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一章 兄弟 文 / 夢靈庵
『哼』……
淡淡的冷哼聲從那躺倒在地微笑的青年嘴中吐了出來，夾雜著駭人的血沫。這個年少時震爍整個大凌乃至整個騰龍海域的有為太子，他的名字曾響徹在騰龍海域上至三國帝君下至平民百姓每一人的耳中
時代的變遷，一併席捲去的，是少年黃金色的天空和曾經溫暖的一切。像一把利劍，削去了少年時代所有的風華，留下了如今黑色的背影
寒雙傻愣愣跪在這個黑衣身影身旁，這個在關鍵時刻毅然決然用身軀擋在自己身前的青年
從朋友到敵人再到朋友，這並不長的時間裡，二人之間發生的事情已經無從去追憶。這個曾經真心想要奪走自己性命的人，殘酷的喚醒自己曾經失去記憶的人，這個一心想要報復自己卻同樣迷惘的青年
我們是何其的相像，一樣的年少天縱。只是你，卻似乎比我更為堅韌的接受了曾經發生的一切。奪走你曾經的仇人，殺了你血親的男人。可同時，他卻也是救下你性命的恩人，並且授予你一切的恩師
少年的雙手顫抖著，他傻愣愣的用手去捂著凌荃正中心口的一箭，鮮紅的顏色塗滿了他的雙手，一如他那雙被鮮血染紅的眸子
「為什麼……」
輕聲的低問從少年口中緩緩吐了出來，他下半句話幾近嘶吼，向著無法抑制的鮮血，亦似乎向著這殘酷的天地：
「為什麼會救我！你傻了不成！我是他的什麼人你不知道嗎！」
那個黑衣青年孤寂的微笑著，似乎是想起了年少時期風華絕世的時光，想起了小小的他和父皇立在大凌國最高最高的高塔之上俯視著這天地間的一切
——「荃兒，你看，這大凌的一切，都是你的！」
——「好的，父皇」
他似乎被口中吐出的回血嗆到，夾雜著血沫的咳嗽從嘴中吐了出來，他那雙高傲不羈的眸子，微笑著看向了身旁已經紅了眼眸的少年，微笑的聲音從他口中傳出：
「白癡啊……」
少年一怔，一時愣然看著這個生命正在迅速流失的青年，那正正插在他心口上的劍如插入了少年眼中一般痛楚
凌荃笑著，就這般將無力的手緩緩伸了出來，握緊了少年顫抖不已沾滿鮮血的左手，他微笑著，每說出一句話就吐出一口血沫：
「白癡，兄弟，不是那種可以不論原由就交予後背的人嗎？所以果然，當我拿著後背面向你時，你就已然是我唯一的兄弟了……」
你可曾記得？
在細雨紛飛的那個日子，就是今天這個黑色的背影，侷促而略帶羞澀的輕聲說道
——「你既然一直將我做兄弟，那便就做兄弟吧……」
消失的黑影，隱入了雨裡，轉而化作了如今面前微笑不羈的青年
「明明是恨他入骨的，卻如何都，恨不了你啊……呵，還罵你白癡，果然我才是這世上最白癡的人了……寒雙，告訴阿滿，我看不到他長大了……」
那緊緊握著他手的青年似乎是想傳給他力量一般，微笑而孤高的看著他
寒雙深深的低垂著頭，這小小的少年似乎是第一次感覺到生命的流失是怎樣一件無法逆轉的事情。他張大了口，傻愣愣的，看著面前笑傲不羈的青年，千言萬語似乎都不知堵在了何處
也曾笑語輕歌狂
也曾並肩患難路
也曾仗劍兩相望
卻如今
……
微笑的青年靜靜看著他，唯有握著寒雙的手越來越冰冷，像極了他即將流失殆盡的生命
只有片刻，那雙一直握緊他的手，從他自己沾滿鮮血的手中。就這般，輕輕的，垂落了下去
跪在他身旁的少年沒有言語
——「白癡，兄弟之間，又哪有什麼抱歉，不過回去之後，我要你好好陪我喝一場酒，不醉不歸！」
許久之後，那小小的少年緩緩低下首去，他一點點，一點點將自己的頭深深埋入了林間潮濕的土地裡，他似乎是在壓抑著什麼，又似乎什麼東西正在他心中漸漸滋生一般。額頭之上，有一個紅點，正在一下下的閃爍著
刺眼的雷光！
天空之中，明明適才尚晴朗的天色突然之間就是一道霹靂的閃電劃過，隨即傳來了振聾發聵的轟雷聲
那少年的身影突然就從地上站了起來，幾乎同時席捲出了似乎要逆天的風勁，那小型的氣旋像極了一場颶風，竟是將少年四周除卻青年的身影都捲了開來
『嘩』！的一聲，少年一直包裹的右臂上，白布似是受到了什麼撕扯一般，瞬間就化作了漫天飛舞的碎片
這一抹青衫身影，此時似乎要踩在天地萬物之上
站起來的小小少年面無表情，他的目光似乎是發直了一般，幾乎不含分毫感情的看過了躺在地上的青年。極慢極慢的環顧著四周，他冷淡的目光，定格在了適才那一箭射來的方向
泠陌只覺得面前有一道飛虹劃過，下半刻那青衫身影已然沒有了蹤影
寒門天將中的第一天將寒仁此時手中拿著弓箭，正在奇怪剛剛瞄準的少年去了哪裡。幾乎是同時，那不含分毫感情的目標已淡然站在了他的面前，簡直像是憑空冒出的一般
他心下一怔，不知為何，他只覺得面前之人似乎是換了個靈魂一般，身上此時散發出的嗜殺之意讓殺人無數的他也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少年的眼神平平靜靜掃過寒仁身後，待確定了只有寒仁一人後，又將木然的目光定格在了寒仁身上，嘶啞而乾澀的聲音從他口中吐了出來，那如幽閻一般的聲音，讓人聽得只覺得心中被什麼東西狠狠撓了一把：
「誰讓你來的？」
寒仁一怔，他手心之中已然生出了冷汗，一邊心中暗罵自己竟然被面前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小少年嚇住，趕忙扔掉了手中弓箭去抽腰間佩劍
這把劍，不曾抽出來
一隻修長的手，輕輕搭上了他的右肩膀。他下意識一驚，只聽到身後少年淡淡話語：
「誰讓你來的？」
寒仁額角冷汗涔涔而下，正在思考著如何進攻身後之人
『撕拉』一聲長響，亦或者其實並不長，只是聽到寒仁耳中這聲音像極了撕開天空的聲音，以至於他竟然忘記了驚呼
半截粗壯的胳膊探在了他的面前，末端還帶著血廝呼拉的殘肉……
「啊……」的慘叫聲，方從寒仁嘴中嘶然吼出，生生被人扯了胳膊怎能好受，寒仁一下捂著被扯的胳膊跪倒在地
拿著那半截胳膊的少年卻似乎並沒怎麼一般，他拿著半截胳膊就如拿著一般的豬肉，完全不像是剛剛從活人身上扯下，他將那半截胳膊穩穩遞在跪於地上的寒仁身前，平靜的聲音不起一絲波瀾：
「誰讓你來的？」
寒仁捂著半截胳膊，那痛入心扉的感覺已不由分說，但他本乃寒家天將中老大，又怎是一般人等，旋即，他面目猙獰的抬起首去，怒然瞪著面前少年
那平常拿慣了筆的手此時輕柔的放在了他另一邊肩膀上，輕柔的動作卻引得寒仁打了一個激靈。少年面無表情，像是說著這世間最為平常的事一般開口：
「你聽過人棍嗎？」
他似是不願多說，區區六個字後就沒了下話。寒仁一時張大了嘴巴，不知該說什麼
下半刻
「啊……」的嘶吼聲驚飛了林間陣陣飛禽
……
泠陌一步步走向那邊不時傳來驚呼聲的地兒，撥開面前的一叢雜草，這仙家出身的少女一時睜大了雙眼，只覺得看到了人間最為恐怖的修羅地獄
沒了四肢的人兒躺倒在地，只有口中一遍遍說著「寒毅」二字，零碎的四肢丟落在他的四周，攤出了一共五堆血跡
那血跡是鮮紅的，也不知映沒映到青衫身影的眼中
他身邊站立的青衫身影，卻似乎是站了許久許久，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久
下半刻，青衫的少年，緩緩轉過了首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