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一章 淮北高梁紅 文 / 洪天水
再說這宋基路和王鳴太二位聽完隊官曹子明的敘述,就有些丈二的金剛,摸不著頭腦。宋基路就說:「曹隊官,你得了大宗的財寶,是你的幸事,那麼,你夤夜敲門,找我二人算怎麼回事呢?莫非是要派人幫你把金子運回來嗎?」
曹子明就伸手把宋基路按在板鋪上坐下,自己也索性一屁股坐在上面,壓低聲音道:「二位長官,我曹子明17歲就隨李昭壽混世界,現如今也有10年了,人家官做的不耐煩了,金銀財帛山般海樣,可我還想再闖蕩幾年,這次得遇二位長官,也是咱們有緣,我姓曹的就想咱們共把這金子起出來,我們弟兄三人,每人100兩,只求二位以後對兄弟多加提攜,這話呢,卻是子明一片真心,請二位不要推脫,咱找個時候,悄悄去把金子起回來,日子是越快越好!」
這二人這下子算是聽明白了,也聽了個目瞪口呆,心裡怦怦直跳,心裡暗說這姓曹的真是個人物,自己有300兩黃金還出來混?而且,還要投軍,還分出大半給別人,就為當這一個營官,真是應了那句戲文「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
心裡這麼想,二人還是先後客氣了幾句,王鳴太問:「你放置金子的地方離咱營房有多遠啊?」
實際上,他原本是想問這藏匿金子的地方在哪裡?話到嘴邊,還是沒有出口,就只是大概問了問離此地有多遠?
曹子明就說,輕裝夜行,摸到那裡也就不到三刻的時候吧。二人一聽,好傢伙,這麼近的距離呀。
還是宋基路來的痛快,他開口就道:「乾脆,現在就已經更深夜靜,你我三人現在就摸出卡去,遇到流動哨,就說是查哨,」
王鳴太擔心的問:「那回來晚了怎麼說呢,再說,這麼多的金子,如何放置呢?」
宋基路說回來一旦有人問起,編瞎話基本沒什麼,可就是金子的重新藏匿地點可怎麼辦好呢?
曹子明就說,放在那墓穴裡倒是保險,可就是怕一旦隊伍開拔,再想回來尋找,就不一定這麼順利了。
宋基路道:「今兒我聽趙師爺的話頭,明後天就應該有開拔的意思呢,這人一走,誰知道這金子啥年月能再見?
於是,三人就議定,當下就出營。
夜,黑漆漆的,月光也被黑雲皆盡掩卻,三個人,一路繞過崗哨,俯身而行,曹子明小聲的囑咐著二人,如果摸到一座石橋,就到了地方了,三人一直折騰到天交四更,哎,就在這個時候,天就有些朦朦亮,終於還是曹子明先看到了那廢棄了的石橋。
原來,三人性子太急,過了這石橋的地面兒了,所以,任你怎麼摸索也沒找到地界兒。
這有了些光亮的時候再看,三人早就過了這標誌物了。
曹子明就急忙三步並作兩步走,這二人就穩步在曹子明的身後相跟著。
終於,這二位就看到了曹子明所說的大墓了。這墓穴的石碑已然倒塌,碎為兩節,墳丘之上灌木叢生,不熟悉的人根本就看不出來這裡是一處墓穴所在。
曹子明手腳並用,不顧荊棘纏身,繞到土丘的後身,招呼著二人,搬開碎石,用手撥開浮土,黑洞洞的盜洞口就出現在眼前,宋基路就擔心的問曹子明,墳洞子裡會不會有瘴氣之類的,此時下去會不會有危險?曹子明就擺手,小聲說這墳丘四邊都有小的獸洞口,裡面早就和外面一樣的通了生氣。
曹子明領頭進入,二人相跟著也擠進墳洞裡面,曹子明打著火鐮,燃起一個小小的火把,交在宋基路的手裡,自己從靴子筒裡拔出一把攮子,用腳步量著距離,終於,他俯下身,用力的掘起土來,火把的照耀下,三處的小口袋都被挖了出來,這裝著金錠的口袋,掂在手裡,不是一般的沉重,喜悅的感覺充斥著三個人的全身。
曹子明彷彿看到從此之後自己的一帆風順,而宋基路和王鳴太更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覺,就這麼短暫的幾個時辰裡,手中就有了百兩黃金,這要是靠戰功,靠薪餉,就是打掉八個腦袋,再活一百年也沒有百兩黃金的進項啊!
激動地宋基路就向王鳴太說,既然曹子明這麼仗義,咱二人也就給他一個最徹底的放心得了,王鳴太就問咋才叫徹底放心?宋基路就提議,三人現在就結為兄弟,以後,不管誰發達還是落魄,都要互相提攜,永誌不忘,安危共仗,甘苦同嘗!曹子明一聽這話,當然是求之不得,就接過火把,插在一壁之上,三人齊齊跪倒,一敘年庚,王鳴太最長,曹子明次之,宋基路老ど。
一句句,共同明誓,接著,行禮已畢,三人就說得趕緊趕回營地,就連忙把金錠扎束在褲腿裡,又重新紮緊了褲腳。
這俗話說的好,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光!這三人雖然腳下沉重,可是,心裡這下子可踏實的了不得了。
一路回到了營房,路上就各自叮囑,要小心藏好,以免牽連其他人,到時候,弄個竹籃打水一場空,豈不白歡喜了一場。
次日一早,宋基路就打發親隨,去城中買了上好的20斤醬牛肉,兩小罈子淮北高梁紅回來,這些東西,要是放在平常的日子裡,誰捨得這麼花錢?而且,營中禁酒,這是死規矩,只要是這酗酒的犯到曾大人手裡,那就是皮鞭子伺候,還要貫耳游營的。
可這回,宋基路就膽氣憑高起來,他笑嘻嘻的去請示趙烈文,說搞到了2罈子淮北上好的陳釀高梁紅,說是原來滁州城裡李昭壽準備做壽準備下的,現如今,李昭壽倒台了,這酒就被販賣出來,於是,他和王營官就用自己的餉銀買了下來,現特請示師爺,可不可以和師爺共品?如果不行的話,就只得再給人家送回去。
趙烈文的酒量原本就很大,再加上連日奔波,自覺得暑濕之氣尤重,這一聽到又淮北高梁紅,就騰地一下坐了起來,接過罈子,就覺得一股馥郁的曲香透過烏泥罈子撲鼻而來。
他思忖片刻道:「哦,這滌帥有大令,道的明白,本是不許營中酗酒的,尤其於你們這些帶兵官兒,更是要學做表率!只是這酒嗎,」
說到這裡,他就想既然兩個營官尊崇自己,花費餉銀來交結自己,這是好事啊!而且,這次新編了這麼多的練勇,都要這兩個營官上心著手才是,既然不在安慶大營,也不是在滌帥的眼前,就別難為這二人了吧,各自賣個面子吧!
就說:「這酒既然來自滁州城,又是李昭壽的口福,能被你二人拿到,也是一宗巧事兒,他李昭壽能喝得這淮北高梁紅,莫成我們大營的營官就喝不得這酒嗎?要如此說來,這淮北高梁紅今天我們是必品無疑了!」
趙烈文這話一出口,帳外的王鳴太和曹子明二人就先後進來,親自擺好桌子,大荷葉包裹著的醬牛肉已經切成大片,碼在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青花大磁盤子裡,三個人七手八腳的把罈子裡的淮北高梁紅倒在大碗裡,果然是香氣馥郁,色澤殷紅,趙烈文看得是眼花繚亂。
王鳴太久親自端起一碗酒,躬身遞到趙烈文的面前,曹子明和宋基路也各自端起酒碗,王鳴太就說:
「大人率領本營自打從安慶啟程,一路運籌算計,險關重重,沒有趙大人,就不會有我們現在的兵強馬壯,所以,職下等三人就早有此意,藉著這淮北美酒,我等謹祝趙大人身心康泰,永做神仙吧!」
趙烈文聽了哈哈大笑,他說:「好好好,好一個永做神仙啊!看來,連你王鳴太逗曉得我趙某不是做官的材料的呀,」話未曾說完,又忍不住大笑。
慌得王鳴太連連拱手不迭,口中解釋,可又解釋不清楚,一時窘的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
趙烈文就斂顏道:「王營官,你不要慌,我是真的說你說的好,趙某就是私慕什麼時候,能相伴青山,流連碧水,種一樹桃花,竹籬茅舍,雞鳴犬吠,這方是真正的太平氣象嘛,就怕此生未能享到這個福兒呢!」
大家就舉著大腕,勸說趙烈文先喝一口,嘗一下這陳釀的甘甜之處。
趙烈文舉起大腕,卻又端至在鼻子前面,他輕輕地吸了口氣,然後,抿了一小口,片刻,他微微點頭:「這酒確實屬於陳釀,最低要有10年了,色澤明麗,入口練達,豈止是甘甜二字能說透其中的滋味?這入口之時,簡直就是甘洌清醇,品透此一層關節的話,真可謂是梁米的精華,又經過數年的蘊育,由多變精,脫離有情,好,暫且不論了,咱們先泛一大白吧!」
說話之間,趙烈文舉起酒碗,抵口就是仰頭便喝,剎那一碗酒見了底,曹子明就趕緊又倒滿一碗。
曹子明搬著酒罈子,口中道「大人喝酒呢,在下就想起了一句詩,」
趙烈文就問:「哦,你想起了什麼詩呀?」
曹子明就說:「就記得一句,彷彿是李白的『飲似長江吸百川』不知道是不是這一句,在下也不知道這是誰的詩,大略是這意思吧?」
趙烈文手端著酒碗剛要喝,一聽曹子明的話,他就忍不住噗嗤一笑,言道:「此句應該為『飲如長鯨吸百川』,乃杜甫之『飲中八仙歌』,如是如是!」
復又口中吟道:
「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陽三斗始朝天,道逢麴車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興費萬錢,飲如長鯨吸百川,銜杯樂聖稱避賢。
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蘇晉長齋繡佛前,醉中往往愛逃禪。李白一斗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張旭三杯草聖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雲煙。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談雄辯驚四筵。
一口氣吟誦完畢,趙烈文在三人的讚美聲中,又乾了一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