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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0章 朕相信她 不信你 文 / 南宮千黎

    阿斯蘭叫來隨侍,伺候靈鑄老怪洗漱更衣,他則帶著銀影進入中軍大帳,這才急迫接過信細讀。

    無垠龍飛鳳舞的字跡賞心悅目,卻是比上次還要犀利狠辣的罵詞,而且,他還把上次列舉的伊浵種種罪名,詳加證據,條條充分,叫人不相信都難。

    阿斯蘭看過信,瞥了眼一直俯首靜默不語的銀影,卻並無惱怒,更無半分焦躁之色。

    貴雅的黑色龍袍一旋,他從容繞過桌案,在龍椅上坐下來,手指敲著桌沿,只當這是一件頗為棘手的政務來考慮。

    「陛下……」銀影無法忍受著令人窒息的沉靜,阿斯蘭交替敲在桌沿上的手指,彷彿喪鐘一般敲在他的心坎上,「陛下難道不相信承恪親王的指控?」

    阿斯蘭斜倚在龍椅上,清冷俯視著座下一向倚重的銀髮男子,沉聲歎了口氣,「朕的不相信有這樣明顯嗎?」

    「以陛下對女王陛下的寵愛,若是陛下相信,恐怕這會兒已經龍顏大怒。」

    阿斯蘭對此不置可否,捻著厚厚的信,在桌上挪了個位置。不愧是銀影,跟隨他左右這些年,早已把他的脾性摸透了。

    「銀影,關於這信上的指控,你可追查過?」

    「是,末將追查過。」

    「結果如何?」

    「末將不但找宮人打探過,還親眼看到花暝司與女王陛下躺在馨蘭雨閣的貴妃椅上親熱,而且,女王陛下還解開了花暝司的衣袍。」

    解開花暝司的衣袍?她倒是真大膽。「然後呢?」

    「那女人的苟且之事,末將無心觀賞,便去了承恪親王寢宮,讓親王殿下寫下所有的罪證。」

    阿斯蘭見他一臉惱怒憎惡,劍眉狐疑挑高,「你如何確定伊浵與花暝司所做是苟且之事?伊浵也解開自己的衣裳?」

    銀影臉上的怒色一頓,擲地有聲的聲音也減弱。「這……這……末將沒有看到。」

    阿斯蘭陡然驚怒,一掌拍在桌案上,筆墨紙硯因他強大掌力震顫於桌面。「銀影,你好大的膽子!未經查證,就擅自揣度,拿出條條死罪,誣告朕的皇后!朕的女王!朕孩子的母親!若朕是個糊塗昏君,你會讓朕鑄成大錯!」

    銀影忙跪下,「陛下息怒!」

    「朕不想罵你,卻不得不說一句,銀影,你做事越來越不能叫朕放心了。」銀影沒有看到就不相信伊浵,而他不必看,也相信伊浵不會做什麼苟且之事。至於解開花暝司衣服一事,他也早有答案。

    見銀影跪在地上,俯首貼地,阿斯蘭斂起怒色,「銀影,這次……朕不相信你和無垠,而且這次,你們實在讓朕失望!」

    他從桌案上拿起另外三封信,甩在桌子前沿上,「你自己看吧,這上面所言,與你所說,與無垠所指控的,恰恰相反。」

    銀影上前,從桌上取過信,其中兩封是追風和逐影的筆跡,還有一封上面,則是鳳倫的筆跡。

    「陛下,這是……」

    「打開看看,仔細讀一讀上面的每一個字,好好反思你是怎麼做事的!」

    銀影疑惑打開信,雙眉卻不由緊皺起來,這字字句句讓他忍不住捫心自問,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追風每日跟隨伊浵左右,不但司職保護,還將她的一舉一動都稟奏阿斯蘭,包括她吃了什麼,喝了什麼,穿了什麼,做了什麼,事無鉅細,詳盡周全。

    逐影則是暗中監視整個皇宮的風吹草動,包括宮人的流言蜚語,還有所有的大小事,甚至連他在馨蘭雨閣探看了多久,都有明確記錄。

    鳳倫所奏,則都是關於伊浵處理的朝堂政務,說她每一件都慎重行事,考慮周詳,文武百官欽佩不已。

    如此三封信,足以說明,整個皇宮到處都是阿斯蘭的眼睛,就算他人在沙場,也能將一切瞭若指掌。

    銀影讀完了信,臉上已驚恐地無半分血色,心中也暗暗歎服,「請陛下降罪,末將失職失察,甘願領罰!」

    阿斯蘭輕描淡寫地說道,「花暝司還活著,朕不過是以防伊浵有危險,多派了幾個人保護她,而追風,逐影,鳳倫各司其職,並無太多接觸,朕如此考慮,也是要讓你看清楚自己的職責有多重要,『客棧』還需要你,你若再出差錯,朕絕不輕饒。」

    「陛下……」這話的意思是,這次饒過他了嗎?

    「朕讓你另外去做一件事。」

    「是。」

    「去給朕查清楚皇甫樂荻身邊那五個人,金紗,木妖,素水,狂焰,黑土,朕不只要知道他們的能力,更要知道,他們每一個人的死穴!」

    「末將定不如使命。」

    尚不到辰時,天空暗白,陰雲已壓了兩日,東方不見星斗,似要下雨,卻又滴水未落。

    冷寂寂地寬闊長街上,石獅子鎮守的朱紅大門上掛著「丞相府」的牌匾,門前停下一輛不起眼的褐色防雨錦緞華車。

    坐在車轅上的兩個黑衣人下車,一男一女,動作利落敏捷,謹慎地查看過四周的動靜,開口稟奏,「主子,四周無人。」

    白玉似的手掀開車簾,溫婉吩咐,「不要從正門進,走側門,直接讓馬車進院子。」

    「是。」

    片刻後,這華美府邸的側門被叩開,僅次於正門的寬敞側門,可容兩輛馬車並行駛入,如此四匹馬拉著車廂一併駛入,綽綽有餘。

    伊浵從車內起身,剛要伸手掀開車簾,指尖尚未觸到垂墜極好的簾布,簾布卻突然被無聲掀開,一隻戴著紫玉扳指的修長大手伸過來。

    儘管光線黑暗,她卻還是認出,這隻手曾經牽過她,愛過她,保護過她,也傷害過她。

    她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淡然歎了口氣,抬手搭上去,以免有不必要的磕碰,她左手小心地拉著黑色的披風與藍色錦袍衣擺,本能地護住腹部,步下馬車。

    「女王陛下來丞相府,不是與臣私會吧!」鳳倫半是玩笑地打趣,「還是因為臣昨日告病不朝,女王陛下心中掛念,特來探視?」

    「讓愛卿你失望了,朕不過是來探望丞相府的另一個主人,順便參觀一下阿斯蘭為丞相秘密建造的宅邸有多華美。」

    鳳倫唇角本就若有似無的笑意頓時降到了冰點,「你這個時候偷偷摸摸來,是為了探望在淵那隻老吸血鬼?」

    「你就這樣說自己的親生父親?」

    「我從沒有拿他當父親,他也不配當我的父親。倒是你,來的更是莫名其妙!」

    伊浵雖然沒有來過丞相府,為了節省時間,卻早看過丞相府的地圖。如此前往在淵所居的偏院,就彷彿來過無數次一般,無需旁人帶路。

    她大步流星地走著,隨口回應鳳倫的話,「怎麼?難道非得偷情才偷偷摸摸嗎?」

    鳳倫疑惑又好奇,更因她突然駕臨而難壓下心頭之喜。「你找在淵到底什麼事?」

    伊浵言簡意賅,「重要的事。」

    「什麼重要的事?」

    「攸關生死。」

    「我要知道。」

    「事關生死就是你該知道的,身為朕的丞相,請你在此止步。」她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追風,雅靜,你們陪丞相好好聊一聊,朕一會兒回來。」

    「是。」

    追風和羅雅靜身影一閃,默契地如兩扇門,牢牢擋住鳳倫的路。

    「穆伊浵,你到底想做什麼?」鳳倫氣得跳腳。

    已近辰時,她該準備早朝才對,為何現在要來找在淵?她到底有什麼事?他心癢難耐,忍不住變成一隻蒼蠅飛過去一探究竟。

    小小的偏院內,竹林長勢極好,蔥鬱而幽靜,密密匝匝。

    伊浵穿過鵝卵石鋪就的小徑,進入院子深處。

    在淵聽到她的腳步聲,忙起床披衣,開門迎駕,「在淵恭迎女王陛下!」

    伊浵示意他免禮,「知道我為何來找你嗎?」

    「請女王陛下不要追問……」

    「放心,我並非來追問關於你投靠阿斯蘭的事,我來此,是想知道,如何才能斬斷吸血鬼轉變者與被轉變者之間的牽引?」

    在淵不明所以,「不知女王所指的轉變者是誰?」

    「花暝司。」

    「被轉變者呢?」

    「是朕。」

    在淵驚愕打量著她,「可是女王陛下並非吸血鬼。」

    「我是一個失敗的特例。除了沒有獠牙,不吸血,不怕陽光,尚有體溫,我的其他特徵與吸血鬼也有相仿之處,我聽覺敏銳,比一般的天凌國人力量強大許多,這定然也與花暝司對我的轉變有關。」她詳查了這些時日,總算是有所突破,但當發現這個事實時,卻如遭晴天霹靂。

    「女王陛下,這樣做並不容易,花暝司也並無不好,他深愛女王陛下。」

    伊浵無奈地歎了口氣,「我並非厭惡花暝司,只是不想被他掌控一舉一動。」

    「女王陛下若要斬斷牽引,只有三個辦法。」

    「你說。」

    「第一,殺了花暝司,第二,做一件讓他憎惡至極的事,讓他主動以轉變者的身份與你斷絕關係,只需他說一句『你不在屬於我,我釋放你』,女王陛下便得以自由。」

    「第一個法子倒是簡單直接,卻不可行。第二個法子恐怕要費些心神,第三個法子又是什麼?」

    「……第三個法子就是自殺。」

    「你曾嘗試過切斷這種牽引嗎?」

    「在淵被轉變之時走投無路,是主動求他的,所以,在淵並不排斥這種牽引。」

    「那麼,就第二個法子,你可有什麼好主意給朕?」

    「在淵確實有個好主意,只恐怕,會辱了女王陛下的名聲,而且,女王陛下現在身懷有孕,不宜用這個法子。」

    伊浵定定瞅著靜默恭順的在淵,他與在花暝司的親王府邸時並無不同,與她講話時,淡然俯視著地面,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從容姿態。

    「你不必明說,朕已經明白了。」不過就是讓她做一個荒淫無度的女人,讓花暝司厭惡了她,也就主動斬斷牽引了。

    「女王陛下聰慧絕頂,一點就透。」

    一點就透嗎?伊浵可不是看不出,在淵根本就是想借用這個法子,害她萬劫不復!

    「在淵,我還想知道,若他掌控了你的身體,你想暫時逃脫這種掌控,該怎麼辦?」

    「只需提一件讓他厭煩的事,轉移他的注意,便可暫時逃脫掌控。」

    「在淵……」她相信,他一定有更好辦法斬斷這種牽引,否則,花暝司豈會這麼久沒有來過丞相府?

    「女王陛下還有何吩咐?」

    「我不想知道阿斯蘭是如何利用你威脅鳳倫的,但我想對你說,你與我父親許多年前的糾葛,我父親以養育鳳倫來做出了補救,他毀了你,但他成就了一個文武雙絕的鳳倫,就算你親自培養鳳倫,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成績,我希望你不要再憎恨他。」

    在淵的恭順姿態一僵,震驚抬眸,不可置信地看著近前絕艷的鵝蛋臉,「……女王陛下!」

    「鳳倫之所以對阿斯蘭如此死心塌地,是因為阿斯蘭承諾了,要讓我的父母為他們曾經的錯誤,付出應有的代價吧。」

    伊浵笑兩聲,卻是自嘲,「我永遠走在阿斯蘭的後面,總是慢他一步。別人想到三步的時候,他卻已經想到第三十步該如何走,又讓我如何追趕?!」

    在淵尷尬地沉默,不知該如何回應。

    面前這個女子,已經與在血族時孑然不同,她威嚴,冷靜,沒有了以前平易近人的溫暖,一身凌厲暗藏,不露絲毫痕跡,卻不知不覺間,總能令人對她心生敬畏。

    他與穆項忠,曾經是五鳳王朝前皇帝鳳敖霆最倚重的兩個臣子,因為他發現了穆項忠與皇甫樂荻暗中往來,還有穆項忠的真實身份,而引得穆項忠怒恨,皇甫樂荻追殺,結果……他愛妻被殺,剛出生的兒子失蹤,他則為了逃亡奔入血族……

    事隔多年,他為了活下去,隱姓埋名,顛沛流離。

    一日,他被幾個吸血鬼追著吸血,奄奄一息,撞上花暝司的親王馬車,這才得救。

    自此,他成了花暝司的管家,就是想有朝一日,積蓄力量,找穆項忠和皇甫樂荻復仇。

    他還一度攛掇花暝司與天凌國作對,當得知花暝司因辛明珠而得知伊浵血液奇美可口之時,他更是不遺餘力,讓花暝司抓了她,殺了她……

    但是,當花暝司真的抓了伊浵,他卻又得到消息,她竟是鳳倫最愛的女人,還曾與鳳倫失去過一個孩子。

    那一刻,他認識到,伊浵是他仇焰中最無辜的一個人,才改變主意,決定保護她,讓她返回鳳倫身邊。

    誰知,他的好心成全,竟陰差陽錯,讓鳳倫與她越走越遠。

    如今伊浵把這筆血債揭開,他心裡除了震驚,反而,只剩了平靜。

    見伊浵仰望著陰雲壓低的晦暗天空,他試探開口,「女王陛下不想殺了我,平息這場紛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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