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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66章 咎由自取 恩斷義絕 文 / 南宮千黎

    伊浵只當沒有聽到他的咆哮,一心逃離這個本就不該來的地方,拖著兩個小傢伙朝著大門加快腳步。

    若非感覺到一雙兒女有危險,而阿斯蘭又去巡視軍營不方便看孩子的狀況,她絕不會來這座已鎖住五年的宮苑。是她考慮欠妥,感覺到孩子有危險的第一時間,應該先派人過來查看動靜,而不是莽撞地衝進來。

    眼見著她就要離開,鳳倫心裡頓時發慌。

    他是很想殺了她,但他也知道自己下不了手。

    就算能下得了手,也無異於自剜心肺,香消玉殞之後,必懊悔終生。

    可……如果她就這麼走出他的視線,恐怕日後他再難見到她,就算他殺光皇宮裡所有的人,只要她不想見他,他恐怕再也尋不到她的蹤跡。

    「穆——伊——浵!」他視線牢牢困住她柔美纖細的背影,心痛地嘶吼,「你給我站住!」他分不清自己是在懇求,還是在恐懼。

    低啞的男性嗓音裡暗藏著錐心刺骨的痛,絕望地叫人無法呼吸。

    伊浵不為所動,嘉和昊卻忍不住轉頭看去,小小的他們,從沒有見過一個人,會痛到臉上的神情有著近乎憎恨的猙獰。

    他們停住腳步,連帶著伊浵也不得不在門檻前停住。

    她無奈地問兩個孩子,「為什麼不走了?」

    「母后,真的是皇外公殺了這個人全家嗎?如果這樣關著他,是不是我們太過分了?」

    昊可不是沒有看出端倪,這個人的恨根深蒂固,而殿內那些字畫也透露出他和母后真的曾經有過一段難以割捨的情。

    「很多人都說,是外公和父皇、母后對不起他呢,他恨我們,也是應該的。」

    「小孩子,不要亂講話!父皇和母后沒有對不起他,外公也沒有對不起他……」

    當年若穆項忠不那麼做,自身難保,而她這個雪狼皇后可能就不會存在於世上了。有些債,有些仇,是逼不得已。

    「母后,兒臣也覺得哥哥說的有道理呢!」嘉率真地仰起小臉兒,堅持道,「母后,我們應該道歉,然後放走他,對不對?父皇和母后不是說過,做錯了事要道歉並且改正嗎?」

    孩子天性善良,縱然被他傷害過,卻還是心有仁慈。

    的確,她欠了鳳倫,但是,該還的,她都還了。當初兩國交戰,他身為丞相悖逆雪狼族,阿斯蘭將他囚禁於此,並饒他一命,已是格外開恩。

    「穆伊浵,你的孩子尚且如此說,你卻還是當我是個死人?這幾年時間,你被那個狼人改變,越是冷血無情了。」

    她淡然歎了口氣,說道,「鳳倫,我不曾當你死,但你的行為,卻能把自己逼上死路。」

    阿斯蘭絕不允許孩子們受到絲毫威脅與傷害,若他知道今日發生的事,定然會將鳳倫碎屍萬段,屆時就算她磨破了嘴皮子,也救不了他。

    鳳倫已經顧不得那麼多,她停住腳步,已是給了他機會。哪怕明知沒有希望,只與她靜待片刻,也是好的。

    他不由分說,上前捏住兩個孩子的肩,封住他們的穴道,強硬將伊浵扯進殿內。

    伊浵掙不開手,手腕痛得彷彿已碎斷,雙腿也被拖得踉蹌不穩。

    她被他可怕的怒火嚇得花容失色,「鳳倫你要做什麼?放開我……放開我!」

    昊和嘉嚇得小臉沒了血色,全身的穴道都被封住,喊也喊不出,動也動不了,欲哭無淚。剛才……他們似乎對這個特殊的囚犯太仁慈了!母后說得對,他們是小孩子,不該亂講話的。

    伊浵被推入殿內,猝不及防,她膝蓋撞在正對門口的椅子上,手肘也被磕的劇痛,很快便有粘濕的血浸透絲袍和外罩的紗衣。

    她咬牙隱忍,強自撐著站起身,卻被滿屋的字畫嚇了一跳。

    那些字,那些畫,是最恐怖的夢魘,每一筆,每一畫,都能讓她想起曾經在王府時的一切,想起那些她一直拚命想忘記的糾葛,那是她生命中最突兀最刺心的污點,她不敢去想,也不敢正視那些字畫。

    她知道自己對他來說,是個絕情的人。

    可她若對他不絕情,就無法對阿斯蘭專情。愛情裡,每個人都是自私的,她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罷了,她沒有那麼多心,去分成幾瓣多想別人。

    她不讓自己去看那些東西,低垂眼簾,冷盯著地面,無奈地說道,「鳳倫,你這又是何苦?」

    「何苦?我這幾年的煎熬,就換來你這樣一句冷嘲?」

    他咬牙諷笑,凶狂如獸,一腳踹上門,上前來一手扯住她的衣領,將她拉近自己,另一隻手鐵鉗似地捏住她的下頜,逼迫她正視他,並仔細分辨她這幾年的變化。

    每一天,他都度日如年,彷彿與她天人永隔。

    此時此刻凝視著比以前更加美艷驚人的她,卻又覺得,他們昨天方才見過。

    但是,她的變化這樣徹底,與他想像的完全不同。

    她曾經溫婉澄澈的眼神,冷得讓他如墜寒冰地獄,她無時無刻不躲避著他的視線,也將他逼入絕境。

    縱然他與她如此貼近,甚至一低頭就可吻住朝思暮想的紅唇,他卻還是無法左右她的眼,更無法左右她的心,他絕望的確定,她心裡再也沒有他的位置,她這幾年,根本不曾與他思念她一樣,思念著他……

    「看著我,穆伊浵!你這幾年當真是過的坦然自在嗎?你毀掉我的一生,自己倒是幸福美滿了,是不是?」

    伊浵惱怒,「你怎麼可以這樣卑鄙?卑鄙地將自己所犯的錯,強賴在我和阿斯蘭頭上!」

    「若非你當初背著我,和你的阿斯蘭藕斷絲連……」

    「住口!當初你身為皇子,身居高位,不安於本分,勾心鬥角,一心奪權,為了挑釁太子,利用我達到目的,才逼迫我和你成婚。這一點,你不能否認吧?你當初要殺了我的丫鬟,殺我的家人……我才不得不點頭答應嫁給你。」

    鳳倫乍然無言。

    「自打與我成婚,你也不曾珍惜和我在一起的日子,我隨你出征,伴你左右,一心與你同甘共苦,你卻與我的兩個丫鬟作出不恥之事,這也是我害你的嗎?」

    「你明知道和那兩個丫鬟的事,是因為我被祺爾欽算計,他給了下了藥。」

    「下了藥就成為背叛妻子的理由嗎?外面就是冰天雪地,你大可以在雪地裡躺一躺,也不至於做出那種令人不齒的事!」

    「你……你竟然有臉拿這件事指控我?你背叛我時,你背著我私會……」

    「在那之前,我不曾背叛過你,是你處處懷疑我,防備我,猜忌我,我曾經喜歡你,想做一個好妻子,你卻讓我一再寒心。這也是我和阿斯蘭害你的嗎?」

    他捏在她下頜上的手鬆開,無力地垂下去。往事歷歷在目,他無法否認她的指控。

    「你這樣恨我,我不介意。不過,你在戰場上技不如人,不敵阿斯蘭,害自己身敗名裂,將自己陷於水火,害自己妻子於深淵,你們鳳家皇朝的所有人都嘲諷巴望著你的妻子斷氣,笑看你的親骨肉滑胎,這些都是我穆伊浵害你的嗎?如果不是阿斯蘭及時出現,我此時又豈會站在這裡與你對話?只怕你連我的墳墓在何處,都不會放在心上!」

    她的話如刀劍,一下一下,不停歇地猛刺在他的心口,他只覺得自己氣血流失,週身發冷,即將死去。

    伊浵清絕冷笑,這才抬眸,清澈的鳳眸看進他有些恍惚的眼睛。

    「就連後來,我深陷血族不得逃脫,在淵傳信給你,讓你你帶我遠走高飛,你也是抱著利用我的目的,想挾我威脅阿斯蘭退兵!我不從,你便絕然將我丟棄在血族的荒郊,後來我被吸血鬼襲擊,是花暝司及時出現救了我。你口口聲聲說你愛我,你說你癡情,甚至用這些字畫,來表達自己一腔情意。我請問,你的卑鄙行徑,就是對我的癡情麼?」

    鳳倫張口結舌。為什麼他的一番真情,在她眼裡會這樣可笑?那些錯,他無法改變,但是,這幾年,他的確是在思念著她,她不能用以前的過錯,否認他對她的相思呀!

    「後來,五鳳王朝被滅,阿斯蘭沒有用對待其他俘虜的方式,讓你做雪狼族的奴隸,反而讓你做雪狼族的丞相,他愛惜你的才智,給你和你父親榮華富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榮寵,你對他做了什麼?在雪狼族最危難的時候,你通敵叛國,犯下大罪,這也是我害你的嗎?你說話呀!」

    「……」

    「我為你的罪求情,阿斯蘭沒有殺你,沒有讓你入獄,只將你關在這裡,讓你活得像個正常人一樣,你卻毫不留情地想摔死我的女兒,想殺我的兒子,若你對我當真有一點點愛戀,你會這樣殘忍的傷害我嗎?」

    「……」

    伊浵強壓住怒火,又道,「你或許覺得,是我爹對不起你和在淵。可我爹卻花費了二十多年的時間和心血來栽培你,來贖他犯下的罪,拿你當親骨肉一樣疼惜,將畢生所學傳授給你,縱然你想殺他,你害他的女兒,他也不曾有絲毫怨尤。如果你覺得我爹贖罪還不夠,他就在皇宮裡,你可以去殺他,我相信他一定靜坐不動等你下手,你完全沒有必要再耍任何手段,也無需再利用那些宮人的口舌搬弄是非。」

    見他神情悲痛,失魂落魄,她沒有用多少力氣,便推開他抓在衣領上、已經頹然無力的手。

    他走到今天這一步,不是天意,都是他咎由自取。

    「鳳倫,若我對一個人深愛,而不能在一起。哪怕我不確定,我會用多少時間把他忘記,哪怕我自己根本不敢保證,這輩子真的能把他徹底忘記,我也會安安靜靜,不吵不鬧,遠遠地看著我愛的人幸福美滿,而不是想方設法,毀掉他的幸福。」

    他總算在錐心刺骨的劇痛裡,尋到自己微弱低沉的聲音,「哼哼,穆伊浵,你怎麼可以說的這樣輕巧?」

    「輕巧嗎?我倒是不覺得。因為真正愛一個人時,你看著他開心,你也會開心,你看著他幸福,你也會幸福。妒忌,憎惡,設計,陷害,不是愛,是膚淺的不甘,你的卑鄙行為,甚至對無辜的幼兒下手,只會讓你愛的人,和愛你的人,對你失望透頂!」

    她用犀利的言辭,徹底將他打垮,側身經過他身邊,頭也不回地走到門口。

    她扣住門把手,拉開門,不由一怔。

    一身金色鎧甲的阿斯蘭,器宇軒昂地立在院子中央,已不知來了多久。他眼睛看著小路旁的月季,狀似閑雅,狀似漫不經心,聽到門板被打開時,他轉過頭來,微笑內斂,眼底微妙的波瀾,還是暴露了他的擔憂。

    她邁出門檻時,才發現昊和嘉已經不在大門處,他們早已被護衛和專職伺候的嬤嬤帶走。

    她走下台階,阿斯蘭仍是站在那個位置,也不曾往前走一步,他放心地讓她處理這件事,此刻,只耐心地伸出手,等候她走向自己。

    他那樣的姿態,彷彿能堅持到地老天荒,讓伊浵經歷過剛才的彷彿廝殺一樣的掙扎之後,赫然心靜如水,手搭在他的溫熱的大手上,唇角不覺間漾出嫣然明媚的笑來。

    「等很久了嗎?」她開口。

    「剛來一會兒。」

    兩人相攜走出院子,他擺手命令要鎖上院落的護衛,「不必再上鎖,就這麼開著吧。」

    「可是陛下,萬一鳳倫出來傷害皇子和公主……」

    憑鳳倫,還傷不了那幾個孩子。

    他們自是不知,自從鳳倫被囚禁於此的第一日,他便派人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鳳倫要摔死嘉兒時,若非昊及時出手,鳳倫早已經被暗箭射成馬蜂窩。

    而鳳倫第二次對兩個孩子出手時,若非伊浵出現,讓暗處的人措手不及,他也早已死於非命。

    此時的鳳倫怕是還不知,是昊,嘉,和伊浵救了他的性命。

    阿斯蘭命令,「這道門,以後都開著,就算他走出這道門,也由著他。」

    「是!」

    伊浵沒有對阿斯蘭這樣輕易放鳳倫自由評論什麼,她只感動於他並沒有因她來這裡而發怒。

    「孩子們呢?」

    「都被帶回寢宮了,那三個小的竟膽大妄為地想出宮去『客棧』找銀影,正好被我堵在宮門口。」

    說話間,他這才嗅到她淡雅的蘭香中,有細微的甜膩氣息,那是她血液的氣味兒。「伊浵,你受了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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