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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二章 北泉寺內烹禪茶 文 / 洪天水

    北泉寺的和尚們這一段兒可是鬱悶了,圍著寺院幾乎一圈兒,全都是兵勇的軍帳,而且,這些人呢,除了不斷出去打糧的小股隊伍出出進進之外,大股的營勇硬是駐紮不動,一住下就是將近半個多月了。

    這樣一來,上山進香的信眾就逐漸來的少了,自然就影響到了寺裡的香火錢的進賬,可是,大家也不敢說什麼,只是盼著他們快快的離開這佛門聖地。

    而這北泉寺的住持真一和尚卻在這一段日子裡,與正果相交莫逆,十分談得來。

    這天,真一住持親手拎著個食盒模樣的物件兒,來到二殿旁的西廂房,這裡,就是正果的住宿之處。

    房門大敞四開,透過窗欞,真一和尚看到這吉字營曾九帥正在默默的靜坐,就靜悄悄的穩步進屋,把手中的盒子輕輕放置在案幾之上,還未及動作其它,那邊的曾九帥卻先開了口:「師父,昨夜下睡的可好啊?」

    真一就哈哈大笑,「九帥果然機敏,老衲尚且還沒有動念頭,九帥如何就察覺其中了呢?」

    正果舒展了一下頸間,又把頭左右扭動,「師父雖然念頭未曾起落,可是,一點流光,已然是閃徹心地,這光走則神揚,神揚就意馳,如此,怎見得動與不動呢?」

    哦,真一和尚就收斂了笑容,馬上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九帥脫口活潑潑,似乎羊脂白玉牌溫潤在手,也說不得是美玉養人,抑或人潤美玉,可是,納子還要請教九帥:若九帥閉門讀書,如老衲前來討饒,則當開門啟戶,揖讓而入,如此才是決定根苗。可是,若說念頭不交接,中間隔著皮與骨,這何能算究竟涅槃呢?」

    正果的眼神彷彿不離眼前一寸,又像自言自語,自說自話:

    「終古一輪明月色,莫成就照不到你這北泉寺?不錯,不錯,你這大佛殿、蓮座下,地湧金蓮,暗水浮花,八卦池水深三尺,這些形色俱在,你不動,我不動,夜來一輪明月照池水,月本無心,池亦不動,水底游魚兒卻心驚!問和尚,如何說得?」

    真一右手急忙挑起念珠,閉目沉心:「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三聲佛號過後,真一和尚又合十向正果道:「恭喜恭喜,九帥有大精進了!」

    正果就哈哈一笑,「師父的盒子裡定是新採摘下來的茶葉吧?」

    真一和尚點頭道:「正是正是,不過,看你曾九帥認得不認得這茶的名目吧?」

    說著,他把盒子打開,裡面卻是一個青花罐子,解開四圍的麻繩,掀開罐子蓋兒,正果見狀就湊到罐子口邊兒去嗅,真一急忙衣袖一拂,「哎,這可是煞風景的了呀,」正果笑著退後,可也覺得一股清香陡然之間落在這一室之內,真一就閃開罐子口兒,給他用眼睛瞭了一下,就問:「怎麼樣?說說吧?這是什麼茶色呀?」

    正果一眼看去,見那茶外形扁直挺秀,感覺似乎形似龍井,可再一看,色翠顯毫,就又覺得有些像信陽的毛尖,可說是毛尖吧,看上去又有些肥壯緊直,就說:

    「這個茶嗎,採摘上手法細弄,一芽一葉,一定是經鮮葉攤放、殺青、炒條、理條、初烘、攤涼、復烘、提香、篩分等手法製作而成,缺一不可為此茶。

    真一和尚笑著問正果:「九帥,陸鴻漸的茶經能成誦否?」

    正果心中暗笑,自己當年在部隊的時候,就喜歡茶道一說,還真背誦過這茶經,只是別有經年,不敢自恃了,就說,只求其一吧。

    真一和尚就馬上放下罐子,做出洗耳恭聽的摸樣,無奈何,正果只得清了清嗓子:

    「好,咱且說其一吧,」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數十尺。其巴山峽川有兩人合抱者,伐而掇之,其樹如瓜蘆,葉如梔子,花如白薔薇,實如栟櫚,葉如丁香,根如胡桃。其字或從草,或從木,或草木並。其名一曰茶,二曰檟,三曰

    ,四曰茗,五曰荈。其地:上者生爛石,中者生櫟壤,下者生黃土。凡藝而不實,植而罕茂,法如種瓜,三歲可采。野者上,園者次;陽崖陰林紫者上,綠者次;筍者上,牙者次;葉捲上,葉舒次。陰山坡谷者不堪采掇,性凝滯,結瘕疾。茶之為用,味至寒,為飲最宜精行儉德之人,若熱渴、凝悶、腦疼、目澀、四支煩、百節不舒,聊四五啜,與醍醐、甘露抗衡也。采不時,造不精,雜以卉,莽飲之成疾,茶為累也。亦猶人參,上者生上黨,中者生百濟、新羅,下者生高麗。有生澤州、易州、幽州、檀州者,為藥無效,況非此者!設服薺尼,使六疾不瘳。知人參為累,則茶累盡矣。」

    「阿彌陀佛!九帥果然不俗,行伍經年,竟然還能對這草經科目口誦心惟,老衲自愧弗如啊!」

    二人正說話間,卻見一個小和尚笑嘻嘻的一手拖拽著個大土缶,一手抱些松枝,正在廂房的門前搭架子,正果一看就笑了,他對真一和尚說道:

    「你看,你還說我是方家,實際上,師父你才是裡手呢,你看,此地東臨秀嶺,西接樂山,北有豹溪環繞,南有萬木夾道。而我們能於此處,以青松助勢,古缶藏茗,就是當今朝廷,也沒有這個真架勢的吧?」

    真一和尚聽了哈哈大笑,這時,外面已經把火點燃,真一和尚就把茶罐子交與小和尚,片刻之間,松枝的幽幽清氣,隨著篝火燃的瓦缶內水聲孜孜作響,一陣清香隨著山風飄送在這西廂房之內,真是蕩卻層雲,廓清胸臆呀。

    正果看著這古色生香的氛圍,也感到襟懷舒暢,就笑著請真一和尚講一講佛寺之中喫茶的典故。真一也不推辭,娓娓道來。

    在唐朝的時候,小沙彌入寺先學烹茶,「一十辭親願出家,手攜冱榼學烹茶。」

    坐禪者一手用拇指與食指托杯,伸出體外,等待小沙彌依次巡茶,茶共有三巡,三巡後不再添茶,此間有一杯未足者,可飲完後繼續以手托杯,巡茶者見之自會前來,若不欲再飲,則雙手以禪定印托杯,表示茶水已足。其後靜心等待僧眾巡茶畢,收取飲具,磬聲清越一響,再度入定。

    關於禪門喫茶,古來已有一定的淵源了。

    北宋林逋《西湖春日》有云:「春煙寺院敲茶鼓」,南宋陳造《縣西》有:「茶鼓適敲靈鷲院」。

    唐初律寺中已有飲茶的風氣,道宣的《教誡新學比丘行護律儀在院住法》中:凡欲受藥、茶、鹽,一切堪食之物,料量,當吃取盡,逐時受之,不得多受,令有殘宿。深須慎之,人多喜犯。可知茶與藥、鹽都已成為唐初律寺僧眾的必需之物。

    由此可見禪門喫茶早有定制,唐代佛寺尊行「食止一味,茶不非時」,一般定時在齋飯之後飲茶。

    《五燈會元》中載趙州禪師問新到:「曾到此間嗎?」曰:「曾到。」師曰:「喫茶去。」又問僧,僧曰:「不曾到。」師曰:「喫茶去。」後院主問曰:「為什麼曾到也雲喫茶去,不曾到也雲喫茶去?師召院主,主應喏。師曰:「喫茶去」。

    說到這裡,正果就忍不住插嘴問道:「三個喫茶去!已經無所不用其極了呀?是不是禪師左衝右突呢?」

    真一慌忙搖手道:

    「九帥何出此言啊?我趙州禪師一連三個「喫茶去」,語意雖相同,卻是為不同的道白而設,但尋根到底,都是禪門機鋒,候著這幾下子下去,棒喝成悟。將順序的認識的輪迴陡然打散,將思維逼至萬丈懸崖谷口,進退無據之時,要他最後的凌空一躍、才能智慧解脫。

    先是要他放下一切念頭,進而要將「放下一切念頭」這一念頭也放下,令一切無住於其心啊。」

    正果恍然大悟,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雙手合十,點頭而已。

    正恍惚思忖的時候,小和尚已經把煮好的茶水倒置在兩個大白瓷碗中,茶色隱隱碧綠,茶氣上揚著,正果接在手中,忽然,他停下了:

    「真一師父,禪茶原是一味,可是,這茶叫什麼名字?於何所存在?我是願聞其詳啊,不然飲亦無名!是故,還請不吝賜教。」

    真一和尚哈哈大笑,「好你個九帥,香氣撲鼻尚且要尋個出處,果然不同凡響。」

    正果也哈哈大笑。

    真一和尚就說:「此茶名曰『金剛四步』,」

    正果聽的心裡一抖。

    真一又道「而且,這金剛四步還有八最之說:

    其一,北地最高,其二,形勢最北,其三,芽期最佳,其四,出世最晚,其五,秉性最顯,其六,養人最豐,其七,沏數最多,其八,飲用最爽。

    哦,正果就問這沏數最多能沏幾次呢?真一和尚就告訴他,這「金剛四步」具有高山雲霧茶特別的香氣,泡飲一道蘭花香,二道嫩栗香,三道濃香,四道清香,香氣清雅持久,滋味鮮爽甘醇,經泡耐飲,飲後口頰留芳,沁人心脾。

    看著正果癡癡的看著這茶,真一和尚就喊小和尚給換一碗熱的茶湯來,說一定要請九帥把這清茗品個透徹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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