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節 少年初立志 文 / 照見五蘊皆
冬天的時候，騎自行車上學，手臉嘴唇都經常幹裂，言羽卻不怕，從不主動擦香香。
但有的男同學就很嬌嫩，什麼都要擦，甚至還要抹唇膏，比如斑蝥。
他既要塗抹，又不好意思讓同學們看見了笑話，就經常在上廁所時偷偷抹唇膏。
有一次他剛從廁所抹完唇膏出來，就被言羽仔細盯著看，然後很認真地問他:「斑蝥，我注意你很久了，為什麼每次你從廁所裡出來嘴上都油膩膩的?難道你在廁所裡吃屎喝尿嗎？或者每天都要把好東西帶進廁所吃？」
「暈！言羽！！我只是擦了唇膏而已！！你怎麼經常都說這些屎啊尿啊之類很惡俗的事？」
「沒有啊，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再說了，屎和尿也不算什麼惡俗之事啊。你心裡有荷花，眼前就盛開荷花；你心裡有大糞，眼前就堆滿了大糞。你如果覺得屎尿是很惡俗的東西，那每個人都是皮囊裹屎，都是一張肉皮整天包著屎啊尿啊到處走動，豈不是更加惡俗，那你為什麼不乾脆帶頭死了算了？」……
言羽小學時自然考了滿分，初中學到生物學，也是十分喜歡，覺得生命真是一件最美妙最神奇的事。
在那年輕氣盛的少年時光，言羽最喜歡騎著車，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穿梭，或者徒步穿行，漫步在郊外的田野上。
喜歡毫無目的地溜躂閒逛，嘗試走遍每一條路每一條小巷，哪怕有時一個人走進陰冷的死胡同，感覺有點兒可怕，也有點兒緊張，但是卻很開心，很興奮。
言羽很喜歡一個人在城市和荒野中胡亂轉悠、四處晃蕩，看到感興趣的就隨手擺弄，甚至搞破壞，撿垃圾，像一個大自然的拾荒匠，翻根刨土，將一些自然生長的根莖事物，或者城市裡稀奇古怪的垃圾物件，據為己有，以為至寶。
哪怕在秋冬季節，仍然喜歡一個人沿著沙河行走，任由大風吹得泥巴路上的落葉飛揚。一路上，枯黃的梧桐樹葉，和金黃色的銀杏樹葉，嘩嘩嘩地掉將下來，落在言羽身上，那種站在滿天旋轉飛舞的金黃葉片中的感覺，真的好爽，真的好美。
唯一讓言羽感到難受的，就是衣服總是很單薄，在大風中總是覺得冷得慌。
小時候的言羽，也就像那荒野中自由生長的野草，在龐大的城市裡胡亂地生長著，沒有樹立什麼信念，也找不到什麼值得一幹的人生大事。
和萬敏一直非常專注於數學不同，言羽對很多事情都飽含熱情，但是經過短暫的激情過後，卻缺乏持久的熱愛和堅持的耐力，因此也無法達到萬敏那種持久鑽研的深度。
所以萬敏拿過數學很多很多的獎項，數量和質量都遠遠超過言羽，而言羽除了數學，在物理、化學、英語、語文以及一些綜合性競賽中，全都拿過國家或省市競賽獎，而萬敏在這些方面很多都是空白。
自小學遇到了好老師激發了學習興趣以來，年輕力盛的言羽，在自然和社會科學的各個領域，都以無比渴望和無比癡迷的態度，不斷學習研究數學、物理、化學、英語、武術、舞蹈、體育、音樂等各個層面的知識技能，並且對每一個領域都無比熱愛。
但是和萬敏的勤奮踏實刻苦鑽研不同，言羽的注意力不容易集中，即使面對最熱愛的事物，也極容易發生興趣的轉移，而且常常偷懶，不求甚解。
比如萬敏學到了用密鑰+規則的方式，可以在同學之間方便地傳遞秘信。他將規則數字托奧校的同學帶給言羽，傳遞的同學只能看到傳遞的一組數字，例如最簡單的2，1；4，5；6，7……但他不知道是什麼。
而只有兩人知道密鑰是什麼，可以是一本電碼本，也可以只是某一本書，某者一本字典。翻開書來對照規則就能得出最終的密碼。比如2表示第二頁，1表示第二頁的第一個字，假設是a；同樣的，假設4,5，6，7是c，那麼言羽拿到紙後可破譯出的密碼就是abc。
這裡的書就是密鑰，表示的方法就是規則。兩個合一起組成一個密碼。而密鑰可以隨時更換，規則也可以使用極複雜的代數函數。
但言羽只喜歡玩這個遊戲的過程，而萬敏後來卻精研計算機密鑰和規則算法。
又比如，雖然言羽在奧數老師那裡聽到了很多數學的傳奇，怦然心動，心想一定要學好代數。但是一轉眼到了物理奧校，聽到一些物理故事，立刻又心動了，又想要為物理奉獻青春，甚至生命。
然而最終的結果呢，卻更多是獻給了小說和遊戲。
不過老師講的很多物理學史話，卻給言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比如提到的玻爾和愛因斯坦的世紀巔峰對決：
在愛因斯坦看來，用概率語言表達的物理理論，不能對自然現象作完全決定論的描述。
「上帝並不擲骰子」成了他的名言和終身的信念。
在多次論戰之中，愛因斯坦提出的最厲害的挑戰，是稱為「光匣」（lightbox）的理想實驗。而經過了一個不眠之夜，玻爾找到了問題的答案，他運用廣義相對論來反擊它的創立者，從而拯救了量子理論。愛因斯坦不得不承認不確定性原理是自洽的。
但1935年，愛因斯坦一篇題為《能認為量子力學對物理實在的描述是完備的嗎？》的論文，讓論戰的交戰者遠遠超出了愛因斯坦和玻爾兩人。這篇論文由愛因斯坦、波道爾斯基、羅森三人聯名發表，因此其提出的問題日後稱為epr佯謬，epr即三人姓氏首字母。
其關鍵內容是，假設一個二體系統，由a和b兩部分組成，可證明此二體的「動量之和」與「位置之差」是可以同時測准的。然而，量子力學卻不能提供同時測准它們的方法。據此，愛因斯坦認為量子力學是不完備的。
但隨後玻爾指出其中的破綻，認為在推導過程中存在錯誤。1981年，科學家終於在實驗室發現了量子糾纏現象。玻爾與愛因斯坦爭論的整個過程，基本都是玻爾取得勝利。
從量子物理學實驗數據來看，似乎一切都證明「上帝也擲骰子」，但是，如果引入非決定論的隨機性，那麼上述實驗其實只是說明了量子理論是超距關聯、非定域的，而沒有確定量子理論是決定論的還是非決定論的，上帝是否擲骰子並無定論。
而「上帝擲骰子嗎」這句話，從小就印在了言羽的心中，他立志以後一定要解開這個人類科學和哲學最大的謎題，並且用最美的文字語言將答案公諸於世。
那時的言羽，因為喜愛讀書，已經開始能安靜地享受生活，而不再毫無目的地胡亂跳動。
初中時言羽就已經能夠理解，如沈從文所說：「再美的風景，如果缺少了安靜，美也會減少一半。」
有很長一段時間，言羽的興趣和重心，都投入到了文學之中，而那種靜心品讀的文學樂趣，儘管言羽樂於分享，但萬敏等朋友卻似乎從沒真正體會過。
沈從文是一個唯美的鄉土作家，寫的是田園牧歌式的小說，這些文字深深地打動了同樣喜歡鄉土味的言羽。
言羽感到其實沈的童年和自己很像，從逃學大師到文學大師，沈的文字讓他陶醉。獨立人格、自由思想、道家的清靜無為、墨家的勤勉風範、儒家的憂患意識，這一切都從沈從文的文字裡汩汩而出，讓他感覺無比的熟悉和歡喜。
沈從文曾說過:」有些文章很年輕，到你成大人時，它還像很年輕！」
「生命不過是一粒微塵，比微塵還容易被風吹落到一個陌生地方的是命運。」
「察明人類之狂妄和愚昧，與思索個人的老死病苦，一樣是偉大的事業，積極的可以當成一種重大的工作，再消極的也不失為一種有趣的消遣。」
「這世界或有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樓傑閣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臘小廟。選小地作基礎，用堅硬石頭堆砌它。精緻，結實、對稱，形體雖小而不纖巧，是我理想的建築，這廟供奉的是『人性』」……
還有音樂，言羽從小很喜歡聽小虎隊、草蜢、beyond等樂隊的歌：
「聽聽大海的聲音，看看執著的藍天，讓我們自由自在地戀愛。」
「迎接光輝歲月，問誰又能做到。」……
言羽很羨慕外校的朋友高輝。
高輝從小聽別人隨便哼首歌，就能立刻把曲記下來，音調音符一點兒也不差。似乎他生來就一種可以為音樂而生，為音樂而死的信仰，無音樂，毋寧死。
無論是數學之於萬敏，還是音樂之於高輝，言羽對這種人物感到很羨慕。他覺得自己雖然什麼都很喜歡，但是什麼都沒有癡迷到那種離開了不能活的地步。
人生不滿百,何不秉燭游。
言羽認為，人生苦短，一個人總要找到黑夜裡可以代替陽光的東西，那就叫做信仰，而他一直在尋找一種屬於自己的信仰。
直到有一天，當他讀到羅曼.羅蘭的《約翰?克利斯朵夫》和《名人傳》，才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夢想，從此樹立了自己人生志向。
正如約翰?克利斯朵夫在痛苦和厭惡中潛意識裡仍然癡迷和熱愛音樂一樣，生活的重擔把他壓得喘不過起來，但他仍然有一個偉大的信念：將來要寫出偉大的音樂作品。
言羽也立志，一生之中，一定要寫出一部古今中外英雄聖哲的精神歷險記，描述如詩如畫的歷史傳奇故事，讓它有著如貝多芬交響曲一般美妙的韻律。
人的本性是孤獨，一定要寫出像《約翰克裡斯多夫》、《百年孤獨》、《悲慘世界》、《雙城記》這樣的好書，但是要比它們都更好，也更有趣。
《約翰?克利斯朵夫》書中有很多言羽喜歡之處：
克利斯朵夫往往就因為真誠而顯得平凡；有時他不惜採用人家早已用過的形式，因為他覺得這種形式能夠準確表現他的思想，而且因為他的感覺是這樣而不是那樣。他無論如何不願意求新奇，以為只有平庸之極的人才操心這種問題。他但求說出自己的感覺，決不問前人有沒有說過。他很驕傲的相信，這才是求新奇的最好的辦法；世界上不是永遠只有一個克利斯朵夫嗎？憑著青年人目空一切的氣概，他認為古往今來還一無成就，一切還得開始或是從頭再做。因為覺得內心這樣的充實，人生這樣的無窮無極，他就處於得意忘形的，歡欣鼓舞的境界。時時刻刻都在歡欣鼓舞。
這種心緒也用不著快樂來支持，便是悲哀它也能夠適應：他的力是他歡欣鼓舞的泉源，是一切幸福，一切德性之母。生活罷，盡量的生活罷！……凡是感覺不到自己有這種力的醉意，這種生的歡欣（哪怕是極痛苦的生活）的人，便不是藝術家。這等於一塊試金石。必須不問歡樂與痛苦都能夠歡欣鼓舞的，才是真正的偉大。門德爾松或勃拉姆斯，僅僅象十月的霧，像淅瀝的細雨，從來沒有這種神通。
這種神通克利斯朵夫卻是有的；他以天生的戇直冒昧的性格，盡量在人前顯露他的快樂。他不覺得這種舉動有什麼惡意，只是想跟旁人分享他的快樂。他沒想到這種快樂會傷害大多數沒有這快樂的人。同時他也不管別人高興不高興；他就是極有自信，認為把自己的信念告訴人家是挺自然的。他把自己的豐滿和一般音符製造家的貧弱作了一個比較，覺得要人家承認他的優越是極容易，太容易了，只消把自己拿出去就行……
還有《名人傳》卷首語也很喜歡：
我當然能證明：一個行為高尚、善良的人，必然也承擔了與之相當的苦難。——貝多芬
打開窗吧，讓自由的空氣重新進來，讓我們的內心呼吸英雄的氣息！
看看我們的周圍，精神世界的空氣變得多麼渾濁。現實生活中，猥瑣不堪的物質主義、拜金主義壓抑與控制了自由思想，阻礙了社會與個性的健康發展，而政府也磨磨蹭蹭，不能行動。人們的精神卑微，人格猥瑣，毫無生命的尊嚴可言，在自私自利的小格局裡面，鬱鬱而終。人們的精神世界已經沒有了新鮮空氣，必須得打開心靈的窗口。
生活是嚴酷的。對那些不安於平庸的人說來，生活就是一場無休止的搏鬥，而且是無榮譽無幸福可言的、在孤獨中默默進行的一場充滿了悲劇的戰鬥。
這些名人傳記並非訴諸野心家的驕傲，而是獻給受難者的。這些英雄為了善，為了自由，為了理想而受苦受難，偉大的心靈令人敬佩。讓我們把神聖的痛苦油膏獻給受苦的人們吧，讓塵世的痛苦因點燈而照亮！
只要睜開雙眼，就能在現實生活中看到兩朵最為靚麗的火花，那就是正義與自由之花。它們在閃耀，給人們力量。英雄是我們的榜樣，給與了啟示，給人以力量，指明了前進的精神道路。跟隨著他們一起前進吧，不要猶豫。在不同時代，在不同的國度，在不同的地區，我們都可以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跟隨他們前行。
我稱之為英雄的，並非以思想或力量取勝，而因其心靈偉大而定性。正如他們中最偉大的一個，貝多芬所說：「人生在世，除了善良與真理，還沒有更加高人一等的標誌」。
他們的偉大來自堅強的毅力，也來自所經歷的憂患。他們的人生是一種長久的磨難，先天下之憂而憂，視他人之苦為苦。悲劇的命運讓他們的靈肉在貧苦和疾病中，飽經磨難的錘煉，就像錘煉金子一般。
不幸的人們啊，切勿過分怨天尤人！人類最優秀的人物與你們同在。讓我們從這些偉大人物的英雄氣概中汲取力量！
這裡有貝多芬、米開朗琪羅、托爾斯泰三人，第一個寫的就是偉大的貝多芬，他堅強而純粹。在苦難中，他願自己的事例能給其它不幸者提供支撐。經過多年的努力與奮鬥，完成了「向可憐的人類吹送勇氣」的大業之後，這位勝利的普羅米修斯，回答一個乞靈於神明的朋友說：「人啊，靠你自己吧！戰勝困難，要依靠自己的一雙手，依靠自己的信心，依靠對自己正確的認識，知道自己是誰，能夠恰當地做什麼。」……
《生活就是這樣》
卷一《平凡世界之幸福生活》
首篇《浪漫生活一百年》
第二章少年
全文完
於2013年11月7日立冬，完稿於12月7日大雪前
照見五蘊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