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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六章 定不負相思意 文 / 蕭瑟紅

    轉眼已是七月,不同於姜國的陰冷乾燥,璃國的七月天,驕陽似火,一大早知了便在枝頭聒噪起來,灑金般的陽光自大開的檀木密格紗窗傾瀉而下,在冰涼的玉石地面上鋪開來,幾縷調皮的穿過層層帷幔,投射在床頭,襯得熟睡中的美人,如睡在瑤池之巔的仙女。

    喜兒躡手躡腳走了進來,她站在床榻不遠處,笑盈盈的望著自家小姐,覺著許久不見,小姐怎麼比以前還要美呢?

    「喜兒姐姐,御醫來了。」一丫鬟站在門外,急急喚道。

    喜兒點點頭道:「知道了,讓大人等一會兒。我這就服侍小姐起床。」

    顧天瑜緩緩睜開眼睛,單手撐頤,眼眸微瞇,慵懶的打了個哈欠,淺笑道:「進來也不叫醒我。」

    喜兒笑嘻嘻道:「小姐好久沒回來,喜兒看您睡得正香,哪裡敢打擾,不過這會兒子御醫過來了,小姐要起床麼?」

    顧天瑜點點頭,便起身,同時幾個丫鬟一同走進來,上前一同伺候她穿衣梳洗。顧天瑜本不喜歡由人服侍,只是自入宮後,似乎亦被同化了一般,越發習慣這種被人服侍的生活了。

    整理好後,御醫便躬身走了進來,行過禮後便開始為她把脈。其實這一切不過做戲罷了,所有的知情人,兜兜轉轉,只為讓之前的謊言圓滿。

    那御醫裝模作樣的捋著鬍鬚,沉吟片刻後,欣喜抱拳道:「恭喜娘娘,賀喜娘娘,娘娘的鳳體已無大礙,只需開幾副調養的藥就好。」

    一室的人紛紛下跪,齊呼道:「恭喜娘娘鳳體安詳。」

    顧天瑜淡淡點點頭,淺笑道:「都免禮吧。這段日子讓老御醫受累了,喜兒,傳本宮旨意,賞。」

    「謝娘娘。」

    「是,娘娘。」

    待送走了御醫,顧天瑜便迫不及待的下床,起身收拾一番,匆匆往乾清殿去了。雖然知道公子玉簫的傷已無大礙,但她還是有幾分擔心,不看到他的笑容,她無法安心。

    此時乾清殿內冷冷清清,桐花盛開的院子內,丫鬟太監們無聲做著自己的事情,顧天瑜下了轎子,忙住了要去通報的小太監,淺笑道:「本宮自己進去便是。」

    說罷,她便跨過門檻,一路穿花過廊,興沖沖便來到了殿門口。於忠此時並未在內室侍奉,而是垂首站在殿外,倒讓顧天瑜有些訝異。

    她不由好奇道:「公公,皇上還在睡覺麼?」

    於忠似是在神遊,抬首見到顧天瑜的那刻,他的臉上閃過一抹訝異,和掩藏不住的慌張,隨即搖搖頭道:「沒有,不過皇后娘娘在裡面,娘娘若是想見皇上,就在外殿等一下吧。」

    顧天瑜的笑容於那一刻僵硬在臉上,她垂眸,極力想掩飾慌亂的內心,這段日子過的太忘我,她差點便要忘記了,在這紅牆黑瓦,步步驚心的深宮大院裡,皇上並非只有她一個女人。而那一聲「玉簫」,是不是也只有在那夜,才喊得出口?

    見顧天瑜神情有些落寞,於忠無奈歎息,斟酌道:「不然,您等一等,過一會兒再來。」

    顧天瑜搖搖頭,淡淡道:「本宮在外室等著便是了。」

    說罷,便無聲跨入門檻,安靜的坐於殿內,而於忠跟在其後,開始為其斟茶。他們的動作很輕,生怕驚擾了裡室的人,顧天瑜垂首坐在那裡,一襲黑髮慵懶垂於胸前,隨著她的落寞,也變得安靜下來。

    原本精心描繪的面容,雖一如既往的美艷動人,然眉宇間卻沒了剛剛的欣喜與張揚。她端著茶盅,目光在腳下一寸游離,腦海中想的都是自公子玉簫去姜國那日發生的事情,心中忍不住就委屈起來,看來,她還是太笨,還是無法接受,這種所謂的一夫多妻制,她接受不了,更何況愛的人貴為皇帝,將來必定有後宮佳麗三千

    內室內,守在榻前的姜月華一直緊緊握著「昏迷」中的公子玉簫的手,似是一鬆開,她便會消失一般。

    玲瓏站在一邊,擔憂道:「皇后娘娘,皇上一時半會兒可能醒不了,要不您先回去吧?你的身子未好全,這樣實在太勉強了。」

    顧天瑜於外室微微攏眉,一雙本游離不定的杏眸中閃爍著疑惑的光芒,皇后出事了?為什麼她都沒有聽公子玉簫提起過?

    想及此,她不由自嘲的笑了笑,他又怎會與她提起姜月華的事情,恐怕他心中,皇后,唯有皇后,是他特別對待的人吧?

    那她呢?她究竟算什麼?這些天的欣喜,溫柔,堅定,又算什麼?

    「皇上你以為臣妾不知道,你去了姜國救虞貴妃的事情麼?」皇后的聲音低低傳來,顧天瑜並不想偷聽,身體卻忍不住往裡室移了移。

    姜月華輕輕撫上公子玉簫的眼臉,喃喃道:「鴛鴦死了她是為本宮而死的,可是本宮還苟延殘喘,玲瓏,你一定也覺得本宮很無恥吧。」

    玲瓏躬身站在那裡,搖搖頭,哽咽道:「不,能為娘娘死,是鴛鴦的榮幸,何況,那是她選擇的,娘娘您不必太過苛責。」

    姜月華姣好的容顏一瞬間似被馬車碾碎一般,凌亂不堪,她無奈苦笑,捂著臉跪下來,輕輕啜泣道:「不,本宮知道本宮很自私,只是,本宮害怕失去皇上,一邊是我的夫君,一邊是我的皇弟,我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說至此,她頓了頓,抬眸,攏眉望著床榻上臉色蒼白的公子玉簫,握著他的手又緊了緊:「皇上,你問臣妾是否真的不知你的心意,臣妾怎能不知?只是,殺父之仇,滅國之辱,和血肉相融的羈絆,不是臣妾能夠忘懷的。只是你放心,臣妾再不會這麼做了,不會再背叛於你」

    手中茶盅幾要打落在地,顧天瑜聽著姜月華那番肺腑之言,一個月來的懷疑終於在此得到了答案,一時間,她渾身顫抖,幾欲要起身闖進內室,狠狠抽姜月華一巴掌。但她不能

    「皇上還記得那日你說過的話麼?『定不負相思意』,現在,你得佛祖保佑,終於平安回來,臣妾從今日起,也定不會放開你的手。只要皇上肯原諒臣妾便好。」姜月華言罷,便起身,再次仔細的為他掖了掖被角,輕輕在他額頭印上一個吻,柔聲道:「臣妾還會再來的。」

    外室,顧天瑜怔怔的坐在那裡,嘴唇微張,一雙大大的杏眸中滿是不可置信,她一隻手摀住心口,然那痛楚如毒蛇咬住一般,撕心裂肺的讓她顫抖,手中茶盅終於不堪重負,摔碎在地。與此同時,於忠眼疾手快的走進來。

    「誰!」玲瓏一聲嬌呵,已經掀起簾子走了出來。隨即,她驚慌失措的低低「啊」了一聲,隨即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驚恐道:「奴婢不知是貴妃娘娘駕到,無意冒犯,還望娘娘恕罪。」

    此時顧天瑜已經恢復了原本的慌亂,而是冷著一張臉,側過頭望著面前的少女,淡淡道:「無妨,本宮也是剛到。」

    於忠恭謹道:「娘娘,奴才笨拙,還望娘娘恕罪。」此時,他手中正捧著那摔得粉碎的瓷片。

    顧天瑜單手撐頤,一隻手輕輕揉著額頭,語氣輕慢道:「無妨,你照顧皇上,累了也是應當,收拾殘局這種事,還是吩咐下人做吧。」

    於忠點頭稱「是」,隨即,便讓一小太監進來收拾。

    姜月華站在床榻前,嘴角輕揚一抹笑意,眼底泛著冷光,這房間的窗戶本未開,是她為了等顧天瑜的到來,未關房門,並將鏤花玫瑰大窗打開

    只可惜,顧天瑜對此一無所知

    她款款掀起帷幔,蓮步微移來到外室,不曾看到身後突然睜開的那雙清亮眼眸,只雍容華貴的睥睨著顧天瑜,淡淡道:「妹妹不是一直病著呢麼?今兒看起來氣色不錯。」

    顧天瑜起身,微微福了福身子,唇邊帶起一抹淺笑,柔柔道:「見過姐姐。」剎那之間,判若兩人。

    她抬眸,望著那張冷傲若梅的面容,只覺得姜月華此時望著她的眼眸中滿滿都是不屑和輕蔑,她討厭這張臉,為公子玉簫,也為姜弄月。

    顧天瑜突然綻放一抹笑容,淡淡道:「妹妹一直以為自己會死,或許是知道了皇上病重,一顆心太過牽掛,才被佛祖饒了一命。」

    姜月華面色難看,冷眼望著這個寸步不讓的女子,不願多言,淡淡道:「既如此,你也好好看看皇上吧。玲瓏,我們走。」說罷,便轉身跨出了門檻。

    玲瓏還跪在那裡,不知道該不該站起來。顧天瑜睥睨她一眼,冷冷道:「你跪在這裡,是在求著本宮打你家主子的臉麼?還不快起來?」

    「謝娘娘饒命」玲瓏如蒙大赦,一骨碌爬起來後,便飛快的衝出了殿門,緊緊跟在了姜月華的身後。

    顧天瑜見兩人走遠,這才卸下一身的假裝,踉蹌坐倒在太師椅上,長長的睫毛下,眼眸中滿是晶瑩。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抬眸望著躬身立在那裡的於忠,訕訕道:「剛剛,謝過於公公了。」

    於忠有什麼話想說,但看到顧天瑜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終於還是忍了下來,淡淡道:「不妨事,娘娘先去看看皇上吧。」

    顧天瑜輕聲「嗯」了一聲,緩緩起身,腦海中卻是那句「定不負相思意」,一時間,她又是胸口劇痛,忙扶了桌子,細細喘息片刻,這才邁著沉重的步伐往內室去了。

    於忠站在外面,望著她的背影,無奈歎息。

    都是造孽啊。

    顧天瑜來到房間後,杏眸往床榻上一掃,隨即來到花梨木桌前,一邊斟茶,一邊悠悠道:「皇上,皇后娘娘走了,你不必再裝了。」

    公子玉簫睜開眼睛,一雙氤氳的鳳眸帶著幾分疲憊,他長眉輕蹙,目光沉沉的望著顧天瑜,問道:「你何時來的?」

    顧天瑜將茶遞給他,垂眸道:「沒多久,剛到而已。皇上呢?又是什麼時候醒的?」她突然抬眸,眼眸明亮犀利,直逼他層層偽裝的眼底,

    公子玉簫一瞬間有些失神,隨即,他接過茶抿了一口,一本正經道:「朕也剛醒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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