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九章 沒有長大的你 文 / 夏尾花椒
「我小時候可沒有想著要吃什麼霸王餐！你做壞事可不要扯上我！」丁虹霓連忙撇清。
「虹霓，我說的和你一樣，可不是指這個。是我語意不清。」海成淵也立馬解釋。
「那是什麼？」
「一樣的，是對自己角色定位的逆反之心。」海成淵說。
「什麼？」丁虹霓面露迷茫。
海成淵卻回過頭，望向前方，「你說我小時候，溫和真誠穩重，的確是這樣，恐怕每個認識我的人，都會這麼認為吧，可是，你們恐怕不知道，有的時候，我也想暴躁，想說謊，想輕浮。暴躁地對待拍著我頭說真乖啊真懂事的叔叔伯伯；對父親說謊，說自己生了重病，請陪陪我；輕浮地去吃頓霸王餐，還要說，我就吃了你能拿我怎麼樣？
「溫和真誠穩重有教養等等這些，都是真的，但時間久了，被大家傳頌著，既是標籤，又是符咒，你動彈不得，偶爾想要小任性的時候，都會想，如果自己這樣做了，是不是連作為乖巧小孩得到的愛，都沒有了？這樣想著，可能越會不服氣地想試探一下——也就是逆反心理會越來越重，但是越重，越害怕逆反之後那未知的空白和黑洞。大多數人，在這個過程中慢慢長大了，越長大，越不可能去拿拆卸自己現有的一切，然後告訴別人，我變了，我變成了你們眼中那個與原來完全不同的自己，你們會愛這個變了的我嗎？」
一口氣說完，車內陷入沉默，丁虹霓目光鎖定海成淵，目光中有著震動和思量。
「你……」丁虹霓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的樣子。
「所以虹霓，在丁叔叔眼中，你這個行為恐怕很令人費解，但在我眼中，你這樣的行為，只是那個還沒有長大的你，在勇敢地反抗著。」海成淵繼續說道，「去酒吧裡跳艷舞，只是為了嘗試做一下與高傲端持的公主丁虹霓完全相反的自己。是嗎？虹霓。」
丁虹霓低了低頭，答道：「是的。」然後她緩緩抬起頭來，深吸一口氣，決定坦誠地告訴這個幼時最信賴的哥哥，自己的想法。
「父親寵溺我，到了什麼地步，你們也知道。小時候，他都是喊我「我的小公主」，彩虹城堡也是他幫我當真正的公主寵著的證明，那時，我偶爾會想，到底是父親這樣的愛造就了那樣公主脾氣的我，還是我為了得到父親的愛，依照他潛意識裡的期望而表現出他眼中的我？
「當然，小時候，這些意識都是不清晰的，像你說的，帶著點偶爾的小懷疑，想要逆反但是又不敢逆反的混沌，就這麼長大了。直到，20歲那年，你知道的，爸爸公司出了很大的問題，有人表示只要我願意嫁入他家，就幫爸爸解決危機，那段時間爸爸真的很辛苦，對於我來說，反正都是要嫁人的，如果能減輕爸爸的負擔，就算那樣嫁人也無所謂的。但是，後來，爸爸拒絕了別人，寧願那樣辛苦，也不肯放棄在那種情勢下無關緊要的原則，當年20歲的生日裡，如此辛苦的他還想著為我買那頂你後來幫忙找回來的王冠，沒有買到的爸爸坐在生日宴散後黑暗的屋子裡偷偷地哭了。
「那一刻，我被震撼了，同時小時候的那個念頭就冒出來了，假如我變得跟爸爸眼中的自己不一樣，不再是小公主的模樣，爸爸還會如此愛我嗎？」
「虹霓，你做到了。」海成淵說。
「什麼？」
「做到了去勇敢地逆反，做到了試探的成功，但是虹霓，這個行為仍然是錯的。」
「嗯……你想說什麼？」
「你看，虹霓，在你的勇敢的感染下，我剛才也做到了去吃霸王餐。是的，我實現了對自己的逆反，對自己的突破，但是你也發現了，我同時傷害了店主的利益，並且連累了你。長大之後的我們不會真的去做那些逆反的事，是因為知道，真的做了，也不能證明什麼，在的東西一直都在，虛假的東西，也不值得浪費自己的心神去試探。有些不對的事情，做了，會傷害到無辜的人；有些事情對其他人無所謂對錯，就像你所做的那樣，但傷害到的也永遠只是在乎你的人。所以，終究是錯的。」
丁虹霓明白了海成淵所說的意思，低下了頭。
「虹霓，有些愛，我們覺得需要被證明，不是它基礎薄弱，便是我們太在意的緣故。但是，丁叔叔對你的愛，是不需要證明的。無論你怎麼變，都是他最愛的女兒，哪怕……哪怕有一天你變成了一直熊。」說到這裡，海成淵笑了。
「啊？」丁虹霓不解地抬起頭來，望向海成淵，「熊？」
這個時候，如果她仔細地看，便會發現，車前玻璃上，倒映著一雙惆悵的眼睛。
「在我哄著你讓我進門之前，我對你爸爸說，『無論我做了什麼奇怪的舉動，請先配合我』，你爸爸答應了。所以，之後我扛著那頭布偶熊出來，你以為你爸爸猜不到裡面藏著你嗎？」
「什麼？」丁虹霓驚訝道，然後一塌肩膀，「我爸爸倒挺信任你的，由著你把我放出去，也不怕你把我給賣了，或者我自己跑出去再也不回來了。」
「我想，是因為丁叔叔對你不僅有相信，也有耐心吧。當然，丁叔叔也是信任我的。」海成淵答道。
丁虹霓卻沒有接話，幾秒後，她悠悠地說：「所以爸爸知道那個裡面裝著是我，怕我不舒服，才提醒你用手托著布偶熊的頭的吧。」
「可惡的爸爸，也不怕露餡！」說完，丁虹霓拍了拍車坐墊。
「愛屋及烏，就算有一天屋變成了烏，愛也不會停止。」海成淵似乎嫌丁虹霓不夠覺悟，煽情道。
「嗯，我知道了，成淵哥哥，謝謝你今天的開導。」丁虹霓認真地說道。
為了讓自己明白醒悟，眼前這個人，煞費苦心和周折，讓她肯定，他依然是可以信賴的成淵哥哥。
「也謝謝你今天陪我吃霸王餐。」海成淵說道。
丁虹霓笑了起來，「吃完這頓，你還是好好做你的溫和真誠穩重的海成淵吧，哦不，你已經不穩重了，你還在男廁裡和女人kiss呢！太重口味了。」
「我……」被提到幾個月前的事，海成淵猝不及防，不知道該如何掩飾。
肯定不能和虹霓說自己是為了破壞父親的相親，而做給她看的呀。
「估計丁叔叔覺得在酒吧跳艷舞也挺重口味的，是吧，虹霓？」海成淵以調侃之姿說著反擊之話。
「我收回剛才的形容詞，你這樣一點都不溫和了成淵哥哥。」丁虹霓抗議道。
如果丁虹霓知道相親的真相，估計也會推翻真誠這個詞了。
「不過，成淵哥哥，那天在男廁和你接吻的那個女人，是你的，嗯，玩伴呢，還是你要認真相處的對象？」丁虹霓試探問道。
海成淵卻沉默了，「是我的……」他打住道，「說來話長。虹霓，你可以理解為，一個有緣無分的人。」
「好吧，你自己的事自己權衡看看。我要下車了。」丁虹霓說。
「你是要回去了嗎？我送你就好了。」
「我要去街上給爸爸買個禮物，然後回去告訴他，我那樣做的原因。總之，這一部分就不再佔用你的時間來陪我做了。」丁虹霓笑道：「海成淵——任務比原定計劃提前完成！爸爸會更欣賞你的！」
「我不礙事，主要是你的腳能走嗎？」
「能走的。」說著，丁虹霓已經走下了車，還朝著海成淵走了幾步。
海成淵點了點頭，伸出大拇指，然後做了個加油的動作，丁虹霓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揮手拜拜，車和人便向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怕腳還是會有問題，丁虹霓走得有些慢，海成淵的車已經不見蹤影的時候，她還走在停車處往街區的路上。
對面路上，店舖的廣告牌燈光閃爍，丁虹霓瞄準一家，準備向她走去。
突然，左右出現了三個男人，「站住。」他們伸出粗壯的手臂，攔住她，褻笑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