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二章 逝去 文 / 夢靈庵
「寒……雙……」
泠陌不曾發現,自己說出口的話語莫名的在顫抖著,她不知道自己心中在害怕著什麼,只是下意識覺得,面前這個人兒,不知為什麼,是那麼的陌生,竟然一點都沒有往日那溫和而笑的少年一點影子
冷冷淡淡的眼神緩緩向她看來,這眼神中似乎有著很多哀怨的幽靈在嘶吼一般,又似乎是九幽之下的焚火在一片陰暗中嘶嘶的燃燒著。一時間讓所有看者如掉入閻羅地獄般寒冷
「寒雙?」
少女極為不自信的,又呼喚了一聲面前那沉默如霜,眼神直勾勾望向自己的少年
「寒……毅……」
極輕極慢的兩個字,從少年嘴中緩緩吐了出來,這兩個字中一時夾雜著不知有多少說不清的情緒,然後那個小小的青衫身影就這般輕輕邁開了步伐
他的腳步,一步步走向著那深深沉睡過去的黑色身影
一步
一步
又一步
少女在後有些急切的向那沉默立在黑衣身旁的少年看去,只覺得這小小的青衫身影在天地之間是那麼的孤寂。這彷彿是要烙入靈魂的孤寂,伴著一陣微風拂來,吹來了血腥味,亦捲起了少年染滿鮮血的青衫衣擺
少年開口了,他不知向誰在訴說著,只有靜靜看在凌荃身上的眸色中夾雜無盡的悲傷:
「十年之前,你屠殺整個寒府,奪走了我唯一的母親;十年之中,你像拋棄一隻狗一樣拋棄了我;十年之後,你銷毀我最愛之人的記憶……」
他的頭,一點點的抬起,望向了適才轟雷掃過卻蔚藍如洗的天空,這小小的身影一時似想看出什麼一般,他慢慢說著:
「而如今,便連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兄弟,就連他的性命,你也要奪走了……」
天上地下,一片蕭條。似乎是老天都在冷眼觀看這小小的身影一般
風吹過,帶來的是誰的聲音?
眸色倏然一冷,似乎在要向蒼天詢問一般。小小的少年猛然之間就握緊了雙拳,青筋鼓起在他時常拿筆的拳頭之上,他似是聚集了全身的力量,向天空之上張開了雙臂,誓要向蒼天問個究竟一般,他仰天長嘯著:
「你,告,訴,我,啊!」
聽,是誰在唱歌嗎?那曾屬於你的歌謠,屬於你的一切,這來自九幽之下的嘶喊,你能聽到嗎?
『通』的跪倒在地,用盡了全身氣力嘶喊出五個字的少年跪倒在地。下半刻,淒慘而如泣如訴的聲音,迴盪在天地之間,最終化作了聞者裂腸的哽咽聲:
「你……告訴我啊……」
天地之間,亦彷彿只剩下了這小小的一抹青衫身影,和他面前靜靜沉睡的黑衣青年
聽,有人在唱,那是逝者的聲音
看,有人在笑,那是逝者的容顏
音容仍在畔,笑語但長眠
一個人永遠的沉睡,留給牽掛之人的,又將是什麼呢?
一隻手,輕輕而溫柔的,從後抱上了那少年的身影,少女將臉埋在了少年的後背中
絲絲的溫暖,從身後之人處傳了過來
那少年一時怔住,他轉首向後微微看去,苦澀的聲音斷斷續續從嘴中吐了出來:
「陌……兒……我該怎麼辦……」
少女不知怎地,明明是不認識面前人兒的,這下意識的擁抱,和下半刻,完全不受控制從嘴中吐出的話語一樣堅定:
「無論怎麼辦,我都陪著你,一直……」
……
凌滿托著腮坐在自家的院中遙望著漫天星星
十歲的孩子看著那幾乎要觸手可及的天空,轉首向屋中大聲喊著:
「先生,程先生,你看你看,今天有顆星星格外的亮啊!」
應著孩子話音落下,一個中年佝僂男子緩緩從屋中踱了出來。他仰首向天望去,深沉的眸子凝視了好一會璀璨的夜空之中,面色突然沉重道:
「紫薇星閃,是帝王變更的命數……紫晨星墜,可不是什麼好的跡象啊……」
小小的孩子自然不會去理會這天天神神叨叨的先生又鼓囊著什麼自己聽不懂的東西,只是睜大了雙眼看著天空一邊笑道:
「我要去拿筆畫下來,待哥哥回來,讓他也看看!」
程富本是凝重的面孔聽得這般童稚的話語一時失笑,下半刻搖著首微笑著摸了摸孩子的圓乎乎的腦袋道:
「小殿下,您應該喊殿下做皇兄才是……」
小小的身影已經揮手去書房取筆紙了,卻不知到底聽沒聽到。一個黑色的侍衛恰在此時從長長廊道走到了程富的身邊,湊近程富身邊低聲道:
「先生,寒雙公子回來了,現在在正堂呢……」
程富微微一怔,皺了皺眉道:
「寒雙公子回來了?這叫什麼話,殿下呢?」
那侍衛面色幾轉,到底是垂下首來不敢看中年道: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程富臉色急轉,再不和侍衛多言,那佝僂的身子一步又一步的蹣跚焦急向正堂走去,途經之時似乎被什麼絆了一跤,他也顧不上上前扶起自己的侍衛,繼而邁開顫巍巍的步伐『疾馳』著,深夜夜空下讓人看去不由多了幾分心酸
……
凌荃在大掩城的據點,冠以著一個其貌不揚的富商之名,不大不小的府邸內後院到正堂還是有一段路程的。更何況對於程富這樣一個腿腳頗有些不便的人,這段路程就顯得格外長且格外費力了
他蹣跚的身軀幾乎是跳進正堂之內的
正堂之中,一身血污的青衫身影此時背著身靜靜站立,在幽暗燭火的照耀下,少年彷如包裹在了黑暗之中。他的身側,是同樣垂著首卻對門口程富略有些好奇的少女
程富的目光掃過正堂之中,只有這兩個人的身影。他似是不自信的揉了揉自己的雙眼,復而又慢慢掃過了正堂之中。幽暗的燭火下,還是只有這兩個人的身影,程富邁開了顫巍巍的步伐,一步步向正堂中走去
那立在堂中的少年似是感到了他的到來,緩緩地,轉過了身來。少年的目光是凝重的,這是他在上次和面前中年相鬥之後第一次和中年之人相見,他曾以策略師的身份敗給了這個和自己父親一樣傳奇的人兒,再見之時,本該激起的,應是熊熊的火花才對
意外的,這面對著大風大浪都一身傲骨不曾低頭的人兒,在一個他並不熟識的男人面前垂下了首去,他似是張了張嘴,卻終究又閉上了
該說什麼呢?
又能說什麼呢?
面前這個人兒為凌荃放棄了應有的榮華富貴,將他畢生的心血和滿腹的才華都傾注在了昔日殿下身上,他是奠基整個騰龍海域傳奇的人兒沒錯。但同時,他也是一個平凡而貨真價實的血肉之軀
程富的腳步越來越快,他踉蹌的步伐一步步向正堂中那滿身血污的少年行去。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那個面上冷酷的殿下殺不了那個男人,更殺不了面前之人,所以他一隻想做殿下手中冷酷的劍,替他斬斷殿下心中的羈絆
可是
可是
當殿下再次找到面前少年之時他就知道了,殿下從來,甚至從不曾想傷害面前這個小小少年一分一毫。因為互相承認,因為互相吸引,亦因為,那口口聲聲的『兄弟』之稱
……
「噗咚」一聲,這蹣跚的身影一個趔趄摔倒在那一身血污的少年面前。這一刻,他身上全然沒了關乎著一身的傳奇和犀利的目光,他像一個失去了孩子的父親,半帶苦澀的聲音從他口中一句一字吐出:
「殿下在哪裡,他在……哪裡……」
那青衫少年站在那裡,沒有人知道,中年男人傳到他耳中的話像是一把把刺刀,又一次一下又一下的戳入了他的心扉。他的身影挺拔如斯,心卻又一次跪倒在面前這個中年男人之下
許久之後,輕輕而緩緩的話語從他口中一字一句吐出:
「他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