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八四章 七年前 文 / 夏尾花椒
金泰來的身體不由一僵,繼續向前走去。
「阿金,過去這麼多年,你還是消不了氣麼?那兩個小鬼,是你的兄弟,難道我不是麼?」後面的聲音執著地問著。
金泰來轉過身去,看著左炎松。
「你當然是,」他說,「不過,只是曾經是。」
左炎松愣愣。
他正站在院中的樹下,樹上的落葉,似乎染上了落日的餘暉,金黃地揚下,落在左炎松的肩頭。
這個景象,使金泰來想起了那年的深秋,他和那個已經不在人世的人縱酒高歌之時,左炎松就是這樣愣愣地站在樹下,遠遠地看著,眼神裡帶著秋意的蕭瑟。
那時候,他個子也不高,但也是個清俊的男子,氣質近乎那蒙面的風斬,若不是站在他的身邊,常人是無法將他和黑幫之類的字眼聯繫上的。
這七年裡,他該是經歷了怎樣的打磨,才會變成如今這滄桑粗糙的江湖漢子,黑幫大佬模樣。
他終於不能再嘲笑他,「瞧你那斯文樣子,在這道上怕是一輩子都混不出個頭來。」
像他最初希冀的一樣,他終於強大了,而他卻頹散了。
七年前,他們之間出現的裂痕,經過時間強大的醞釀,終於裂變成距離。
「曾經是?」左炎松扯出一個哀然的笑容,這個笑容一下子化去了他壯年男人剛強粗糲的外殼,好像它只是他的畫皮,內裡他還是初初那個柔然媚骨的青年。
「當年看著你離開的時候,我也是這麼以為的,這些年來,我以為我可以忘記自己的過錯,從來也不敢找你,但是那天你來找我,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忘不了——」
左炎松輕邁腳步,走上前去,「我忘不了我的過錯,更忘不了我們的過往。」
說著,他霍然拉開了上衣,敞開了內裡。
內裡,是一件白色的背心,那背心已經非常舊了,白色中泛著大片的黃,還帶著點點的破洞,似乎被穿了很久很久。
以左炎松如今之地位,犯不著再這樣節儉。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看著這件背心,金泰來的目色從震驚變得歎息起來。
「你還留著它?」他問。
「嗯。」左炎松說:「若我說,我不僅一直穿著它,當初我犯下那樣的錯誤,也是因為嫉妒他,你相信嗎?」
金泰來一愣。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嫉妒他,當初……當初,我待你還不夠義氣麼?」
「風斬不是說過嗎?嫉妒是因為——不自信。」左炎松嘴角往下壓了壓,似笑非笑。
金泰來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麼,然後頓足一歎,「小甲小乙的事情發生後,我覺得我越來越不懂現在的世界了,但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沒懂過,是麼?」
「是我當年太傻才是吧?」左炎松卻注視著他,像是要向他確定什麼。
「都傻,都是一幫傻子!」金泰來卻激動起來,抓著酒瓶的手,高高地舉起,惡狠狠地,像洩氣一樣,將酒瓶往地上砸去:「都他媽的是一幫傻子!」
不知道他說的是自己還是左炎松,是阿甲還是阿乙,總之語氣又是無奈又是憤懣又是悲慼!
酒水裹著碎片洩了一地,裡屋有人被這酒瓶砸地聲驚動,幾個青壯年以為幫主受到威脅,就要衝過來。
左炎松搖了搖手制止了,並示意他們進去。
「酒摔了,你還喝什麼?」左炎松笑道。
「摔了,不是還有你給我買麼?我現在沒有地方去,也沒有了兄弟,看在哥哥當年罩著你的情形下,你不該收留我一陣子?」金泰來道。
「好!」聽到金泰來這麼說,左炎松臉上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酒隨便喝,人隨便留!」
馬上,他看向還沒進屋的萬六,喊道,「小六,去備兩瓶好酒,給你金大哥帶上!」
語聲裡亦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
兩人對望著,帶著放下一切的輕鬆,和撥雲見日的欣然。
「那好,我準備去了,你也先去忙吧。」等酒拿上來,金泰來說。
「你早些回,風斬說晚上想找你喝酒。」
「哦?」金泰來有些奇怪,「那好,趁著酒興,我得找他要個位子,必須比你的高。」金泰來笑道。
左炎松也是慷慨地笑道:「沒問題,你儘管跟他提,他若不給,我就辭了這幫主的位子,跟你一起逍遙去。」
金泰來一愣,然後說道:「我看你可捨不得。」
左炎松只是笑了下,注視著金泰來的身影出門。
「打掃乾淨,然後把我旁邊那間房收拾乾淨些,多添置些物品,金大哥要長住的。」左炎松吩咐著,又恢復一幫之主的威儀,然後走了開來。
晚上,朱紅大門外的巷弄,已經變得有些空落了。
路燈之下,偶爾會有車輛和行人經過,卻改變不了整體的靜謐氣氛。
一輛紅色的英倫復古風格的車子在巷弄裡緩緩開著,車子的主駕駛上坐著一個長髮披肩,略施粉黛的女子,她長著一張美麗不可方物的臉,氣質也是高貴冷艷的,正是市長之女,a市數一數二的美女——尹蒹葭。
今晚,她有個飯局,吃飯的地方正是在這條巷弄的一個四合院裡。
據說,那裡有一個曾經是屬於舊時皇家所有的冰窖,因此,出品有很多是具有皇宴特色的冰鎮菜,口感奇特,環境也很有風味,因此成為一個高檔私家菜館。
這條巷子不是特別寬,只有左右兩條小小車道,不僅要提防擦著車身而過的車輛,而要小心不知道從哪個巷弄口冒出來的行人,因此,蒹葭開得非常小心。
快到朱紅大門時,她遠遠便看到一個人在門口敲門。
只所以會注意到他,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像又一道奇異的光芒閃進了她的眼中一樣,引得她不得不往那邊看去。
她只看到那欣長挺拔的身影在門口敲了兩下,便做出了一個讓她驚嚇得差點失控得歪掉方向盤的舉動。
他來到了圍牆前,那比兩個他還要高的圍牆前,一個縱身,幾個踢踏,便蹬著牆面躍上了牆頭。
雖然不如電視劇裡見到的那種有功夫的人的動作快速,但是那靈巧流暢如燕鷂的身姿,還是讓蒹葭震驚了,雖然沒有打歪方向盤,但她還是猛地剎了車。
車子停在睚眥幫的朱紅大門前,蒹葭驚魂地盯著牆頭。
似乎感受到了下面的動靜,落在牆頭的男子突然回過頭來。
他竟然帶著半幅金色面具!蒹葭美麗的臉上,再也繃不住驚異的神色。
院中的某個樹長得高出了牆頭,細枝綠葉映襯著男子潔白的衣衫,而銀色的月光則透漏過樹葉,打在他的臉上,與面具的金色糾葛出一片飄渺神秘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