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皇上駕到 文 / 蕭瑟紅
沈墨濃的臉色很難看,一雙原本溫和的眸子裡,此時透著隱隱的慍怒。顧天瑜顧不得其他,忙往門外衝出去,誰知腳下被門檻一絆,下一刻,整個人已經摔了出去,沈墨濃與喜兒一同奔過去,顧天瑜只是嚶嚶的哭著,拉著喜兒便跑了,臨走前,還不忘楚楚可憐的望了沈墨濃一眼。
沈墨濃怔怔的站在那裡,望著顧天瑜飛奔而去的背影,此時紅燈籠下,長廊中一半沉浸在陰影中,一半明晃晃若墜了珠寶一般,兩相輝映下,她的身影一閃而過,顯得那般弱不禁風。
心不由抽搐一分。沈墨濃想起以前,每當顧天瑜受了委屈,總是一個人躲在林子裡哭,而只要自己柔聲安慰她,她便如一隻兔子一般蜷縮在自己的懷中,許久,才會喃喃的喊一聲「墨濃哥哥,不喜歡,這裡。」
起初,他對顧天瑜只有心疼,看著她在少女最可愛的年紀,竟然若驚魂之鳥一般,雖傻,卻也懂得畏懼,懂得隱忍與沉默,窩在這沒有一絲溫暖的丞相府,不敢動彈一分。這看起來金碧輝煌的丞相府啊,竟是連一個傻子都要這樣小心翼翼。
而後來,顧天瑜卻成了他無法忽視的一個人。他也不懂,自己為何會愛上一個傻子,她不會什麼琴棋書畫,甚至連字都不識幾個,然而,自己就喜歡喜歡她那樣雖然傻,卻善良單純的性子。
傻子多好呀?那時候他總這樣想,因為傻,所以顧天瑜總能做一些讓他開心的事情,她會一遍遍不厭其煩的在地上練習寫自己的名字,因為這是沈墨濃教的,她會十分直接的對他說:「墨濃哥哥,喜歡。」她雖然說不全,然而他知道,她心裡喜歡他,將他當成了除了喜兒之外,待自己最好的一個人。
很簡單的一個人,卻十分複雜的走進了他的心裡。沈墨濃站在長廊外,身上的一襲白衣,隨風微微浮動,那張淡若墨水畫的溫和面容上,漸漸扯起一個溫柔的笑意,那雙如玉一般溫潤的眼眸中,千絲萬縷的,滿滿都是心疼。
顧知秋跨出門檻,此時早已經聞不見顧天瑜的哭聲,一片綠葉悠悠飄落,打在他的肩頭上,雖是五月,卻讓他覺得不甚蕭索。自己這麼久以來,都未曾多看顧天瑜一眼,若不是因為她離家出走,若不是因為今夜她表現出來的精明讓他驚駭,他或許依然不會關注她。
然而,現在心中竟升起幾分心疼和內疚來。
沈墨濃轉身,恭謹的對顧知秋行禮,說道:「丞相大人,既然皇上來了,我也不必在此久留,天瑜的禮物,煩請大人交給她,在下先告辭了。」
他的話,帶著幾分淡漠疏離,他本該喚顧知秋一聲「姨夫」,然而,此時他眼中一片淒涼,想起喜兒的話,便不由有些厭惡面前這個君子一般的小人。
自己千算萬算,都沒有想到,原來就算有自己在,她的生活環境,根本沒有一分的改善,還好,外公很快要從邊疆回來,到時候,看誰還能欺負他的天瑜!
顧知秋心中有怒,沈墨濃家是書香門第,他的父親沈離是當朝三品御史大夫,他也是少年才子,名聲享譽京城。而因為沈年在,沈離並不加入任何黨派,是少有的效忠皇帝的人,所以,顧知秋一心想拉攏沈墨濃。然而今晚一事,他知道沈墨濃已經動氣,但即便如此,他也是堂堂丞相,沈墨濃如此冷著臉,自己一張臉往哪裡隔?
他這樣想著,然面若沉水,沒有一分異常。
見著沈墨濃已經要離開,顧知秋突然上前一步,與他並行,說道:「墨濃你無須走的這般急切,皇上他現在該是到了門口,若你現在離去,皇上說不定還以為你『做賊心虛』。」
沈墨濃頓了頓,他目光複雜的望著含笑望著自己的顧知秋,心中十分不是滋味,當下便垂了眸,不著痕跡的掩了眼底的厭惡,淡淡道:「既然如此,叨擾丞相了。」
他們深諳官道,皇上既然來了,定是事先有些安排的,誰也不能確定,公子玉簫突然到來,是因為知道沈墨濃深夜過來,怕他已經投靠了丞相,因為除此之外,他們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
兩人一同走出丞相府,果不其然,剛剛站定,一頂棗紅色四角墜花的轎子便停了下來,轎子旁跟著一個老太監,老太監一身便裝,然那黃臉模樣,一看便讓人覺得不舒服。除了他之外,還有四個護衛,兩左兩右的騎馬跟著。
轎子掀開,公子玉簫款款從轎子中走出來,他今兒穿了一身燦金色長袍,袍子上花紋繁複,顏色卻淺淡,說不出的雍容與清雅。一雙漆黑長靴,不似白日裡綴著碩大的寶石,而是簡單的用金絲繡著葉子的紋樣,但依然顯出一派貴氣。
他含笑望著站在門口恭謹的對自己揖禮的兩人,飛揚的眉上挑,一雙眸子在月光下熠熠生輝,映著燈籠的火光,染了幾分邪魅和猖狂。
「二位免禮。」公子玉簫聲音溫和的說道,然後將目光落在沈墨濃的身上,說道:「沈公子還有幾日便能在朝為官了,丞相也真是愛才,早早的便邀了他來府邸作客麼?」說話間,他已經來到了門樓底下,當先進了宰相府。
沈墨濃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慌亂,只淡淡道:「皇上說笑了,墨濃深夜前來,乃是聽說失蹤多日的表妹回來了,所以迫切的想來看一看。」
此時,三人已經入了院子,老太監跟在公子玉簫一旁,目光小心翼翼的在丞相府內游離。
公子玉簫清淺一笑,轉身,黑髮飛揚,一時間竟讓人看的有些癡了。他目光定定的望著沈墨濃,說道:「表妹?莫不是就是那個傳的滿城風雨的傻女?」
沈墨濃眉頭輕蹙,深深一揖,不慌不亂的說:「多謝皇上掛念,表妹她從小便心智不足,好在雖傻,性格卻極單純善良。」
公子玉簫冷笑,轉過臉,不讓身後人看到自己眼底的不屑,依然語氣悠悠的說道:「是麼?呵呵,那也必定是個傾城絕代的美人兒吧,否則,沈公子怎麼會頂著全國百姓的異樣目光,和你爹娘的強烈反對,也要娶她過門呢?」
與顧天瑜一般,公子玉簫並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人會愛上一個傻子,何況,顧天瑜沒有半分呆傻,他甚至有些懷疑,沈墨濃是否早就知道?
顧知秋在後面不緊不慢的跟著,眼眸中閃過無數算計和疑惑,公子玉簫今夜來的唐突,自己的人也是急急趕來通知的,似乎是臨時起意才前來。來了之後,他也總是問起顧天瑜,難道一個念頭在腦海中生成,顧知秋搖搖頭,不可能,皇上會看上一個傻子?而且,知道顧天瑜長相的人應該不多吧,他如何能這般詢問?
來到正廳門口,公子玉簫一掀衣擺,帥氣的端坐在了最中央的太師椅上,沈墨濃與顧知秋得了諭旨,分別坐在下首兩旁。
公子玉簫單手撐腮,目光在一旁的盒子上定住,不由好奇的問道:「這是什麼?」
「回皇上的話,這是墨濃送給小女的禮物。說起來,墨濃對小女真是一片癡心啊。」顧知秋笑意盈盈的說道。
沈墨濃垂眸,想起顧天瑜,眼底也泛起一層笑意。
偌大的房間,房門大開,燈火通明,院子裡的木蘭花香濃郁芬芳,壓過牡丹,一陣陣的傳入房間內。
公子玉簫懶懶的坐在那裡,臉上滿是不屑的神情,斜飛著眼睛望著神思的沈墨濃,淡淡道:「可是我聽說,前幾日御史大夫已經退親了,因為丞相謫女無故失蹤,著實不像個大家閨秀。是麼?」
沈墨濃面色有些難看,眼眸也冷了幾分,垂眸淡淡道:「難為皇上日理萬機,竟連這些事情都知道的這麼清楚。不過沒有關係,我決定再次來下聘,外公也要回來了,他一定會說服爹爹和娘親的。」說到這裡,他的眼眸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縱然爹娘都不同意又如何,只要外公知道,自己真心愛著天瑜,而天瑜在這丞相府一直過著這樣提心吊膽的生活,也一定會放心讓自己娶了她的。
丞相心下一沉,關於沈年要回來的事情,他幾日前也已經聽說,由此,才會十分緊張的讓人去尋找顧天瑜,畢竟,沈年當年就那麼一個女兒,疼的跟個寶貝似的,至於沈離,雖說是沈知微大哥,但是誰都知道,他乃當年沈年收養的。想來,他還沒來得及詢問管家,是在哪裡找的顧天瑜的。這樣一想,顧知秋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公子玉簫不再說話,只是懶洋洋的端起案几上的茶盞,用茶蓋漫不經心的撥弄著浮在水面上的茶葉,眼眸低垂,眼底隱隱含著一抹笑意,然後輕輕喝了一口,細細品了,不緊不慢的說道:「果然是好茶,丞相家的寶貝還真多呢。」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各自調開,丞相是不懼怕公子玉簫的,然而,這幾年公子玉簫雖依然驕奢淫逸,卻總叫他不心安,讓他不得不開始仔細防範起來。當下,他輕笑道:「皇上說笑了,這丞相府的東西再好,又如何好得過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