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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九章 表白前的悸動 文 / 蕭瑟紅

    歐陽少衡仔細為她理著發,他的面容淡淡,依然有幾分蒼白。然一雙眼眸中,也第一次直白的帶著幾分柔情。

    顧天瑜沒有躲開,兩人在沉默中,似是要為這一場相識劃上完美的句號。

    脖間微涼,歐陽少衡將她所有的發如數綰上,他的手指十分靈巧,很難想像一個男子竟能將發綰的這般好看。最後,他將那枝簪子插入髮髻中,一雙手也終於依依不捨的落下來。

    顧天瑜站在那裡,繃緊了身子想要逼退淚水,然而縱然她花費了所有的力氣,淚水依然如止不住的長江之水,宣洩而出。

    歐陽少衡喉間蠕動,他頹然放下手,垂眸喃喃低語:「對不起」

    顧天瑜沒有說話,她生怕自己一開口便洩露出內心的秘密。

    歐陽少衡以為她必是不想再多看自己一眼的,遂緩緩退後,撿起地上的銀色面具,戴好後,又規矩的為顧天瑜行了一禮,幾近哽咽道:「娘娘保重身體!在下告退!」

    隨後,他再不做停留,轉身,決然的撩起門簾,跌跌撞撞的往門口去了。

    喜兒站在樹後,含淚望著他孤寂踉蹌的背影,心中悲憤交加,喃喃道:「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傷害他?」

    掌燈時分,新月如鉤,淡煙鎖重樓。

    顧天瑜沒有晚膳,而是整整喝了四罈酒,最後腳下步步生風,踉蹌推翻一桌酒菜,揮退所有來扶自己的人,歪歪扭扭的往內室去了。

    對面,今夜有幾分沉寂。誰都知道,顧婧琪早上惹得龍顏大怒,怕是這日日笙歌,也要歇個一兩日。

    顧天瑜來到內室前,胡亂的扯著門簾,卻怎麼也跨不過去。喜兒冷冷的望著她,腦海中全是今日歐陽少衡那悲慼憂傷的神情。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內心真的已經不再單純。她的小姐,給了她一切幸福和快樂的小姐,此時只讓她感到深深的厭惡。

    公子玉簫沉著臉跨入房間,見著的便是所有人不知所措,進退兩難的神情,和顧天瑜半扶半倚,撕扯著門簾的畫面——自然,喜兒那冰冷憤怒的眼神,也被他盡收眼底。

    眾人見到公子玉簫,紛紛慌張的跪下來,喜兒後知後覺,當目光與公子玉簫那雙犀利的眼眸相對時,她立時嚇得魂飛魄散,慘白了臉跪了下來。

    公子玉簫目光沉沉的望著她,冷冷道:「養你們這群下人還有何用?!娘娘晚上醉酒成這般模樣,竟連一人都不管不問麼?」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眾人匍匐在地,臉上均是慌張。

    顧天瑜秀眉輕佻,緩緩睜開那雙醉意氤氳的杏眸,兩頰酡紅盛開若曼陀羅花般,兩瓣櫻色的唇,在兩頰的映襯下,顯得越發淺淡,真如荒漠上獨開的一株櫻花。她突然鬆開門簾,整個人亦向後倒去。公子玉簫忙上前一步,立時將她抱了個滿懷。

    望著懷中溫香軟玉一般的女子,她因染了醉意而更嫵媚動人的面容,讓他一陣口乾舌燥,心跳劇烈快速若要越喉而出。顧天瑜似是濃醉不消殘酒,更不知道此時的自己有多誘惑,她攀附著公子玉簫的脖頸,艱難站立起來,然後歪著腦袋,笑瞇瞇道:「玉簫,你來啦。」

    公子玉簫心中一顫,隨即,欣喜之情自心中迸發,這一聲「玉簫」,自她回宮後,便再沒有好好的喊過一句,不曾想,今夜,她竟用這般甜膩的嗓音喊了出來。

    所有人的臉色瞬間慘白,都以為自己主子這般大不敬,定會惹得龍顏盛怒,有人微微抬眸,偷偷觀察公子玉簫的神色,隨即便長長的鬆了口氣,因為此時的公子玉簫,臉上分明掛著他們從未見過的溫柔笑意,比之以往的邪魅,似乎更讓人沉醉。

    「天瑜,你喝醉了,我抱你回房休息。」公子玉簫可不願這麼多人打擾他的好戲,說罷,他已經將顧天瑜橫抱而起,幾步跨過內室的門檻,踩著一地窗前投射而來的斑駁樹影,帶著幾分激動往床榻上去了。

    而屋外的人,早已經悄然退了出去。

    他擁著顧天瑜入懷,躺在許久都未碰過的軟榻上,卻再沒了剛剛的綺思。因為此時,顧天瑜已經躺在他的懷中安穩入睡。他甚至連動一下都不敢動,生怕弄醒了她。

    這一夜,他的心是從未有過的安寧。懷中的女子,因醉酒而收起了一身的利刺,溫順如一隻小貓般蜷縮在他的懷中。待到清風拂面時,她總是下意識的貼緊了他,若不是公子玉簫自制力太高,恐怕真的要將她來個吃干抹淨了。

    就這樣,公子玉簫也終於睡了半個月來的第一個好覺。

    第二日,因為無需早朝,公子玉簫得以睡到日曬三桿。他自美夢中漸漸清醒過來時,猛然間發現懷中空空如也,大手在床榻上不斷摸索,卻尋不到一絲溫暖。他自床榻上驚坐而起,一聲「天瑜」已經脫口而出。

    依然是昨夜的房間,只是此時,顧天瑜再不是那個醉酒的女子。她臨窗而坐,依然梳著昨日的髮髻,不施粉黛的面容上難掩天姿絕色,玉手捏著一隻夜光杯,漫不經心的把玩搖晃著,裡面,清冽的梨花白一如昨日那般輕輕旋轉。

    一片粉色花瓣自窗外墜入,片刻便沾染至她的髮梢,拖沓在地的艷麗裙裾,亦微微拂動,翻轉著其上繁花。

    聽得重重紗幔後,公子玉簫那一聲急促的叫喚,她不急不緩的抬眸,杏眸微挑,笑意如春色鋪天蓋地席捲他的眼底,似挑釁似戲謔,兩瓣溫軟薄唇亦挑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意,聲音清淺如細波,淺笑道:「皇上,您醒了?」

    夢境與現實之間的落差,便是在這一顰一笑間。

    公子玉簫蹙眉望著這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子,看著她瀲灩光華的眼眸中辨不清情緒的流光,想起夢中她的溫柔乖巧,不由有些失落。下床,撥開層層曖昧的紗幔,將一地碎光拋在身後,他站在顧天瑜面前,輕聲道:「朕昨夜留宿,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語氣中,是少有的謹慎小心,帶著幾分患得患失,聽在顧天瑜的耳中,卻似嘲笑般。她抬起下頷,將酒一杯飲盡,渾然不在意道:「臣妾怎麼會生氣?皇上是九五之尊,後宮佳麗三千,還不是你想翻誰的牌子便翻誰的?昨兒宿在臣妾這,臣妾怕是還要感恩戴德呢。」

    說罷,她低眉斂首,繼續為自己倒酒。

    公子玉簫卻攔住她的手,奪了酒壺與酒杯,臉上沒有幾分不悅,只有無盡的溫柔,「莫要再喝了,你總是這般醉著,讓人看了如何是好?」

    顧天瑜也不去奪,她拍了拍手,喜兒便領著一群丫鬟魚貫而入。見著這副場景,眾人立時不知所措。

    顧天瑜輕瞥他們一眼,輕描淡寫道:「皇上許久未來,你們許是連伺候更衣洗漱這種事情都不會了麼?」

    公子玉簫臉色微冷,眾丫鬟立時行禮上前,開始服侍他洗漱。公子玉簫沉著臉任由她們擺弄,若不是怕顧天瑜不高興,他早便揮退了她們。

    一切都收拾妥當後,丫鬟們悄聲退出,公子玉簫這才來到顧天瑜身邊坐下,拉著她的手問:「怎麼你酒一醒,就似變了個人?看的朕好心寒。」

    顧天瑜輕笑著將手一分分自他的手中抽離出來,身子往後移了移道:「皇上若是懷念昨夜那句『玉簫』,臣妾怕是要讓您失望了。臣妾只是怕您起了色心,才裝醉如斯罷了。您當真以為,區區幾壺酒,就能讓我醉倒麼?」

    公子玉簫被說中心事,還未來得及喜悅,便被顧天瑜這後面一段尖酸刻薄薄情寡義之語打的如閃雷轟頂,一顆原本放開的心,也瞬間閉合,他凝眸直視顧天瑜,半響道:「朕不相信你真能如此。除非」

    顧天瑜巧笑,絲毫不畏懼的迎視著他,邪魅一笑道:「除非如何?」

    公子玉簫面色再次沉了幾分,他咬牙,恨不能將這女子那自始至終的笑意撕碎,然而,他又迷戀這張臉,和其背後那孤傲獨特的靈魂。「除非,你是真的一句話也不想與朕說了。」他不甘心,說著這話都帶著些不悅。

    顧天瑜卻「咯咯」笑起來,存心氣他一般挑挑眉,以更加慵懶的姿勢斜倚在窗上,淡淡道:「沒錯,臣妾的確不想多與皇上說話。」下一瞬,未等公子玉簫變臉,她已經冷下臉,目光犀利的望著公子玉簫,冷冷道:「你和歐陽少衡一般,都是不值得用一顆真心去交的人。」

    公子玉簫的眉頭斂的更深,他目光深沉的望著顧天瑜那張滿是憤懣的小臉,隨後無奈歎息,若落葉歸根般靜謐無聲。

    顧天瑜垂下眼簾,不再看他的表情。

    公子玉簫卻突然道:「朕其實早就知道少衡和皇后之間的關係。」

    顧天瑜猛然抬首,杏眸睜得大大的,似是不可置信。畢竟,縱然是兄弟,誰也無法忍受他人覬覦自己的女人,何況他們之間還有那麼一段難以忘懷的時光呢?現下,公子玉簫說知道,她能不驚訝嗎?

    公子玉簫心中躊躇,他知道顧天瑜雖聰穎,唯獨在情事上,總是十分遲鈍,又帶著幾分自以為是。分明還沒有懂得愛,就已經開始自大的分析起來。甚至以為,自己的愛如潮水,能退亦能進,卻不曉得覆水難收這樣的道理。

    所以,他斟酌良久,決定正式向顧天瑜表明心跡。他雖為帝王,然誰都不懂,他的愛亦是只有一份,待天下大定,他的身邊,只有一個女子可以作陪。而這個女子,便是她。

    然而,他卻忽略了一點,顧天瑜既然對感情笨拙,對關於情愛的理解能力也頗不行。比如他已經無數次誤解了他的意思。而這一次,他還未表明心跡,顧天瑜已經自動補腦,認為公子玉簫的確心狠手辣,竟然用拴住皇后的心,來拴住歐陽少衡。這樣的男人,誰都可以利用,而她,自不必說了。

    想到這裡,顧天瑜心中再次被失望填滿,她垂下眼簾,不願再多看公子玉簫那虛偽的面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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