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蒙泰亞的禮物（二） 文 / 紫鱗無名
無邊的黑暗中，兩個聲音交互響起，一個蒼老而渾厚，一個年輕而富有朝氣。精靈族一千年前的老字輩和一個一千年後的新生兒，彷彿在進行著文明的傳承，又似乎傳遞著精靈族智慧與量的火種。這樣奇妙卻難以想像的對話，在傑德的心中是這般的不可思議。就連才能通天的蒙泰亞，心中也是說不出的興奮和喜悅。
「意識？意識也可以像人一樣擁有智慧和人交流嗎？」傑德大惑不解，熟讀各種古籍的他從來沒聽說過這種事情。
「啊……啊哈哈哈哈，」蒙泰亞像是聽到了一個無知孩子的天真問題般大笑了起來，「當然可以了，只要能洞悉世間萬物的迷惑，窺到力量的真諦，這種事也不是非常難。」
傑德不禁在心中暗暗羨慕和佩服起蒙泰亞來。如果自己也擁有這種力量，那麼擊敗魯因，領導族人避開殺伐與戰爭，回歸到平靜的生活之中也就不是一件難事了。「這麼說，你已經做到這點了嗎？」傑德帶著疑惑彷彿求證一般地發問道。
蒙泰亞的聲音沉默了一下，然後接著道：「不，我還沒有做到，也許憑借凡人的智慧永遠不可能理解這個世界的真相。我只是通過自己的能力接觸到了一個你們無法理解的智慧層次。至於擁有洞悉一切的智慧，我還差得很遠呢。不過……」蒙泰亞的話鋒一轉：「但如果僅僅是製造一個可以全權代表我本身的意識體和你對話，對我來說還並不算是難事。」
傑德聽到蒙泰亞的話，猛然間想起了剛才面對卷軸裡那些亦真亦幻的暗屬性魔法攻擊時，自己的彷徨和無力，背上不禁沁出了滴滴的冷汗：「那麼剛才我打開你留下的卷軸時為什麼會那樣？」
蒙泰亞顯然明白傑德口中的「那樣」指的是什麼：「呵呵，那只不過是和我對話之前的最後一個小小考驗而已，通過加持在卷軸上文字裡的精神攻擊法術和你的意識進行交流。」
傑德瞇起了雙眼：「你是說如果我沒有挺過剛才那一關，意識就會直接被你的精神攻擊摧毀，然後我的肉身變成一副行屍走肉？」
蒙泰亞道：「沒錯，你的確很聰明，很高興你能通過考驗得到直接和我對話的機會。」
傑德狠狠地啐了一口道：「你差點害得我送了命！」
蒙泰亞哈哈笑道：「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現在並沒有死，而是好好地站在這裡和我說話，對嗎？」傑德聽後無言以對。蒙泰亞見傑德沒有說話，便哈哈笑著繼續道：「你能通過考驗就說明你符合我心中所設置的一些條件，不過我非常好奇，你明明是一個光精靈，為什麼會修習暗魔法？這不是你們最忌諱的大逆不道的事情嗎？」
「為了信念，為了理想，為了什麼都好，反正與你無關。」此時的傑德展現出了平日中少有的傲然之氣。
蒙泰亞出乎意料的並沒有生氣：「好好好，與我無關，老夫也並不關心你修習暗魔法的目的。我現在只問你一句話，有沒有興趣跟老夫學習？」
傑德聞言心中一陣狂喜，能跟隨暗精靈長老學習他的技藝，對於每一個修煉魔法的人都是無比巨大的誘.惑，如果成功的話，力量，權勢，金錢，美女，總之世人每天瘋狂渴望得到的一切都將不在話下。舉世無雙的強大實力啊，這不正是自己連做夢都想得到的嗎？有了蒙泰亞那樣的力量，可以保護自己的朋友遠離危險看，可以領導自己的族人遠離紛爭，總而言之自己想做的一切幾乎都可以做得到。想到這裡，傑德的心中感到無比的興奮，那個「好」字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了。但是當他忽然想起對方和自己的身份之後，不得不在心中給自己潑了一盆冷水。有些原則，無論是如何具有誘.惑力的條件都不可更改的。
蒙泰亞見傑德好半天不說話，有些不耐煩地道：「要還是不要，痛快一點。」
傑德抬起頭，面上一片認真的神色：「我有個問題，想要繼承你的力量，有沒有什麼條件？」
蒙泰亞道：「你這個小子真是可笑，要是換一個別人來恐怕早就跪在地上求我教他了，你竟然還敢廢話連篇地問我有沒有條件！」
傑德的語氣非常堅定：「我問你，有沒有條件？」
蒙泰亞歎了口氣道：「你倔強的樣子倒是很像我年輕的時候，好吧，沒有任何條件。我只需要你學習我的本領，至於你學成之後去做什麼，我一點兒都不關心。簡單來講，我要的是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傑德見蒙泰亞沒有提出諸如毀滅光精靈族之類他絕對無法接受的要求，便不再遲疑，他用力地點了點頭道：「我學！」
蒙泰亞似乎很開心，他的語氣緩和了一些：「想學就好，那麼報上你的身份來歷，我總不能連我徒弟的姓名都不知道吧？」
傑德道：「我只說跟你學習，並沒有說要做你的弟子！」
蒙泰亞道：「這不是一樣的嗎？」
傑德倔強地回答道：「在我的眼裡這是兩碼事！」
「好吧，」蒙泰亞終於認輸了，「你可以不承認你是我的弟子，可以了吧，老夫要這些虛名本來也是沒有用的。」語氣之中，盡顯作為一代梟雄的豪邁氣概。傑德聽到蒙泰亞的話，心中反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想想世間的人，多少人每天為了一個虛假的形式奔波勞碌，多少人為了浮雲般的虛名鬥得你死我活。那些人總是喜歡自明正義，妄圖用自己的一套強加到別人身上，還妄想著要創造什麼大同世界，實際上多數人的行徑都是豬狗不如。比起那些偽君子，在精靈族甚至整個大陸的歷史上臭名昭著的暗黑長老蒙泰亞此刻倒是顯得更加可愛。
傑德想了想道：「我雖然不正式認定你是我的師父，但將來的授業之恩我必定永銘於心。身為光精靈我不可以認你為恩師，但是作為我自己會把你當做老師來尊敬！」
蒙泰亞哈哈一笑道：「少在那裡說這些沒用的屁話，老夫對此根本就不在乎。你將來當我是老師也好，罵我是混蛋也罷，我都沒有一丁點兒的興趣。廢話少說，報上你的身份吧！」
傑德頓了頓朗聲答道：「精靈族光精靈部第十一世子孫，四皇子傑德·萊克坦格勒。」
蒙泰亞似乎有些吃驚，驚奇地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我等了這麼多年，最後的傳人竟然會是光精靈部的皇子。小子，你說人生際遇的無常和大千世界的奇妙是不是很有意思？想想還真是諷刺得很，諷刺得很哪！」蒼老的聲音在無邊的空曠中揚起一陣慨然的狂笑聲，傑德感覺的蒙泰亞的語氣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蕭索和蒼涼。
傑德道：「的確如你所說，人生的際遇總是讓你想不到。」說著他想起了自己還在現實世界中的朋友們，嘴角露出了一絲不知道是寬慰還是什麼的笑容。
蒙泰亞止住笑道：「沒關係，你繼承了我的衣缽，暗的力量總算沒有外傳。其實都是精靈族，何必拘泥於光和暗的分別呢？世界本就是這樣，充滿紛擾，一切問題都是沒有答案的。心中一片空明就可以洞徹一切。凡人們卻總是喜歡標榜聰明，想憑自己微不足道的智慧去解構世界，反倒是愈解愈惑，庸人自擾，你說可不可笑啊！」說罷又是一陣肆無忌憚的大笑。
通過和蒙泰亞這段時間並不長的對話，傑德甚至開始有些喜歡上了這個古怪的老頭。的確，在歷史的記載中，他殘暴成性，嗜殺如命，無數的光精靈同胞死在了他強大的法力攻勢之下，他是邪惡的化身，是黑暗的代言人。但是此刻，在傑德眼中，這個顯得有些孤獨的老人卻給了他一種從未有過的親切感。豪邁，直爽，豁達，智慧……這些男兒應該具備卻在當世越來越缺乏的美德竟然像烙印一樣深深的打在蒙泰亞的身上。不管史書如何記載，無論別人怎樣看他，傑德已經開始打心底深處接受了蒙泰亞，甚至還存有一絲莫名其妙的敬意。
沒錯，就像曾經他在巴雅克蘭山的山路上對司徒宇說的：「光與暗都只是世界發展歷程中微不足道的一個點而已。」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執著於光和暗之間的區別呢？想到這裡，傑德的心中豁然開朗，頭腦中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清明，胸中的悶氣一掃而光，在無邊的黑暗中，有一種數不出的暢快。
傑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著自己對面無邊的虛無鄭重的行了一個精靈族的大禮：「蒙泰亞前輩，後輩傑德敬聆您的教誨！」
蒙泰亞的聲音再次響起：「老套，想不到快一千年了精靈族的禮節還是沒變，真不知道你們祖祖輩輩每天都在幹些什麼。好啦，在我老人家面前用不著這些繁文縟節，你起來吧！」
傑德這才直起腰身，神情恭敬地站在原地，琥珀一般的瞳仁閃閃發光，彷彿可以透過眼前的黑暗，向自己同族的前輩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