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78章 暗殺 復仇 文 / 南宮千黎
沈弘澤是個聰明人,而正是這樣的人,才適合在這個殘酷骯髒的世界裡穿行而過,而不染塵埃。
說起來,她倒是羨慕他的生活,簡簡單單的御醫,濟世救人,下輩子也是一帆風順,還有兩個女人深愛著,這就是所謂的塵世輪迴,好人有好報吧。
反觀她,大概是對感情總是太過草率,才會遭遇情殺而死!
可,如果這是她的輪迴,卻又解釋不清,為什麼她又穿越回來呢?
伊浵深思不解,她當初以為遇到阿斯蘭是美好的命中注定,遇到鳳倫,又是怎麼回事呢?
沈弘澤也因為她的康復深思不解,她本是奄奄一息的人,而她的寢帳中又無一人,就算她有那種起死回生的救命靈藥,也無法氣息嚥下之時服用呀。
兩人就這樣各懷心事的走下去很遠。
碧草柔軟,野花零星,遠處樹林沐風而動,碧空上萬里無雲。
他長身玉立,她嬌艷傾城,兩人皆是美得出塵脫俗,卻又彷彿是身處兩個世界。
良久,沈弘澤打破沉默,「伊浵,你不想告訴我你是怎麼痊癒的嗎?」
「過程重要嗎?」
「我能否給你探探脈?」
伊浵伸出手,他修長白皙的手按在她的如玉的皓腕上,脈搏平穩有力,身體似乎比她懷孕之前還要健康。
「你的確康復了。能告訴我,是誰救了你嗎?」
「老天救了我。」她沒再與他多聊,走向御膳房的大帳。
「伊浵,你去那邊做什麼?」
伊浵輕描淡寫地道,「我餓了,去找點吃的。」
她輕盈轉身之際,對沈弘澤調皮地眨了下眼睛。
依稀間,他彷彿又看到從前那個無憂無慮的穆伊浵。
自從伊浵死而復生,康復之後,一股古怪的陰霾就籠罩了整個狩獵圍場,幾乎所有人,包括鳳敖霆,皇后在內的所有人,都能感覺到。
鳳敖霆雖然惶惶不安,卻因為穆靜怡剛剛有孕,他當晚還是宿在她的寢帳中。
帳中溫馨暖溢,鳳敖霆卻仍是壓不住心底那股隱隱的冷意。
穆靜怡嬌軟地像只乖順的貓,依偎在鳳敖霆的懷中,柔聲撒嬌,「皇上,打算何時回宮?人家有了身孕,總不能在這荒郊野嶺中養胎。」
「已經下了聖旨,明日就回宮。」
「皇上的聖旨管用麼?上次皇上的聖旨還不是落空了?」
鳳敖霆沉聲歎了口氣,「你是指殺穆伊浵的事?」
「當然了。一看到她,臣妾的母親就想到她那個陰鬱的娘親,總也心神不寧的,若是臣妾回宮養胎,由臣妾的母親陪著,怕是總會引起不快。」
「琴妃,你就是快要做母親的人了,這氣量也該改一改。總不能因為看誰不順眼,就殺誰,做事之前動動腦子,多給你腹中的孩子積德!」
說到孩子,鳳敖霆就想到伊浵和鳳倫的孩子,之前伊浵收養了那麼多孤兒,又贏得萬民稱頌;他和皇后、太子之間的嫌隙,也是多虧了她幫忙修繕;而後賢貴妃差點死掉,她一片海棠花瓣就救活了她,會不會是老天都不想讓這個奇特的女子死去?
她明明被箭射中後心,又因小產而失血過多,所有的御醫都束手無策,百官奏請保她性命時,她只剩最後一口氣,連半天都活不過去。
這一切,讓鳳敖霆頭腦紛亂。
他知道,這個柔弱的女子與世無爭,可是,偏偏她的存在,讓人這樣心神不寧。
自從第一次見到她,他就覺得她氣質靈秀脫俗,他識人無數,也曾為之心動。鳳倫,是他最為驕傲的兒子,他總覺得她與鳳倫在一起,會是一對兒神仙眷侶。
可誰也沒有料到,竟會到了這一步。
為什麼穆伊浵會復活?為什麼她竟然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似地,又活得好好的?!
穆靜怡見他穿上靴子,怔怔地坐在床邊若有所思,便也披衣坐起身來。
「皇上,靖王殿下之前的謀逆之心蠢蠢欲動,此次他若是得知自己的妻兒曾經被害,恐怕會直接帶軍殺回來。您若是不好再對伊浵動手,就把她關押起來,等到鳳倫回來時,正好拿她做人質。」
「……」
「皇上,人家在求您呢!您倒是應一聲呀。」
「穆伊浵的存在,就讓你這麼不安麼?」他是在問穆靜怡,卻也是在問自己。
「穆伊浵太聰明,太美麗,太可怕,太多才多藝,她的本事,我們都想像不到,所以,必須把她關起來,臣妾才能放心養胎。」
「好吧,就依了愛妃吧,可是,把她關在哪裡好呢?她不是宮中妃子,總不能關入冷宮。」
「那就還是關在海棠閣吧。」
而此時,伊浵卻在寢帳中靜靜地梳理著如墨的長髮。
阿斯蘭走了沒有再回來,陪在她身邊的是蘇嬤嬤,這是阿斯蘭的意思。他擔心她沒有完成交易就復仇,然後尋短,所以派了他最得力的屬下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阿斯蘭,實在太瞭解她了,卻——還不夠瞭解。
「蘇嬤嬤,你也早點去睡吧,我不會有事的。」她笑得清淡如水。
蘇嬤嬤之前是厭惡她的,但是現在,她卻不禁憐憫伊浵。「姑娘,主人讓我提醒你,睡覺之前想一想他,睡覺之後,還得想著他。」
「我知道了。」
「奴婢告辭。」
「嬤嬤慢走。」
寢帳的簾幕放下,伊浵唇角的笑凍結在臉上,破碎,又消失。
她從袖中取出從御膳房主管那裡偷來的小折子,上面寫的是皇上與皇后的早膳安排。她攤開來,細細的研了墨,拿起毛筆,一個字一個字的開始寫。
這個世界的人都知道她不會寫毛筆字,而她用碳筆寫字,作畫,也是出了名的。
而他們卻不知,她與鳳倫被囚禁的那幾個月中,她早已學會了毛筆字。
鳳倫每日手把手地教她,給她講毛筆字的精粹。
在長居海棠閣之後,她每天都練兩個時辰的字,寫完又燒掉,她早已對毛筆運用自如,擅長繪畫的她,也更擅長模仿他人的字跡。
只是,一拿起毛筆,她就忍不住想起,與鳳倫那些同甘共苦的日子。
為什麼簡簡單單的生活,卻比和阿斯蘭曾經烈火焚燒似地糾葛,更刻骨銘心?
天未亮,御膳房總管躲過護衛的巡邏,進入御膳房的大營帳內,從袖中取出火折子,照著亮光悄悄地搜尋著,最後在營帳中央擺放食材的桌案上,發現自己遺失的小折子時,不禁鬆了一口氣。
他按了按額角的冷汗,忙收入袖中。這才招呼御膳房的一群宮人早起忙碌。
「今兒就要回宮了,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但是,早膳剛過,鳳敖霆就覺得五臟六腑翻攪不止,劇痛難忍。
收拾餐碟的宮人們還未來得及退下,他便吐出暈厥,摔下龍椅。
同時,穆靜怡的貼身宮女急匆匆的趕來,闖進鳳敖霆的大帳內,「皇上,不好了,琴妃娘娘腹痛不止,怕是……」
宮女一見整個龍帳內混亂成一團,有人叫御醫,有人抬著鳳敖霆上龍床,無人理會她的存在,她不禁焦急,「皇上,皇上……這到底是怎麼了?」
她拉住忙著傳召御醫的徐厚,「徐公公,這到底是怎麼了?琴妃娘娘上吐下瀉,該怎麼辦吶?」
「你拉著雜家有何用?還不去找御醫?」
「已經找了,可是……」
「別當雜家的路,皇上的命可比琴妃的命貴重,讓開!」
宮女誒推開,無奈之下,忙又去通傳皇后。
而皇后寢帳內也傳來驚呼,「皇后娘娘,您怎麼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然後,喜翠從營帳內出來,張慌失措地大叫,「御醫,御醫,皇后娘娘吐血了,御醫……」
沈弘澤背著藥箱正要出營帳,一個紫紅的倩影迎面入帳來,華美的百蝶穿花栩栩如生地繡在裙擺上,滿頭珠翠,桃花瓣大的鳳眼瑩瑩生威。
他怔住,這個女人是他喜歡的那個,卻又不太像。
「伊浵?你怎麼……你怎麼來了這裡?你是靖王妃,如果被人看到,會損了你的名聲。」
名聲,對於一個將死之人來說,並不重要。「弘澤,幫我一個忙。」說話間,她單膝跪下,「這是我唯一一次求你。」
沈弘澤忙扶住她的手肘,「你說。但凡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你去鳳羽穹的營帳,就說他重傷復發,不便離開。」
「為何要如此?」
「因為那些忘恩負義,恩將仇報,卑鄙陰險,連一個嬰兒和一個孕婦都容不下的人,都不配被你救。」
沈弘澤愕然凝視著她,彷彿不認識面前絕美的女子,她紫紅的衣袍在帳內暗淡的光中彷彿能流出血來,那雙花瓣似地眼睛裡,殺氣與憂鬱沉重,壓迫敵人透不上氣。
是什麼毀掉了她的美好?「伊浵,你做了什麼?」
「我要殺了他們,所有傷害我的人,為我的孩子,為我的心,為我的身,陪葬!」
「我是御醫,首先是個醫者……」
她打斷他的長篇大論,「別跟我講醫德,你的醫德不過就是聽聖旨行事罷了。」她拔下髮簪,狠狠劃在自己的手腕上。
沈弘澤大驚失色,見她的血淌出來,忙取出帕子按住她的傷口,血卻越流越多,鮮紅的液體溢出他的指縫,淌在地上。
「伊浵,你這到底是要做什麼呀?」
「我要和他們同歸於盡,這樣就不會連累任何人了。等我嚥了氣,你再抱我去交差,這樣,你就可以平安無事了。若是鳳倫回來,你幫我轉告他,好好活下去,既然皇族容不下他,就讓他為自己殺出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