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9章 父子(二) 文 / 楊巖濤
林野對面前這位男子感覺很陌生,但同時又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幼時六歲的記憶在他的腦海中已經磨滅,消失殆盡,他模模糊糊的覺得,這位男子與他有莫大的關係,喉頭如被梗阻,有一股說不出的酸澀感。
「這把藍霞劍,可是為你所有?」
林千山手中出現一把藍光長劍,寶兵漂浮,在兩人之間浮動,散射出幽幽的藍光。
禁制消除,林野掙脫石柱,揉了揉手腕,目光先是落在藍霞劍上,又看向林千山,道:「不錯,藍霞劍乃是家父所留,你問這個幹什麼?」
聞聽此言,林千山渾身發抖,兩手在身前亂舞,幾乎快要失控,他不知該如何是好,是欣喜?是發狂?是痛苦?是歉疚?是心疼對面這個在他的治下,受盡百般酷刑的年輕人?
這所有的一切,全部湧上心頭,讓他萬般糾集,心頭五味雜陳。
林野莫名其妙,完全被鬧蒙了,不過他看得出,對面這位男子對他並沒有惡意,況且以剛才他的修為來看,輕而易舉滅殺獄湖中的幾十名甲衛和魔修,甚至紅眼魔修在他面前都不堪一擊,如草芥一般,虐成飛灰。
良久良久,林千山終於穩定住情緒,他定了定心神,沉沉的說道:「我有一個故事,不知你願不願意聽?」
他的聲音很輕,充滿了和藹和慈愛。
林野眉毛一挑,道:「如果你不介意講出來的話,我樂意洗耳恭聽。」
林千山拉著林野就在獄湖中的石台上坐了下來,李東河遠遠的站著,渾身瑟抖,不少甲衛和魔修都避向遠處,剛才的情景猶歷歷在目,郡侯震怒,誰都不敢靠近。
林千山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曾經有這樣一位男子,他和他的妻子很恩愛,兩個人在一起幸福美滿……」他的眼神望向虛空,在回憶曾經的美好:「他們二人隱居邊關,與世無爭,過著神仙眷侶都非常羨慕的生活,但是美中不足的是,這位男子並不甘於就此碌碌一生,與心愛的人在有限的時間裡,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渴望成為一名修行者,修仙證道,與愛人長世永生,但是他的妻子並不同意,兩人由此出現了隔閡,再後來,他們有了愛的結晶,妻子為那位一心只想修行的男子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兒子,想以此拉回他遁入修行之道的心,可是這一切終歸無用,修行正道,成仙永生,這種誘惑實在太大了,那位男子執迷不悟,不肯回頭,寧願參與俗世的紛爭與仇殺,甚至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都不願在回到妻子身邊。」
「他一直認為自己是正確的,直到現在為止,仍然沒有改變這個觀點,但是他虧欠妻子和兒子的太多,以致無法償還,就算修行證道,飛昇仙界又如何,失去的永遠不會再回來……」
林千山嗚咽出聲,發出一種讓人為之沉痛的哀呼,聞知動容:「那位男子的妻子沒有辦法,以死相逼,想拉回丈夫執迷不悟的心,可是一切的努力終歸白費,沒有起到一點效果,兩人的矛盾與隔閡卻越來越深,終於,悲劇發生了,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那位妻子以死明志,想以鮮血懲罰丈夫的冷漠,以及對家庭的無動於衷,她用這把寶兵引頸自刎,不再留戀,至死都有著憤恨和幽怨。」
藍霞劍上的光芒幽幽,輕輕的抖動兩下。
林野的心在慢慢的向下沉去,直到此時也是猛地一顫,受到震動,他的目光落在林千山身上,再沒有移開,他已經料到自己的身世,以及與面前這位男子的關係。
「從此,那名修行者沒有了妻子,兒子沒有了母親,但對那個孩子來說,這才只是苦難的開始,後來,那名男子為了追求更好的前程,加入了大夏王朝的修行大軍,而把他唯一的兒子托付給了好友古達武,只留下一把以他妻子的名字命名的寶劍——藍霞。」
林野自始至終都處於震驚之中,他被完全震撼,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這位就是我的父親,從小將我拋棄的父親?我的母親名叫藍霞……這把藍霞劍,她用這把寶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劍身上沾染有母親的鮮血。」
藍光幽幽,似乎有著一抹血色,光彩照人,林野定睛細看,對這把寶劍有了一種特殊的感情,他好像看到了從未謀面的母親,那是一張愛意無限、和藹可敬的美麗臉龐,母親的容顏就在劍身中閃現,讓他恍惚間有一種錯覺。
「野、野兒……」林千山低聲輕喚:「請允許我這樣叫你。」
這位神威蓋世,萬眾矚目的林郡頭號人物,此時愧疚得無地自容,他甚至不敢再去看林野,這是他唯一的兒子,卻在幼時失去母親的情況下,被無情拋棄,而現在又被震壓在獄湖黑沼澤之中,險些喪命於此,他的確虧欠林野太多,做為父親,林千山明顯不夠格。
林野苦笑,沒有拒絕,他畢竟是自己的父親,無論怎樣,他願意如何稱呼自己,都由他去,只是在心裡,短時間內還無法扭轉對父親的憤恨,這是從小埋下的積怨,在念母峰上,他每思念一次母親,就對父親的憎恨加深一分。
「你快要渡劫,有可能飛昇仙界,目的快要達到了,可是,你又得到了什麼?」
林野說的很輕,問道。
「是的,我沒有得到什麼,我失去了你的母親,以前也曾失去過你,可以說我失去了所有,這一直都是我心中永遠的痛,但是,現在你回來了,回到我的身邊,無論你承認與否,我始終是你的父親,這個世界上你唯一的親人。」
這一點確實是林野無法否認的,儘管他憎恨自己的父親,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憎恨會消除,他畢竟是自己的父親,自己唯一的親人,他給了林野生命和血肉,以前雖然沒有關愛,但今後會有,林千山會加倍彌補他的過錯,在他的庇護下,不會再讓野兒有任何傷害。
李東河終於確定林野與林千山兩人的關係,這讓他感到頭大,腦袋嗡嗡作響,覺得造物弄人,再聯想之前的所作所為,他頓時如墜身冰窖,渾身發涼。
「不知道今後還能不能在林郡立足,千山郡侯平白多了一個兒子,而且與我有莫大的仇恨,再加上之前秘密出兵替方雲召清楚方家各宗的消息,還有在獄湖黑沼澤暗中培植勢力……」
他所做的很多事情,都是見不得光的,這些事情如果讓林千山得知,那麼後果……
李東河的衣衫早已被冷寒濕透,由於極度緊張,臉色蒼白,肢體由於顫抖過久的緣故,已經沒了知覺。
林千山感到欣慰,他的眸光中滿是慈愛,儘管獄湖內的重囚逃離,林郡的聲威受損,但這一切在與林野重逢的面前,都顯得微不足道,根本沒有閒暇再去關心,獄湖內的重囚逃走又算什麼?
林野能夠有實力攪亂獄湖,這種高深的修為,讓林千山為之振奮,他實在沒料到自己的兒子會有這種驚人的天賦,才三十歲左右便已達到洗髓境界中期,即便是他,在林野的這個年紀,都沒有達到這樣的高度,將來證道成仙,為萬眾矚目,自不在話下。
林千山微笑著搖搖頭:「野兒,為父虧欠你太多,如今獄湖聲威受損,也算是對我的小小懲罰,無話可說,你在獄湖之中,確是受苦了。」
初次見到林野的慘象,仍然歷歷在目,諸般酷刑連續不斷,週而復始的折磨,這得有多麼驚人的毅力,才會承受下來,而他的兒子林野,卻自始至終,沒有任何求饒,甚至大笑置之,這種不屈的性格,到確實和林千山有幾分相似。
「東河,你過來。」林千山猛地回頭,聲帶厲色。
李東河驚悸的嚥了幾口唾沫,該來的總會來的,他顫顫巍巍來到近前。
「郡、郡侯……東河有罪。」
也不知道是驚嚇所致,還是李東河誠心懺悔,噗通,他雙膝跪地,癱倒在那裡。
「野兒,你們兩人的恩怨,由你自己解決,為父就把他交給你了。」
林千山的聲音冰冷,沒有再看李東河一眼。
「事情居然會發展到這種地步,東河郡侯,只怕你也沒有料到吧。」林野道。
「公子,以前東河所作所為,都是在下不對,你大人大量,別、別跟東河一般見識。」
想到之前林野承受的酷刑,若是讓他去遭受,確實沒有這個勇氣與骨氣。
「你先起來吧,我不會銘記前仇,懲罰於你,至於你犯下的罪過,如何懲處,這個就看父親的意思了。」
林野並不想睚眥必報,與李東河斤斤計較,但是他暗中培植勢力,企圖在林千山飛昇之後,搶奪林郡大位的陰謀,以及率領歸降的魔修,前去方家各宗,相助方雲召平定宗脈的事情,必須得讓林千山知道。
「真沒想到,在我閉關期間,居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東河,你說讓我怎麼處置你好呢。」
林千山眉頭皺了起來,這在李東河的記憶中很少見。
「東河追隨郡侯百年,創建林郡,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李東河竭盡全力要為自己開脫:「一旦郡侯飛昇之後,林郡各大勢力,勢必位搶奪大位,而互相爭奪,我不能袖手旁觀,眼睜睜的看著大位旁落他手。」
「你繼續說。」林千山靜靜的聽著。
「在東神洲,上一屆飛昇仙界的人物,當屬方家離宗家主,這位宗主飛昇之後,方家陷入內亂的情形郡侯是知道的,所以我不得不早作準備,在獄湖中培植勢力,結交方雲召,這都是人之常情,在暴風雨來臨之前,我必須做好充足的準備。」
其實對於李東河的陰謀和氣魄,林野也是佩服的,此人足智多謀,雖然未免狡詐了些,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畢竟每個人都有貪慾和邪念,就算修行之人都不能完全免除。
「我曾勸導過林野公子,讓他效力我的麾下,而且對其給予了足夠的耐心,但是公子一直不從,這才鑄下之後的錯事。」
林千山笑道:「他若服從,效力於你,就不是我林千山的兒子了。」
「總之,諸般是非,東河有對也有錯,俗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一切都是東河為了自己著想,絲毫沒有損害郡侯的利益,如果郡侯不念幾百年的交情,執意懲罰甚至滅殺於我,那麼東河也只好認命了。」
李東河很聰明,沒有狡賴耍滑,因為他對郡侯的脾性很瞭解,如果一味的抵賴下去,那麼等待他的,絕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林千山深思熟慮一番,並沒有立刻做出決斷,而是道:「也罷,從今天起,老老實實待在獄湖,沒有我的命令,決不可離開半步。」
「屬下明白。」
「李東河,我還有一事,吞天鐘在哪?」
藉著這個機會,林野自然要救出藍婷旭等人。
「吞天鐘被我封困在一座獄湖中,我這就去取。」
李東河轉身離去,直到這時,才有一些甲衛慢慢的靠了過來,俱都拱手道:「參見郡侯。」
林千山微微示意點頭。
大約半盞茶的時間,李東河返身而回,手上拖著一個黑色的小鐘,隨後吞天鐘被甩向半空,瞬間變大,似一座小山。
沒有獄湖的震壓,吞天鐘上面的禁制消除,藍婷旭等人衝破吞天鐘,只是時間問題。
林野的元力加持在吞天鐘上,這座大鐘慢慢變小,被收進方晶儲物法寶內,隨後林野和林千山兩人出了獄湖黑沼澤,回到林郡,而李東河則被軟禁在獄湖之中,等待他的命運究竟如何,還得看林千山的臉色。
林郡的頭號人物林千山,快要飛昇仙界的大修,尋回了失散多年的兒子,這絕對是一件非常轟動的消息,這件事情的爆炸性,不亞於獄湖黑沼澤內的重囚出逃,所引起的震動。
這段時間以來,林郡確實有太多的事情,足夠震驚東神洲了,先是林千山成功破關,再就是獄湖黑沼澤重囚出逃,現在將要飛昇的林郡侯,居然尋到了失散的兒子,而且此人正是攪鬧獄湖的罪首之一。
這樣陰差陽錯,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自然成了東神洲很多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二號人物李東河被軟禁,林郡的內部勢力又面臨新的形勢,不少大勢力都在觀望,不過他們都清楚的看到,未來林郡的主人,非林野莫屬,此人天縱英才,林千山飛昇之後,自然會將大位傳給他。
因此,很多大勢力已經有明確的拉攏對象,只是他們還有些猶豫,儘管林野足夠妖孽,在修行一道上驚才絕艷,但他畢竟年紀尚輕,不知能否鎮住林郡的其他勢力,這確實是一個值得眾人思考的問題。
林野回到林城,被獨自安排住進一座氣勢雄偉的宮殿之中,這座宮殿,在整座林城內,都是數一數二的存在,裡面雍容奢華,讓人瞠目結舌,丫鬟婢子個個美若天仙,婀娜多姿,就連平時鞍前馬後,掃地除塵的僕人,都最少是通竅境界的修行者。
這種生活不亞於大夏王朝中,頂級王侯的待遇,林千山想傾盡一切去彌補林野曾經失去的父愛,所有的所有,都給他最好的。
其實,按照林野以往的生活習慣,陡然住進這種王侯級別的宮殿中,日常生活的水平,翻了不知多少個檔次,他還真的有些不習慣,但那些婢子和僕人,個個盡心盡力,生怕稍微的一點疏忽,引得林野不快,若是讓郡侯知道,必然施以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