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8章 棋子 文 / 邪雲馭風
凌川突然再次蹲下身子,淡淡地在灰衣人耳邊說道:「你一定不會想要去嘗試的。」
「我數十聲,如果你沒有給我滿意的答案,我便將讓你嘗試嘗試其中最不夠殘忍的刑罰。」
說完,凌川便開始倒數,而他手中則倏然出現了十根散發著銀光的鋼釬,每一根都有一尺長短。
居然一直就攜帶著這種刑罰用具?灰衣人的眼睛驟然睜大,這一刻,他完全相信了凌川話,相信他說的絕對不是什麼謊言。
「十。」
「九。」
……
淡淡的聲音在寂靜的雪地中顯得極為空洞,在灰衣人耳中,更是恐怖的催命符,瘋狂的恐懼在灰衣人心中擴散,滋生,猛烈地負面情緒一瞬間自灰衣人心底爆發,席捲他的心湖、腦海。
害怕,恐懼,絕望。
無盡負面情緒在灰衣人臉上以最直觀的形式表現出來,肌肉幾乎都要變形了,灰衣人聲嘶力竭地吼道:「我說,我說,說完之後,給我一個痛快。」
「好,恭喜你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你在下輩子都會覺得,今天做出的選擇,實在是最明智的。」
凌川淡淡地笑了起來,這一剎那,居然如同春風般和煦,跟之前的狀態完全不符,只是,這和煦的笑容在灰衣人眼中,依然是如同惡魔般的存在,在他心中,只有惡魔,才能將這和煦的笑容與黑暗的心理糅合在一起。
嗖!
凌川捏著鋼釬的一頭,輕輕鬆手,一根根鋼釬便那麼直直地墜落,在灰衣人的臉頰邊上插成一排。
這比什麼都更加有震撼力,鋼釬入土的輕微聲音,在灰衣人聽來,便是插入十指的聲音,清、脆,他的臉唰的一下,變得更加慘白。
「你可以說了。」
「我說,我說。」灰衣人的嘴唇開始抖索起來,醞釀了許久,才開口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是誰。」
「嗯?」凌川瞪眼,隨手拔出一根插在地上的鋼釬。
「別,我說,我還沒有說完。」灰衣人尖聲嚎叫,兩眼儘是驚恐,凌川的形象在他心中被無限放大,徹底成為一頭背生雙翅,手持尖叉的魔鬼。
「一周前,我在深山練功,一支利箭射在我身邊樹上,而利箭上攜帶著字條,上面寫著:開元之子凌川,出西門,去昌煞。除這張字條外,還有一張畫像,畫像上的便是你。」灰衣人以極快的語速說完,然後便直直盯著凌川,等待著問話。
「畫像在哪裡?」
「在我懷中。」
灰衣人抖索著手,從懷中將畫像拿了出來,凌川伸手接過,攤開,上面墨繪的圖樣,簡直惟妙惟肖,跟自己簡直就是一個模子。
「這畫還真的挺像。」兮楓站在一邊,瞄了一眼,讚歎道。
凌川點點頭,眼中掠過一絲憤怒,淡淡地道:「是啊,挺像,太像了。」
沒有人注意到凌川的話中話,誰都無法想到,凌川所說的其實是另外一層意思,不是最熟悉的人,怎麼能夠畫出這麼惟妙惟肖的畫?
其實最重要的不是這一點,凌川的目光從畫像上的腰間滑過,那裡畫著一枚精緻的令牌,那是凌川在進入祠堂接受長老判決前才佩上的,是凌川首次佩戴。
之前雖然拿出來取出過一枚療傷丹藥給凌典服用,但他並沒有配掛在身上,當他明確了將要被逐出家族,準備遠走昌煞之時,才將那枚令牌掛上,因為,若碰到聽雨軒的人,也許可以得到些許方便,還有一點便是,這枚令牌是進入聽雨軒的通行證。
可自己出柳城前才佩戴上的令牌,出現在畫像當中,而且連耳垂邊的一顆細小黑痣都畫了出來,這說明了什麼?
這絕對是凌府中人所為。
凌川的腦海中豁然閃過一個畫面,在祠堂當中,有一個不屬於長老的人出現,那便是凌開德,作為族長長子,在祠堂召開的長老決議中,專事端茶奉水。
想到這裡,凌川的腦海再次浮現自己被冰封的時候,眼角瞥見的那一雙虎紋長靴,此刻變得格外耀眼,刺痛著凌川的眼睛,還有每一根神經。
是什麼讓你泯然親情,是什麼讓你如此痛恨我父親?
凌川緩緩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雙眼已經是一片漠然,清冷的聲音緩緩問灰衣人:「你當日為何跟我爹產生仇隙?」
灰衣人頓了頓,似乎在回想往事,然後他緩緩道:「當初,我的天資也還不錯,不到三十,便晉入了武之靈者,一時間意氣風發,在柳城也擁有不小的名氣。可是一天,有人告訴我,凌府凌開元看不起我,對我的戰績更是不屑一顧。可是當初凌開元已經是帝**伍之人,而且炙手可熱,所以,我下了戰書,光明正大的與他在柳城中央廣場一戰。」
「不過,我敗了,僅僅一招,我便一敗塗地,而我的修為,也自那一日起,終身未得有寸進,從此泯然眾生。」
「你覺得,我該恨嗎?」
說到這裡,灰衣人露出了一絲慘笑,搖了搖頭,緩緩閉上了眼睛,道:「兌現你的諾言,給我一個痛快。」
等了半晌,見依然沒有動靜,灰衣人再次睜開眼睛來,奇怪地看著凌川,嘴角露出一絲自嘲,問道:「怎麼,反悔了?」
「我想知道,當日有人告訴你,是親口還是書信?」凌川突然開口問道。
「書信。」
灰衣人說到這裡,臉上陡然連連色變,他一直被仇恨蒙蔽,從未細想,甚至這次接到傳信,也只是一門心思地想著報仇,經過凌川的提醒,他才明白,從始至終,自己都只是一顆棋子,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經過二十年沉寂後被對方喚醒,也只是因為自己還有一顆仇恨的心,能夠為對方所用。
「你明白了?」
「明白了。」灰衣人緩緩閉上了眼睛,在他眼角,靜靜滑過一絲淚水,因為仇恨,他妻離子散,因為仇恨,他孤獨終老,如今已經是頭髮發白。
「你走吧。」凌川抖手將地上的十枚鋼釬收回,然後隨手扔下一包療傷的金瘡藥。
「你不殺我了?」灰衣人費力地仰起頭顱,詫異地問道。
「你只是一枚棋子,殺你有何用?你毀在我父親手中,我沒必要再毀你一次,我們有共同的敵人,但我們都不知道對方是誰,只有我們都活著,才有機會揭開對方的真面目。」
凌川淡淡的聲音慢慢遠去,他踏上了數十米開外的馬車,一聲叱喝,馬車再次開始啟程。
灰衣人愣神看著馬車遠去,一絲細微卻又戲謔的聲音鑽入了他的耳朵:「活下去,便是你的造化,而且,你也不需要感謝我,我們並不是敵人。」
帶著複雜的目光,灰衣人將金瘡藥一半吞服,一半敷在了傷口上,靜靜地躺在了雪地當中,緩緩運轉鬥氣,盡力恢復身體的創傷。
少年說的對,活下去,才有機會。
帶著這樣的想法,恢復了一些傷勢之後,灰衣人便拖著重傷之軀,緩緩消失在茫茫雪地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