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關門弟子 文 / 蕭瑟紅
當夜,歐陽少衡在侯爺府留宿,翌日,他奉旨入宮,並帶上自己的關內弟子——一個長相十分醜陋的女子入宮。
馬車得得向前行駛,顧天瑜靠在車壁上,聽著窗外熙熙攘攘的叫喚聲,掀起窗簾,陽光傾瀉而入,她十分享受的瞇起眼睛。歐陽少衡與沈墨濃坐在車內,兩人本在品茗,見她如此,同時「撲哧」一笑。
顧天瑜睜開眼睛,有些好奇的望著兩人:「怎麼了?」
二人相視一眼,繼續捧腹大笑。
顧天瑜一臉莫名其妙。歐陽少衡揉著肚子,一臉鬱結道:「你非要我給你弄這樣醜的一張臉,你可知道你那原本媚態橫生的一顰一笑,現如今讓人不由」說至此他抖了抖身子,似是很冷一般,「不由惡寒。」
沈墨濃難得配合的點點頭:「的確。」
顧天瑜無奈的搖搖頭,一邊理著袖子一邊悠悠道:「唉,好吧,都說醜人多作怪,二位是看慣了這時間醜女子的自卑姿態,見得我這絕世無雙厚臉皮的,覺著不舒服也是正常。」
沈墨濃與歐陽少衡忙擺擺手,「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見二人慌張解釋,顧天瑜「哈哈」一笑,眸中瑩亮如寶珠,「看把你們緊張的,哈哈,放心吧,我入宮後可不敢這樣,能讓我這麼放縱的,也只有你們二人了。」
沈墨濃二人微微一笑,均緘默不語。
雖有二人待你真心如斯又如何?我們,都不是能博得你紅顏一笑的人,更不是你尋尋覓覓想要找尋的那位良人。只是沈墨濃飲了一口茶,眉間微蹙,似攏了寒山一般,眼底一派灰蒙,只是顧天瑜,入宮之後,你該吃多少的苦,受多少的傷,你可真心知道?
馬車在宮門前停下來,有宮人早早迎接二人,但見二人器宇軒昂,雖歐陽少衡覆著面具,但單單是看那挺拔的身姿與不染纖塵的氣質,也讓人忍不住傾慕,覺得面具下那張臉,也定是有著絕色天姿。
不過,二人下車後,又有一人掀簾而出,立時間,守門將士們一起「唏噓」,只見一清瘦女子穿著華貴,看起來也頗有些神仙氣質,然那一張臉,簡直慘不忍睹到令人髮指。半邊面頰似被火烤過一般,傷疤灼目,竟連一隻眼睛一同遮住,半邊面容上刻著一個大大的『奴』字,將那本就平庸的面容瓜分的越發猙獰。
若說唯一好看的,也就只有那一頭烏髮了。
她跟在歐陽少衡身邊,立時間一如哮天犬跟在二郎神身邊,將歐陽少衡二人襯托的越發完美無缺。
那宮人斂眉,上前行過禮後,訕訕道:「歐陽先生,侯爺,這位姑娘不知是何身份?」他望著顧天瑜的目光中滿是嫌惡,說話時蘭花指微翹,太監模樣十足,「二位是來見皇上的,此等人怎可一同前往?」
歐陽少衡面具下的那張臉怒火中燒,長眉冷凝,冷聲道:「這位公公是何意思?雲升乃我關門弟子,一直跟在我身邊,現下,我讓她陪我去御藥房取些藥材都不可以麼?」
那公公見歐陽少衡生氣,忙賠笑道:「當然可以,當然可以小的也是怕她會驚動聖駕才出此言的,還望歐陽先生莫要見怪。」別人只當歐陽少衡是天下神醫,這公公可明白得很,當年漓姜那場大戰,得虧了他才能贏得這般輕鬆,他可是一等一的大功臣,得罪了他,指不定第二天就得去浣衣局洗衣服去。
歐陽少衡甩了甩袖子,似依然在生氣。沈墨濃忙道:「少衡,莫要和這不長眼睛的一般見識,我們走吧。」
歐陽少衡微微頷首,轉過臉,沖顧天瑜笑笑,顧天瑜豎起拇指,得意洋洋的展顏一笑,立時嚇住幾個正大著膽子凝視她的士兵
「雲升,我們走。」
「是,師傅。」
甜甜的聲音,似化不開的糖般,讓人心生搖曳,然無奈這聲音出自奇醜無比的女子,眾人便只能惡寒了。
安靜步入皇宮中,顧天瑜的腳步一步比一步沉重。依稀記得當年在丞相府,她一身鳳冠霞帔傾了所有人,大張旗鼓與公子玉簫同城車輦入宮,一路上叩拜聲連綿不絕,讚歎聲延綿不斷,炮竹震天,鼓樂齊鳴,百花拋灑,一派歡騰。
而今,她卻頂著一張奇醜無比的面容,在眾人嫌惡的目光中,卑微進入。
這裡,每一處都沒有變化,一草一木皆有她的痕跡,就連青石板路上某處缺角,也與她離開時一般。她安靜的走著,目光不斷在這皇宮中游離,眸中漸漸泛起淚光,樹還在,花還開,那亭台樓榭旁的一池碧波中,蓮花依舊灼灼綻放,鳥兒依舊如浮光掠影般輕盈掠過,牆上那攀爬的紫籐,依舊隨風不停的搖擺,似要讓人記起屬於它的故事。
可是,少了那並肩而立的兩個人,少了那盈盈一笑與邪魅鳳眸,一切,便只是生硬的刻畫在畫紙中的死物,在她的眼底,無法描繪出動情的場景。
顧天瑜垂下眸,將眼底的淚逼退,步子漸漸由沉重變得輕盈。她不要被回憶羈絆,她要做的,是讓這個容得下她活著的時空中,所有的百姓的平安祥和。
至於兒女私情,一切如落花流水,匆匆而逝。
沈墨濃與歐陽少衡時不時回頭看她一眼,見她已經收起失落,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回去。
今日是朝休,眾人不必上朝,遂公子玉簫想與沈墨濃二人聚一聚,然這聚會的場所,並非他自己的寢宮,而是安排在當年顧天瑜也就是現在梁貴妃居住的寢宮,東娥宮。
顧天瑜根據方向也已經判斷出這次的目的地在哪裡,她的心下一緊,望著遠處那熟悉的宮門,突然有些膽怯,當年雖留下一紙書信,要公子玉簫莫要為難小凳子他們,不知道他是否做到了?還有自己真的能夠熟視無睹麼?
沈墨濃二人跨入宮門中,身後,顧天瑜突然頓在那裡,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公公差點撞上她,他不由嫌惡的後退一步,有些懊惱的要發脾氣,但看到歐陽少衡二人背影,不由壓下心中怒氣,笑瞇瞇道:「姑娘,怎麼不走了?」
歐陽少衡二人轉身,望著站在門外的顧天瑜,此時的她,雖是戴著容顏盡毀的假面,然週身氣質依舊似與身俱來一般的高貴,她抬眸望著二人,眼底閃過一抹掙扎。
歐陽少衡上前一步,柔聲道:「若是不想,現在還來得及你在宮門口等我也好。」
沈墨濃微微頷首,表示同意。
顧天瑜卻執拗的搖搖頭,沖兩人微微一笑,那張臉上的笑容雖猙獰可怖,然他們二人眼中,她依舊是那絕美的顧天瑜。顧天瑜不再猶豫,抬腳一步跨入宮門中,淺笑道:「沒入過宮,一路上讓公公笑話了。」
身後那公公咬著牙擠著僵硬的笑容,一臉理解的模樣:「正常正常,姑娘多來幾次,熟悉便好。」
顧天瑜冷然一笑,與歐陽少衡二人繼續往前走。
那公公收起笑臉,淡眉倒豎,輕輕「呸」了一聲,隨即繼續跟在他們身後往前走去。
此時,東娥宮中已經是物是人非,原本的東娥宮人不知道去向何處,入眼均是陌生的面容,原本她最愛的幾株花也如數消失,滿園竟是白色的木芙蓉,雖花開飽滿,在陽光下煞是迷人,然,只趁得這麻木如冷宮一般的東娥宮,更加冰冷罷了。
隔了多遠,聽到一女子嬌滴滴的「咯咯」笑聲,雖未看到那張臉,顧天瑜已經鎖緊秀眉,臉上帶著幾分嫌棄,低聲道:「這聲音,莫不就是現如今深得皇上寵愛的梁貴妃?」
沈墨濃垂下眼眸,淡淡道:「嗯,你待會兒若覺得她不行,便不要執意」
顧天瑜搖搖頭,他閉上嘴巴,眼底的憂色更濃。
於忠站在門前,望著遠遠走來的顧天瑜,眼中寫滿詫異,不過沒有一分嫌棄之色,沖歐陽少衡二人行禮後,他好奇道:「不知這位姑娘是」
顧天瑜安靜站在那裡,垂眸乖巧道:「見過公公。」
於忠微微頷首,歐陽少衡揚起下巴,似十分驕傲道:「這位是在下的關門弟子,名喚雲升,長年跟著我住在山上,這次好不容易下山,非要跟我過來,我便帶她出來,昨日逛了逛京城,今日,央著我要看看皇宮,我便冒昧帶她過來了。」
於忠眼眸中閃過一道詫異的光芒,望著顧天瑜的目光也清亮了許多:「沒想到這姑娘竟是您的關門弟子,看來,她日後定也是名揚天下的神醫了。快快請進,皇上正等著你們呢。」
公子玉簫早在室內便聽到了這席話,以為歐陽少衡的徒弟定是個絕妙的人物,誰知,當踱步至門口,看到那樣一張驚心動魄的面容,他一時呆立無語,眼眸中滿是錯愕。
而此時顧天瑜抬眸,望著一身紅衣艷艷,斜倚內室門前,目光驚愕的望著自己的公子玉簫,一時間怔忪無語。他還是記憶中的模樣,紅衣黑髮染醉世間風景,邪魅的眸子,朱紅色的唇,衣袂飄飄間暗香浮動。然而,他已經不再是以前的他。
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旋即,一著了大紅紗裙,濃妝艷抹的女子裊裊娜娜走出,攬著公子玉簫的胳膊撒嬌道:「皇上,您看什麼呢?」目光流轉間,她突然看到立在門口的顧天瑜,突然「哎呀」一聲,驚懼的躲在公子玉簫身後,嬌.喘噓噓道:「哎呀,嚇死我了」
顧天瑜垂眸,冷聲道:「雲升長相醜陋,嚇著娘娘了。」說罷,她又拱手道:「見過皇上,見過娘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誰也看不出她此時有多麼的痛,她的表現如常,甚至讓站在身後的歐陽少衡與沈墨濃都暗自驚訝。
公子玉簫輕輕攬過梁貴妃道:「愛妃不怕。」說罷,他掃了顧天瑜一眼,淺笑道:「免禮吧。」
歐陽少衡二人這才想起還未行禮,公子玉簫擺擺手,斂眉道:「免禮,進來吧。」
「謝主隆恩。」
三人互相對視一眼,旋即,無聲踏入房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