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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開門見山 文 / 洪天水

    一覺醒來,趙烈文覺得頭疼的很,自己不曉得什麼時候被安置在帳篷中休息了,左右看去,空無一人,他閉目回想了一下剛才的情形,還隱約的想的起來,哦,是自己喝多了,看來,酒真的是能夠誤事的。

    撐持著,他坐了起來,乾咳了一聲,果然,帳門口立馬就進來一個營勇,熟練地從一旁的櫃子上給他倒了一杯茶,伺候他喝下,然後,低眉順目的問他還要什麼?

    趙烈文就問是麼時候了?那營勇就告他說酉時剛過,哦,自己竟然睡了有兩個時辰了?這時,門簾子一起,陸品先笑嘻嘻的走了進來,看見趙烈文坐在床上,就趕緊拱手躬身,「給大人請安。」趙烈文就請他坐,那陸品先就說,晚飯時候已經到了,九帥請大人過去用餐。趙烈文咧嘴笑了笑,「陸營官,我酒意未消,晚飯就免了,你替我向九帥告假,只是把隨我來的一干人等安排好飯食就好。」陸品先當然是客氣的再三請趙烈文赴宴,無奈他堅決不肯,最後,趙烈文就問陸品先,「九帥喝的怎麼樣?要麼,我去看看他吧?」

    正果此時正在帥帳裡看著前後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一切有關趙烈文的公文信函,他心裡也忐忑不安,因為,這半個多月的時間裡,吉字營裡的變革是巨大的,也是講不清道理的。

    通過信字營的前哨,數次溝通城裡,盧森的來而復去,徐大及的往返傳信,曾曰廣的超常拔擢,最難解釋的就是天堡城的兒戲一般的讓出,緊接著,就是炸斃20幾個營官,這些,總是要給趙烈文一個交待的,可是,這簡直就沒法子交待。

    怎麼辦呢?正果思考的心焦,就乾脆閉上眼睛,唇吻吸動,心裡念誦起佛經來: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舍利子

    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

    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

    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

    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

    無無明亦無無明盡

    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

    菩提薩陲依般若波羅蜜多故

    心無礙無礙故無有恐怖

    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

    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

    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故知般若波羅蜜多

    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

    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

    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

    波羅僧揭諦菩提娑婆訶

    般若波羅密多心經

    心經誦了一遍,正果的心漸漸的靜了下來,自己覺得情緒也慢慢的平和起來。

    就在這時,陸品先的聲音在帳外響起,「啟稟大帥,趙師爺來看你啦。」正果一聽,本來平復的心又是一怔,哦了一聲,趕緊把桌子上的公文等一劃拉,都歸置到一個角落,起身叫了一聲快請,自己人還沒走到帥帳門口,就聽到趙烈文朗朗的笑聲傳來。

    坐定後的趙烈文四顧大帳內,又看著正果笑著說道,「九帥,前些日子你有微恙在身,兄弟就一直想來探望,無奈安慶那邊的事情全無頭緒,就脫不開身,所以沒能過來,還望九帥海涵。」

    正果就道,「惠甫啊,國荃先謝過你的雅意啦,只是這前一陣子真的是幾乎性命不保的,你知道咱吉字營的家底兒,就憑著些,還要死咬住長毛的總根子不放,敢說不難?可是,病虎撲鹿,已然下口了,就容不得二心,更不敢言其它,李少荃不是有言,挺唄!」

    趙烈文聽了這番話,就挑起大拇指,「好,好一個挺!事到如今,不挺又待何如?」

    正果就打著哈哈,擺手說不算什麼。

    趙烈文站起身來,背著手,在帳內走了幾步,突然抬起頭來,「九帥,你真的把蕭孚泗,李臣典他們都……」

    說到這裡,他斟酌了一下字句,壓低了點聲調,「把他們都幹掉了?」

    正果也料到就是這個話兒,索性就不推不諉、大馬金刀的認了此事:

    「惠甫,要說道理,這些人都是朝廷的命官了,他們名聲在外啊,又都有軍功在身,自然都是吉字營乃至我三湘四水的人物,他們本身就是一篇大道理,還有什麼道理可講?可是,我曾國荃是這門檻子裡頭的人,我是這吉字大營的總頭目吧?按照洋人水師裡的編排,我就是船長吧?往哪裡開船?什麼時候走?怎麼走?是不是要我曾老九說了算?幾十個營盤的人馬,上上下下,這些個人,這些個事兒,我看得清,辨得明。如果他們要是只要錢,那我也斷不至於容不下他們,他們年月有軍餉,四時有常例,每次破城之後呢,哪個不是撐得肚子溜圓的?千不該萬不該,他們想自己開船走,無視我這個吉字營的總統領,我的軍令他們陽奉陰違,我的人他們設計陷害,甚至暗夜謀殺,我與江陵城裡的長毛議定,要他們先起內訌,然後我們乘暇而進,以收全功,就這,他們竟然也敢阻撓破壞,另外,數次密會,謀議害我,他們越過本主官,直接向安慶送書信讒言詬病我,我都知道的,只不過就是想讓他們且胡鬧去,大哥和你趙師爺豈能聽信他們的一面之辭呢?沒想到,前幾天,這些人竟然要挾與我,要搞兵諫的架勢,我怕被城裡知道,夜長夢多,就只得忍痛先下手,不然,他們如果的手的話,我也是死無葬身之地的。」

    趙烈文雖然明白所傳的情況是屬實了,可還是激動不已,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激動的情緒,盡量用平和的語氣問,「那麼,就算這些人有罪,可他們是朝廷命官啊,你怎麼能擅自處置呢?就是曾大人也不敢對一個朝廷命官下手的呀,況且還是二十多人,這事情你怎麼向朝廷解釋呢?「

    緩了口氣,趙烈文又接著說道,「你殺了營官哨官二十多人,而且,竟然還自作主張把原來的營伍全部打亂重新編製,以至於數千湘勇蜂擁安慶,求曾大人給他們做主,你說,這成何體統?這事情,要是被人上書彈劾,就是連曾大人的臉面上也是掛不住的。」

    趙烈文想了一下,接著說:

    「這一個多月以來,營務處那邊就說基本接不到孝陵衛這邊的呈報,人員的折隕,輜重的配給詳單,糧食的出入,江陵城內的長毛的動向等等都不向上遞報,屢次催詰,都無消息,中堂大人在安慶日理萬機,首當其衝,上要應接朝廷的問訊,中間要調動數省的資糧轉運,下面要察問勇丁的備細,尤其這一個多月其間,聘傭了十餘人,潛心仿造西洋火輪船,已經是初見成效,此番孝陵衛陡然變故,曾大人是十分吃驚,因為現如今安慶已成樞紐之地,他老人家實在是抽不開身,故遣派兄弟前來,所以,萬請九帥給我個明白的答覆,我回去後也好稟明大人。」

    正果一直在默默地聽趙烈文的話,沒有插話。

    趙烈文見狀,就乾脆再進一步,「另外,你把天堡城拱手讓與長毛,這是為什麼?而且,聽說之前還運上去很多輜重和開花大炮,九帥,這件事,曾大人聽了及其震驚,臨行前,他還囑咐我,一定要問清這件事,九帥,這可不是丟失一城一地的問題呀,這是與長毛勾結,當以資敵論處的,這件事情,要是發生在其它人的身上,都不用查勘,直接就要受極刑處置的呀!

    正果見趙烈文現在直接把問題都挑開了,心裡暗暗的佩服趙烈文這個人作風乾練,行事單刀直進,其人果然不同凡響,可是,還得應答他的詢問,且不能支吾,就手一拍椅子的扶手,說道,「惠甫,事情確是這麼兩宗事情,殺了人,去了個天堡城,可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趙烈文盯著正果的眼睛,眼珠兒都不打轉兒,「哦,既然是這樣,兄弟倒是願聞其詳。」

    「誅殺這些人,豈能是我曾老九一時意氣用事?實在是不殺就不能平復局面,不殺他們,我吉字大營情勢就要傾覆,不殺他們,圍攻江陵城就成了兒戲,換句話說吧,惠甫兄,你看那揚子江上的漁夫,船上駕著十幾個魚鷹,這入水攫魚鱉,就是魚鷹的天職,出水之後呢,就要把魚兒吐出來,這也是魚鷹的本分,可是,如果這魚鷹各行其是,不聽漁夫的調度,博得魚兒就不撒口,繼而,養成習慣,得了魚兒就吞下肚兒,甚者,欲啄滅漁夫,你說,還要這些畜生何用?這些個事,也是一言難盡,等形勢略有翻轉,我當再詳述其事吧。」

    正果把第一件事就這麼解釋了一下。

    接著,不待趙烈文發問,正果就提起了第二件事:

    「這天堡城,本是江陵城的鎖鑰,我豈能不曉得它的重要性?年初,是煥字營拿下了這個堡壘,所以,我也就讓朱洪章的人駐守在那裡,可是,近兩個月來,大量的地道向城牆開挖,這城內的長毛當然就百計阻撓,他們從城上發炮,後來,就乾脆暗夜裡突然出兵,衝擊我勇丁的掘進處,這些,很多的時候都要天堡城上的駐軍施以援手,他們據高臨下,炮火打擊,長毛的氣焰就會被明顯的壓制,下面掘進的人等就能快速的行動,以收事半功倍之效果。

    可是,這天堡城的人等先是發炮稀疏,應付了事,再後來,乾脆不發一炮一彈,而炮藥補給卻日日催促,直到搞得怨聲四起,一查,發現他們竟敢暗自以200兩銀子一彈的價格把開花炮子賣給江陵城裡的長毛,實屬可恨!於是,再三斟酌,唯恐他們生變,我就把他們換了下來。至於把這堡壘讓與長毛,這只不過是一宗大大的生意,就如同釣魚,古人所謂,垂下香餌釣金鰲,不如此,不能有大突進,這也是我不經意處得來的,也算天祐我吉字營吧。」

    這番話,聽得趙烈文是雲裡霧裡,將信將疑,正要發問,正果就回頭喊人,要人把飯菜搬到帥帳,要陪趙大人小酌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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