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父親 文 / 夢靈庵

    被以屈辱的姿勢束縛的男人赫然是感覺到自己的小兒子忘記了呼吸這個事實。他幾乎是下意識蹙了蹙眉，一蹙眉下卻依舊是他昔日風華的模樣，他有些勉強的抬起首來，帶來著一陣陣鎖鏈聲響，沙啞而乾澀的聲音從他口中吐了出來：

    「凝之，你過去，把那邊的燭火點起來……」

    這半帶威嚴半帶命令的話語從男人口中說出，少年幾乎是下意識聽從著男人的命令機械般的踱到了男人所說的燈台前，燈台顯然是為方便獄官所造，旁邊就擺著火石。少年伸出手去，雙手一直在止不住的顫抖著，打了將近十下之後，才用星星點點的火星勉強點亮了燭火

    幽幽而細碎的燭火照亮在他蒼白的面上，亦照亮了他轉過身去看到那男人蒼白而污穢不堪的面孔。他的雙手顫抖了一下，拿在手中的火石『啪』的一聲摔在地上，摔做了兩半

    一直勉強抬頭看著他的男人看著這般失神的少年，下意識口中又吐出了一絲悠悠的歎息，片刻後道：

    「凝之，你過來坐下罷。為父這樣看你，挺累的……」

    小小的少年傻兮兮的走過去，依著男人的話呆呆的坐在男人身前，半響之後又覺得有些不對，竟是傻愣愣起身換了個跪姿緩緩跪在了男人身前，深深俯下身去

    男人看著這樣的他，不知為何一時間髒兮兮而依舊英俊的面孔上起了一絲苦澀的笑意。他靜靜注視著面前的少年，似是想了想什麼，開口：

    「你恨嗎，凝之？」

    跪著的少年一抖，只是又深深將頭埋入了牢房粗糙的地面中一些，不語

    男人在微笑，他的微笑是溫暖而平靜的。一連串細碎的咳嗽從他口中吐出，他不曾等少年的回答，只是淡淡道：

    「你恨了，凝之……」

    少年一時抖的更厲害，卻依然不曾抬首，只聽男人繼而開口：

    「凝之，為父這一輩子，自問負過兩個人，一個是你娘，另一個，就是你了……兒子，殺人的滋味不好受，害人的滋味更不好受，對不對？」

    跪在地上的少年不語，他的頭深深埋入地下，竟是再也不願抬起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

    細碎的哽咽聲，緩緩而一聲重過一聲的從那深深跪下的少年口中傳出，這似是要聚集成海一般的悲傷，那少年之人幾乎是帶著一絲嘶吼對面前之人開口：

    「既然你都這樣說了，又為什麼要殺寒家無辜之人，為什麼要殺娘，為什麼要奪取陌兒的記憶！為什麼，為什麼要殺了凌荃呢！！！」

    男人不曾接下他的提問，只是靜靜注視著少年滿是淚痕的面頰和憤憤的眼神。他如能印出人心的眸子中依舊是說不出的神采奕奕，許久之後他笑道：

    「凝之，你長高了……」

    少年一時呆住，不曾想面前的男人說出的卻是這樣一番話。他哽咽的抽泣了幾聲，不由又道：

    「回答我啊！求求您回答我啊！求求您回答我吧，爹……」

    他的話語聲越來越小，抽泣聲卻越來越大，他跪在面前男人面前，幾乎是在央求的嘶叫道：

    「我，我，我不想殺了您啊！！！！」

    男人神色之中一時間有些飄忽不定，片刻之後卻似下了決心一般。連串的咳嗽從他嘴中吐出，他依舊在微笑著，靜靜看著面前的少年開口：

    「凝之，我告訴你。不過，這樣的樣子可沒法告訴你，你得上前來，幫我取一下懷中的小瓶……」

    少年怔了一下，片刻之後似乎是怔然的跪上前來移了幾步，他將手伸進男人懷中，掏出了男人所說的小瓶，只看到秀美瓷瓶上十分疏狂的寫了大大一個紅色七字。他有些發傻的抬首看著男人

    男人微笑著搖了搖首一邊咳嗽道：

    「為父近日裡染上癆病了，那是止咳的藥，你幫為父把藥倒出來，餵給為父吧……」

    少年傻呆呆的看著一直在咳嗽的男人，和他身上或輕或重慘不忍睹的傷勢。一時間也忘記去思考這樣的『止咳藥』男人是怎麼在重重搜身後還能帶進來的，又為什麼一般的『止咳藥』整個瓶子中卻只有一顆

    鮮紅色的丹藥在他手中閃出莫名的光芒，那像是用血液融做的丹體。少年顫抖著，將藥緩緩遞向了男人嘴邊，男人張開乾澀的嘴唇，卻幾乎沒有猶豫的張口就吞了下去

    幾乎是嚥下丹藥的瞬間，男人的身上，突然閃出耀眼的紅光。少年『啊』了一聲，有些驚恐的上前正想做些什麼。下半刻，男人身上的紅光散去後，少年驚訝的發現，男人不光不再咳嗽了，縱是他身上駭人的傷口竟然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極速癒合著

    這一切的發生亦不過眨眼之間，片刻之後，男人開口說話已是底氣十足，他道：

    「凝之，你稍微站遠些……」

    少年自然傻愣愣的依言

    莫名的氣旋，捲起在男人的身遭，也幾乎是同時，束縛著男人四肢如手腕般粗的鐵鏈，竟然就一截截一寸寸，在氣旋下無聲無息的裂了開來。一身殘破黑衫的男人緩緩站起身來，那一瞬間竟真如九天之上貶下凡間的謫仙一般。這幽暗的囚室籠不住他的風華，這灰暗的燭火擋不住他的光芒

    靜靜立在那兒的男人，竟真如這天地之間的神詆

    他伸出手去沉默著看著自己的雙手，一絲淡淡的苦笑泛上嘴角，自語開口：

    「老三這臭小子，還真叫他做出來了，這『七日歸魂丹』……」

    此時饒是少年再發蒙，也已經明白剛剛男人吞下去的又怎能只是所謂的『止咳藥』那麼簡單，他聽得『七日歸魂丹』五個字後一時有些不敢相信。不由往前踏出一步對著男人怔然厲聲道：

    「什麼是『七日歸魂丹』，為什麼要叫做『七日歸魂丹』？」

    男人此時抬眸，似是略有些懊惱自己適才說出的話。目光之中卻是一片的平靜而清明的。突然之間，半步之外的他下半刻就出現在少年身前，高大的身影俯下身來，輕輕而又緊緊的抱住了適才對著他吼叫的少年

    少年一時間怔住了，只覺得抱住自己的懷抱是那麼的溫暖而那麼讓人心酸，帶著淡淡的笑意和父親特有的厚重，男人開口了：

    「臭小子，真是長高了，也結實了……」

    微微一頓：

    「傻兒子，將來的路，就算是只有你一個人，你也要好好的走下去。你有著像纖兒一般的溫柔和更甚過為父的聰慧，為父相信你，總有一日，你將會成為真正頂天立地的男兒。陌兒是個好丫頭，如果，我是說如果將來有一天，你和她必須要站在這天下人的面前，作為男兒，就一定要護好自己愛的人。我不是個好父親，你卻是個好孩子……」

    少年只覺得，抱著他的大手一時間越加的使勁了，高大男人的話語中似是也有了細碎的哽咽聲：

    「可是兒子，無論如何，娘也好爹也好，都是用來讓你超越，並會永遠無條件愛著你的人。傻小子，以後，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責怪你自己，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一定要響噹噹的！！！活下去！！！」

    少年一時怔住，只覺得男人平靜而含著力量的話語一時似乎敲開了自己心中最為柔軟的地方，淚水就這般不自知的莫名滑落。他正想說些什麼，卻突然被男人一把推了開來，推開他的男人此時面色突然嚴肅，他的眸子像一把利劍，似是能直射他人心底：

    「眼睛所能看到的，並不一定就是事實，凝之，你且記住，這世間的事實，唯有心，才能真正看個明白！」

    下半刻，他緩緩的，抬起右手來，就這般手掌對著小小的少年。旋即，一股巨大的氣旋倏然擊向了傻愣愣的少年身上，其之猛烈甚至直將少年撞到身後冰冷的牆壁上摔了下來

    少年掉下來一時覺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要被擊散了，剛想說些什麼，男人的腳步卻已經止在了他的面前。他勉強再抬起首的時候，只覺得男人眼中的情緒是複雜而堅定的，他高大的身影如山般巍峨，口中的話語如海一般厚重：

    「魔魁，怎麼，你不是一直想和全盛時期的我鬥一鬥嗎？還是說，如今的你是怕了我這天下第一『智仙』之名了？！」

    少年傻愣愣的，只覺得自己已然不再是自己，完全陌生的聲音從口中不自主的吐了出來，：

    「呵……昔日仙界七公子中素以「智」名絕響在這整個三界的『智仙』。為了夫人凝纖可以站在三界眾生的面前的你，卻不知今日，會不會還像那天一般用騙術獲勝呢？！」

    厲血般紅色的光芒，亮起在緩緩起身的少年額頭間

    淡然一聲冷笑，他身前如山一般傲然挺立的男人話語溫正而帶著幾乎可睥睨整個天地的桀驁不羈：

    「哦？到底是怎樣的，還是由你自己來體會一下會比較好吧！！！」

    下半刻，似是被一片白茫倏然圍裹，少年就這般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