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暴動的終局 文 / 莊秋
兩年後,雷平鎮暴動發生十六小時前。
依舊是綿綿陰雨,鎮東的茶館二樓,周文喬和葉雨面對而坐。
茶樓裡只有三兩個老人在一樓喝茶,二樓除了周文喬和葉雨,別無他人。一個瞎子坐在一樓靠外的位置拉著二胡,嘴裡唱著慢悠悠地曲子,他座位邊擺著一個起毛的布帽,布帽裡有三兩個一元的硬幣。
「六月沉沉雨,垂暮三簾外。夢裡相疑秋江水,驚是遠人來……」瞎子不緊不慢地唱著,二胡聲如雨中的街景一般不很清晰。
「你沒換店裡的電話號碼。」周文喬打破了沉默。
「為什麼要換?」葉雨喝了一口茶,陰影映照下茶杯裡只看見黑黑的一片。
「是啊,沒什麼好換的……」周文喬像是在找話講,「呵呵……」
「有什麼事嗎?叫我到這裡來。」葉雨似乎不耐煩了。
「我只是來看看你,聽說你還……」
「聽說我還活著。」葉雨打斷了他,「我當然活著,兩年前你把我藏得多好啊,甚至為了藏得完美直接把我打暈了。」
「是粗暴了一點,對不起。」
「粗暴!?你不過是把我活埋了而已。」
「我……我用擋板隔著你,不會把你悶死,還用竹竿做了氣孔……總之這樣他們找不到你。」
「你是北越周家二少爺,是不是?不是你到我剛爸爸那裡時說的那個武漢武昌人。」
「是的。」
「你還像這樣騙過別人嗎?說自己不是北越周家二少爺而是別的什麼人,好臥底到什麼部門裡去。」
周文喬沒有回答,只是把玩著茶杯蓋。
「你知道我的想法是什麼嗎?關於今天接到你電話以及到這裡見你。」葉雨露出一絲復仇一樣的笑容。
周文喬抬起頭看著她,仍不說話。
「我一直覺得你是死了……而且現在更覺得你還是死了比較好。」
周文喬笑了,葉雨從包裡掏出一百塊錢放在桌上走了。
「雲垂春野廓,月開笛一聲。無緣因作心千里,莫懷相思魂……」又傳來飄渺的歌聲。
樓下,葉雨撐了開傘,走到街上。
歌曲唱畢,只剩下二胡依舊不停地嗚咽著,在反覆演奏了幾百年的旋律中彷徨著。
兩年前,葉家閣後院。
周文喬和葉雨走到後院時,街上已經亂成一團了,一群人持槍帶械把周家鋪子裡的人一個個地揪出來。
「我們得快離開。」周文喬拉住葉雨——從葉步庭書房離開後葉雨就一直是周文喬拉一下才走一步。
一切太過突然,十幾分鐘前她甚至覺得世界上幸福的人只剩下她和周文喬兩個,但僅僅十幾分鐘,就從天堂落入地獄,家沒有了,父親也即將沒有了,而她甚至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失魂落魄地被周文喬拉著。
周文喬停住了,看著她,似乎在等她決定。
「我不想走……」她的話像是從喉嚨裡壓出來的。
「留在這?」周文喬看著她。
她點了兩次頭,第一次很遲疑,第二次則很堅定。
「我愛你……」周文喬看著她的眼睛說。
她想回答,但周文喬突然一把拉過她,騰出左手猛地敲了她的後頸。
她被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喊出什麼就失去了意識。
周文喬在她撲倒在地上以前從她背後抱住了她,輕輕地把她拖到一邊,讓她靠牆上坐著。自己則拿起鐵鏟,挖開了前幾日翻過土的花壇,把葉雨抱進去,用一塊木板蓋住(防止掩埋後窒息)後,用土把她埋好,又在土中插了幾隻中空的竹竿通氣,最後拿雜物覆蓋在最上面。
葉雨被藏好後沒過幾分鐘,惠通公司的打手就衝進了後院,周文喬束手就擒,隨後被押進麵包車裡,車開了一小時以後,周文喬發動了引雷符……
又回到兩年後,凌晨時分,雷平鎮西的一片火光中,暴動隊伍因周文喬和葉雨而停住了。
「我們又見面了。」面對目瞪口呆的周文喬,葉雨先開口了。
周文喬胸口劇烈起伏著——不僅僅因為剛才大吼了一聲:「你告訴我……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你知道的……我之前也說過,我要活下去。」葉雨很平靜,「現在我是惠通公司在雷平鎮十二家店的掌權人。」
周文喬呼吸更劇烈了。
葉雨向前走了一步,抱住周文喬,一瞬間周文喬覺得很溫暖,他們的臉頰貼到了一起。外圍的人群愣住了,不知道葉雨在幹什麼,但這樣一來,他們既不敢開槍也不敢近周文喬身。
「醫院裡的東西被我拿走了……之前我爸爸告訴過我關於他的一切,我知道怎麼解開他設的謎題。」葉雨突然對著周文喬耳語,「我知道爸爸守護這東西是有道理的,所以——我一直沒有把這東西交給惠通公司……爸爸書房原先書桌的底下,我裝了一個保險箱,密碼你知道的……醫院裡的東西,就在那裡。」
「你為什麼說這些?」周文喬被突如其來的叮囑弄得不知所措。
葉雨抱的更緊了,周文喬能感覺到她柔軟的身體和溫暖的體熱。
「不要說話……文喬,你聽我說就可以了……有時候,我一直以為你死了,我覺得你是個騙子……但是最關鍵的是,兩年前,你為什麼不帶我走?」葉雨已經被淚水嗆得說不下去了,「你為什麼不帶我走,為什麼不像我爸爸說的那樣,為什麼不帶我走!?」
「我以為你要……」
「為那時什麼你要相信我呢?那句話一說完我就後悔了……」葉雨把修長的右手食指伸進了嘴裡咬破了,被他抱住的周文喬卻渾然不覺,「我知道你騙了我,但有一樣東西我希望不是假的。」
周文喬知道她要說什麼:「那是真的……」
葉雨申起了右手,用咬破的食指搶在周文喬以前在符上劃了一道。
「雖然你騙了我爸爸,可是我爸爸也騙了你……」葉雨畫完之後又緊緊抱住了周文喬,把頭靠在他肩膀的一側,她的幾縷頭髮散進了周文喬的衣領,「在這張引雷符上塗上血的人,會成為引雷符的祭品,雷在清掃乾淨你周圍之前,會先劈向獻祭的人。」
周文喬像是被人猛擊般趔趄了一下,如此的話:兩年前的葉步庭和現在的葉雨……也難怪兩年前逃走時葉雨看到葉步庭往符上塗血會那麼失魂落魄。
「你胡說什麼!?」周文喬大吼著撕掉了符咒,也抱住了葉雨,「你在胡說!你在胡說啊——」
「太遲了……符已經發動了。」葉雨顫抖著,周文喬也看到了她痛苦地表情,「文喬你這次千萬不要騙我了……因為、因為……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
葉雨說完,雙手突然抓住周文喬後腦頭髮使勁一扯。周文喬雙手回抽本能地抱住後腦,葉雨則趁勢奮力推開了周文喬。
周文喬被推開才知道不妙,可周圍氣場已迥然大變,游離在空氣中的氣全部匯聚向了葉雨。同時間,眾人頭頂的天空一片大亮,隨著足以蓋過今晚暴動噪聲總和、足以震破人耳膜的巨響,一道閃電穿透層層空氣疾速墜向葉雨。
葉雨的最後一個動作是把頭轉向周文喬,隨後她所站位置便被這道閃電打中,強大的氣流衝擊波一下子將所有人打飛,水泥路面「轟」的一聲下陷了,打碎的水泥板、磚屑飛得老高。周文喬也被衝擊波打到路邊,失去了知覺。
其他人(包括楊協、沈華生)則望向天空,發出一聲聲恐怖的叫嚷聲。
此時的天空,無數閃電像龍一樣從四面八方匯聚過來,籠罩整個雷平鎮,街道被照得一片閃白,即使是牆壁上反射的光,也讓人真不開眼睛。
雷電不容人有半毫喘息,上百道閃電一齊刺向了街道上暴動的人群。震天的巨響遠傳千里,黑夜變為白晝,億伏閃電帶著無限的怒火打碎了街道的每一個分子,整塊整塊的路面水泥被巨大的衝擊波掀起來帶著拋線飛到四面八方,也被沖的七扭八歪(雖然有避雷針避開了雷,但是無法躲開衝擊波)。人眼所能看到的只有閃光,抑或是一片白色,如同中了震爆彈一樣。
兩分鐘以後,回音才漸漸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