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生死一劍 文 / 蕭瑟紅
不一會兒,外面的廝殺聲湮沒了一切。
公子玉簫與姜弄月,已經站在了一起。等待已久的了斷,終是以這種方式開始。
顧天瑜站在帳篷內,踱步來到莫離面前,緩緩蹲下,眉宇間依然帶著淡淡嘲諷,一雙琉璃般的杏眸睥睨著她,譏誚道:「我原以為,我做的讓步已經夠多的,原以為,你再猖狂也不會卡住我的脖子,可是我錯了,你們所有人都想置我於死地。為什麼?就因為你們愛的男人,愛的是我?就因為你們得不到,所以將這份痛楚加諸在我身上?」
面對顧天瑜的質問,莫離垂下眼眸,咬唇道:「起初我的確不想加害與你,可是當看到你同公子玉簫在一起,活得那麼快活,當聽到你說你什麼也不虧欠主子,我就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哦?那我是不是該謝謝你,沒有一劍殺了我?」顧天瑜冷笑道。
莫離咬唇不語,她知道,自己下不了手,剛剛也只是逼公子玉簫就範,雖然她不知道那個男人究竟會不會為顧天瑜放棄生命,但有一線希望,她也不會放過。只是沒想到,顧天瑜真的沒有心,這樣的冷靜分析,步步為營,讓她只能望其項背。
「很難想像,你從一開始就在算計我。」莫離無奈苦笑,聽著外面的廝殺聲,一顆心也滾燙似被鮮血澆灌。
顧天瑜面無表情的起身,來到桌前坐下,揮退帳中所有人,她一邊給自己斟茶,一邊漫不經心道:「你說的沒錯,老天爺對我很好,他給了我許多你們沒有的東西」說至此,她飲了一口茶,眼眸淡淡掃過茶面上漂浮的茶葉,就像看到了自己心底的疤痕。
「我看著自己的親爹一步步走入我設計好的陷阱,看著那一朝將軍一步步在我的棋局上隕落,看著自己最信任的女子,被我掐著脖子落淚,看著呵呵,你說的沒錯,我沒有心。」她抬眸,凝視著此時面色土白的莫離,「你瞭解我?不,你只知道我沒有心,卻不知道,我究竟殘忍到什麼地步。」
莫離的確不知道,她眼中的顧天瑜,根本與國家大事扯不上任何關係,她的存在,不過牽扯了無數兒女情長,縱是上次姜弄月被擺了一道,她也以為,是顧天瑜提供了線索,卻不是她親手所為。
原來,一開始就小看了她。
莫離苦笑,帳篷內溫暖如春,烈火熊熊燃燒,映照著顧天瑜那半邊側臉紅彤彤似染了血般艷麗,而她那原本清麗的五官,此時因染了怒意,帶著幾分莫離未見過的狠厲。
「你要把我怎麼樣?」深吸一口氣,莫離抬眸,平靜的問道。現下,她知道自己難逃一死,只是,怕的是顧天瑜根本不會那麼容易讓她死。
顧天瑜卻不回答她,只是繼續品茗,一雙杏眸中此時已經如海水退潮一般,波瀾不驚。
帳篷外的打鬥聲日漸激烈,其中,有兩柄劍相撞的聲音尤為刺耳。顧天瑜熟悉這聲音,因為那次在懸崖邊上,她就是在這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止的聲音中惶惶不安的等待著。
「你不擔心姜弄月的生死麼?」顧天瑜見莫離淡然自若的坐在那裡,沒有得到她的回答竟也不追問,挑了挑眉問道。
莫離抬眸,眼底一派清和,唇角得意上揚,「勝負已分,我何必緊張?倒是你,最好該去看一看,看一看你那無所不能的男人,究竟是怎麼倒下的。」
顧天瑜搖搖頭,無聲淺笑道:「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莫離抿唇不語,只是臉上滿滿都是得意。
你們防得了每時每刻麼?
顧天瑜的臉上,笑意漸漸退卻,她輕斂娥眉,一雙杏眸中滿是狐疑,下一刻,帳篷外突然傳來一聲大喊,竟是於忠的聲音,而顧天瑜「蹭」的從板凳上站起來,拔腿便往帳篷外奔去。
此時帳篷外,兩國可謂是打得不可開交,每一秒鐘,都有人頭落地的聲音,鮮血如噴泉一般,汩汩冒出來,將黃沙與黑土染上一層雜亂的紅。視死如歸與死亡時的痛楚不斷地交接著,使得戰場更添悲壯。
公子玉簫和姜弄月,作為兩國君主,他們的勝敗,時刻影響著手下士兵的士氣。然而,公子玉簫並不知道,當莫離跪下的那一刻,那讓他厭惡的香氣,並非她身上濃重的脂粉味,而是一種名為軟經散的毒藥。這種藥是專門用來對付內力深厚之人,中了軟經散的人,一旦運用內力,不知不覺間,內力便會減弱,直至最後,內力突然爆發,形成反噬,到時候,公子玉簫自然會重傷。
而打到一半的公子玉簫,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但他依然咬緊牙關硬撐著,只是最後那一瞬,他只覺得五臟六腑似要被撕開一般,氣血上湧,他不可遏制的「哇」的吐出一口黑血,同時,整個人重重往地下跌落著。
一直護著主子,不讓對方有機可乘的於忠早早便看出端倪,若不是皇命難為,他早就上去助公子玉簫一臂之力了,誰知他的情況竟如此嚴重。
姜弄月自然也看出了端倪,只是,戰場本就允許勝之不武,現如今,他可不準備做君子。在公子玉簫的內力不斷減退時,他便已經開始進行狂風暴雨般的一擊。而當公子玉簫終究抵擋不住時,他已經毫不猶豫的提劍飛躍而下。
紅衣飛舞,翩翩如蝶,銀色面具上銀光清淺,而面具下那雙如鳳眸般邪魅的眸子,此時清定如水,帶著長江滾滾東逝水一般不可阻擋的殺氣。
這時,顧天瑜來到帳篷外,望著那即將刺入公子玉簫胸膛的利劍,劍光在月光下,依然帶著刺眼的銀光。
「不!」聲嘶力竭的大喊聲在這一刻,幾乎將所有的刀劍聲湮沒。顧天瑜花容失色,而姜弄月在聽到那句喊聲時,竟突然頓在那裡,下一刻,一人掌風已撲面而來,姜弄月旋身翻轉,穩穩落地,而沈墨濃已經接住了公子玉簫,來到了顧天瑜面前。
「玉簫!」顧天瑜匆匆撲過來。此時,公子玉簫面色慘白,唇邊滿是鮮血,金色長袍上,亦掛著幾滴血。
沈墨濃斂眉,冷冷道:「皇上需要即刻運功療傷。」說罷,他轉過臉沖已經與姜弄月戰作一團的於忠道:「於公公,這裡一切就交給你了。」
說罷,他起身,望著眾將士道:「璃國勇猛的將士們,姜帝奸詐,竟用毒傷我皇上,此等小人定不得天庇護,將士們定要殺光姜國大軍,為我王報仇,還我璃國太平!」
此時的沈墨濃,臉上沒有半分書生的儒雅,眉宇間的肅殺,似一把銳利的尖刀,而眾將士在公子玉簫受傷後,氣勢非但沒有衰弱,更因為憤恨而越發高漲。姜弄月面無表情的與於忠廝殺,只是,他依然抑制不住的,望著那此時花容慘淡的顧天瑜。
她現在一定恨死自己了吧?
顧天瑜卻是看也不看他,自古以來兵不厭詐,她沒有話說,只是,看著身受重傷的公子玉簫,她怎能不生氣?
沈墨濃將公子玉簫背入帳篷中,顧天瑜跟在一旁,待看到此時譏誚笑著的莫離時,顧天瑜上前一步,抬起手臂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莫離瞪著一雙怒眸望著她,顧天瑜亦是憤恨的瞪著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莫離,我真後悔沒有在第一天便殺了你!」
莫離身體微僵,望著杏眸微紅,明明泫然欲泣,卻依然倔強的高抬下頷的顧天瑜,這便是她痛心疾首的模樣?
「我還以為,你會大哭,會大叫,沒想到,心愛的人變成現在這般模樣,你竟還有心情與我廢話。」莫離忍不住譏諷道。只是,她的心亦在那痛楚的眼眸中,猶如被萬劍刺穿一般。
顧天瑜搖搖頭,銀牙緊咬,冷冷道:「他會好好的,我不需要哭。」說罷,她便赫然轉身,剛走幾步,突又回身,掏出懷中錦帕,她一言不發的捏著莫離的下巴,迫使其張開嘴巴,下一刻,她將錦帕塞進去,然後厭惡的看了莫離一眼,這才轉身,往床榻上去了。
沈墨濃剛要開始為公子玉簫打坐療傷,見顧天瑜過來,又看了看此時不能言語的莫離,眼底閃過一抹讚賞,旋即柔聲道:「娘娘放心,皇上不會有事的。這帳篷四周都是高手,你且在裡面呆著,莫要太過擔心。」
顧天瑜坐到床榻前,伸手撫上公子玉簫的面頰,小心翼翼將他唇邊的血跡擦去,她點點頭,「一切就都拜託表哥了。」
沈墨濃微微頷首,便調轉週身內力,緩緩閉上眼睛,開始為公子玉簫運功療傷。
此時,帳篷外,一青衣男子自最遠的帳篷中款款走來。蒼茫的星空下,染血的戰場中,他似閒庭散步,悠然踱步而來。他的身後跟著一批武林高手,所有人手上都捧著一隻隻小麻袋,麻袋裡不知道放了什麼。
歐陽少衡。
在他出現的那一刻,姜弄月手中長劍亦是微微一顫,下一瞬,他的心中開始惶恐不安起來。用毒天下第一的歐陽少衡,一直是他的心結。所以,莫離早早便配齊了多種藥,而他也一直嚴查軍中伙食,生怕出現一分紕漏。
然而,歐陽少衡卻在這個時候出現。
他遠遠的站著,冷冽的寒風將他的衣擺吹得獵獵飛舞,脖間銀色狐領飛舞間若白雲翩翩,濃墨的黑髮高高束在那裡,而髮簪中央,赫然是當年姜國大將軍耶和手中金色權柄的造型。
姜弄月並不知道於忠竟如此厲害,於忠招招狠辣迅速,武功套路均由自己所創,兩人纏鬥多時卻不分高低。
而此時,歐陽少衡站在不遠處,他抬起下頷,銀色面具竟與姜弄月如出一轍。那本就是他們的王一同給兩人製造,曾經的羈絆,而今,卻成為一場笑談。
歐陽少衡突然抬起手臂,同時,那些高手御風而起,手中麻袋中,洋洋灑灑灑出無數細碎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