愛顧天瑜愛的低調內斂,且始終保持著清醒。

    不同的愛,不同的表達方式,得到的,也是截然相反的結果。顧天瑜只有一顆心,她把心給了公子玉簫,便再也無法分給別人。何況,這個世界上能讀懂她顧天瑜的,也許有許多人,卻只有一個人,他的思想,他的決策,無論何時都能與顧天瑜契合。

    「時間不早了,待會兒皇上便會回來,我先離開了。」歐陽少衡終於無法忍受這壓抑的沉默,心被傷了千百遍,他卻依舊執著。他沒有忘記公子玉簫的話,但願他的天瑜不會在受苦,否則,他會用行動,讓她真正的失憶。

    顧天瑜這次沒有阻攔,她緩緩鬆開歐陽少衡的手,感受到他越來越遠的氣息,一顆心也空空落落的。待聽到「吱呀」的關門聲,顧天瑜緩緩閉眸,一行清淚滑落眼角,她喃喃開口道:「少衡,對不住。」

    說罷,她緩緩起身,好在身上的傷口用了歐陽少衡的藥,不再那麼的痛了,但她的動作依舊吃力。屏風後面,一人安靜望著她,眼底雖有焦急和心疼,卻不敢向前。

    黑夜中,只著了中衣的顧天瑜,顯得那般羸弱。她摸索著倚靠在床柱上,將被衾往身上裹了裹,旋即,突然抬首轉眸,眸間清定,直直望著屏風處,閃爍的燈火在她的眼底恍惚飄蕩,空洞的眼底再也沒了剛剛的茫然和無神。

    屏風後那人愣在那裡,被顧天瑜用這清明的目光望著,他似是被發現行蹤的賊,一瞬間便想要轉身逃離。可是,當想起顧天瑜根本看不到時,他安下心來,只是呼吸更淺了,生怕被她嗅到一絲絲氣息。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顧天瑜的面上突然浮現一抹蒼白的笑意,旋即,她單手扣在膝蓋上,淡淡開口道:「告訴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人僵直了脊背,面紗下的面容中滿是震驚,似是聽得他提心吊膽的抽氣聲,她無奈搖頭,語氣中透著幾分惋惜,一邊把玩著一縷細發,一邊悵惋道:「表哥,我看不到你,卻能嗅得你身上那不變的墨香。」

    那人屏住呼吸,眼底閃過無數細碎的流光,下一刻,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緩緩走過去,站在一步之遙的床榻前,他沉聲道:「天瑜,你為什麼永遠都要這麼聰慧?表哥多希望你能笨拙一些?」

    顧天瑜垂下眼簾,她的手,在不知不覺間微微攥緊,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失望,「我何嘗不希望如此?只可惜,這世上有太多人太多事,我們想逃避卻逃避不得。表哥,對不起是我讓你走到了這條路上。」

    沈墨濃搖搖頭,他站在那裡,一方月影自碧落紗窗外灑入,幽幽月光將他籠罩,更將他那漆黑挺拔的身影拉長。他始終不動,想上前,卻害怕她躲避。

    「從什麼時候開始?」顧天瑜抬眸,有些猶豫不決的問道。

    沈墨濃沉默著望著她,見她面色淺淡,沒有他想像中的慍怒和嫌惡,更沒有一分怨怪甚至是意外,他斂眉,沉黑的眸子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他反問道:「那麼你呢?你又是什麼時候知道我」

    他緩緩來到榻前,始終凝眉,似有千萬種難言的痛楚,促使他無法舒展眉頭。他安靜的坐下來,雖知道她看不到,他依舊凝眸與她對視,望著那虛無的眼底,他十分心疼的伸出手來,想要為她合上眼睛,她卻似感應到一般,抬手一把抓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手心微涼,她徒然放下手,依舊用那看不到的雙眸直視著他,「我也不清楚。」

    沈墨濃握著她的手,原本白皙嫩滑的柔荑,因為那幾日的摧殘折磨,開了一道道細細的口子,而她的手腕上,直到現在還有鐵鏈捆綁留下來的痕跡。他有些自責,知道那段日子她吃了太多的苦,而他,一直都是旁觀的態度。

    不是不想救她,只是他也自私,他以為,她會怨恨公子玉簫,會因此對公子玉簫徹底死心,不曾想,她醒來後,非但不怨恨公子玉簫,反而十分小心翼翼的保護他那顆內疚的心。

    顧天瑜將沈墨濃的手拿開,她依舊淺笑著,卻顯得那般疏離陌生。「興許是在嗅到假納朵身上那熟悉的墨香時,興許是聽到玉簫說信任你時。」

    沈墨濃有些自嘲的坐在那裡,他垂下眼簾,不敢再多看顧天瑜一眼。顧天瑜依舊波瀾不驚道:「那時,我突然明白一個道理,因為信任,所以會毫無防備。你之於玉簫,之於張丞相,之於文武百官甚至黎民百姓,都是不可或缺且永遠都不會被懷疑的忠臣。所以玉簫才會被天下人譴責,而你,才能安心行動。」

    沈墨濃低低笑著,臉上難掩悲傷,「沒錯我是在利用他對我的信任,可是那也是他逼我的!我不想不想」他抬眸,目光中點點濕潤,伸出手扣住她的香肩,他有些急躁道:「天瑜,為何你能原諒他?我無法無法看著你遭受那樣的折磨和對待!」

    顧天瑜緘默不語,她任由沈墨濃搖晃著,傷口的疼痛讓她忍不住秀眉輕蹙,然,即便如此,她依然不言不語,只是安靜的坐在那裡。

    沈墨濃見她不語,他卻猜不出她是因為生氣,還是因為不屑。他搖搖頭,失落道:「我也不想的,可是他也不是全然信任我!你不知道他偷偷讓人跟蹤我,為的便是要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忠於他,而侯府四周,全部都是他的人保護?哼!不,他只是怕我背叛他,所以給我威懾罷了。」

    顧天瑜無奈的笑起來,從什麼時候,他們開始彼此懷疑了?「你真的這樣覺得麼?」她有些頹然的問道,「真的認為,跟蹤你的事情,是他的吩咐,真的認為,他是在威脅你而不是因為關心?」

    沈墨濃沒有回答她的話,他緩緩起身,轉過身,負手而立,背對著她,冷聲道:「我意已決,天瑜,我絕對不會讓你再留在他的身邊的。如果你願意現在跟我走我會對他手下留情,可是如果你執意要跟他走到底我只好親手斷了你的念頭。」

    他以為顧天瑜這一次一定會發怒,縱是無可奈何,她也一定會游移不定,誰知,她卻不假思索的頷首道:「我答應你。」

    沈墨濃不可置信的轉身,望著面色淺淡,無一分痛苦慌張的顧天瑜,他訝異道:「你說什麼?」

    「我答應你,跟你走,我願意嫁給你,做妃也好,作妾也罷,我都沒有異議。」顧天瑜補充道,她的語氣那般平常,平常到沈墨濃恍惚覺得自己似是在做夢,這一切都來的那麼不真實,他訝然到忘記了該如何回答。

    顧天瑜依舊眉目淺淡的望著他,那看不到一絲光亮的眼底,卻帶著幾分微微寒光。她安靜等待著沈墨濃的回答,或是質問。

    沈墨濃知道這不是夢之後,他欣喜若狂。來到顧天瑜的面前,他一把抓住顧天瑜的玉手,激動得甚至連話都不會說了。他只是笑著,幸福如懵懂無知的孩子般,「你是說你答應了我?你答應要嫁給我,要跟我在一起?」

    顧天瑜感受到那溫熱的手掌,耳畔迴盪著沈墨濃那喜悅的問話,她只是無奈苦笑,良久才微微道:「是。」

    沈墨濃望著她堅定的面容,知道她並不是開玩笑,想到這麼久以來,他終於得償所願,他便激動到無法自拔。緊緊將顧天瑜擁在懷中,他喃喃道:「是真的麼?是真的麼?」他的聲音此時帶著幾分哽咽,眼圈也已微紅。

    顧天瑜銀牙緊咬,不動不逃,一時間若行屍走肉一般任由他抱著,他再激動,再開心,此時的她只是覺得失望。一顆心,也並未因他的深情不悔而感到安慰。她顧天瑜,自始至終都不需要別人不擇手段的愛。

    曾經,她以為沈墨濃永遠都會是那個喜歡穿一身白衣,儒雅有禮的男子,以為他永遠都是這滾滾紅塵中纖塵不染的一個,可是那個乾淨的男人,終究因為她,因為恨,因為不甘而踏上歧途。

    「我有一個要求」不顧越來越緊的相擁,顧天瑜突然冷冷開口道。

    沈墨濃微微一愣,旋即,他緩緩鬆開顧天瑜,望著她那冰冷的面容,他的眼底閃過一抹慍怒,「什麼?」他已經猜到她不可能這麼簡單的答應,但他不想逼著自己,從她心甘情願的假象中醒過來。

    顧天瑜抬手,她不知道沈墨濃已經蹙起了眉,只是安靜地將他的手拿開,整個身子又往後面縮了縮,身形羸弱,卻沒有一分脆弱的感覺。她轉眸,眼底燭火流竄出最後一抹光亮,「留他一命。」

    沈墨濃整個人瑟縮一分,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只有為了公子玉簫,顧天瑜才會勉強她自己,只有為了公子玉簫,她才會妥協讓步。

    「我只要你不要殺了他廢了他的武功也好,將他貶為庶民也罷,只要你能讓他活著你所要求的,我都答應你。」

    昏暗的房間中,有什麼似拋灑在空氣中,惹得四處都瀰漫著幾分哀傷的氣息。沈墨濃目光沉沉的望著顧天瑜,他望著她蒼白著小臉,倔強的高抬下巴,分明該做小伏低,她卻能如此高傲的逼迫他。

    「好。」許久之後,沈墨濃從牙縫中擠出這個字。

    與此同時,顧天瑜長吁一口氣,臉上帶著幾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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