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六章 隱衷 文 / 南山煙蘿
昭平看著曹玉呆傻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搖頭道:「幹嘛這麼怕我?怕我去父皇母妃面前告狀?呵呵,我哪有這樣?若要告狀,就憑你最開始幾次無禮,早就可以治罪了,我又何須等到現在?」
「多謝公主。」曹玉頷首抱拳,十分恭敬,不敢越禮。
「上次我在父皇和母妃面前說你不是,你也見到了。父皇母妃都護著你,我都不知道為何你這呆子能得他們的歡心。」昭平掩口笑了笑,歪著頭打量著曹玉,「那支鳳鳴管你可還留著。」
曹玉點點頭,從懷裡取出那支鳳鳴管托於手中,勉強笑道:「一直放在身側。」
昭平頗為得意地點頭笑道:「這鳳鳴管還有個故事,你可聽過?」
曹玉搖了搖頭,平靜說道:「不曾聽過,願聞其詳。」
「鳳鳴管是新羅進貢,傳說有個美麗的新羅女子,他的情郎與她分別的時候,留下了一支紫竹簫,並約定,待紫竹簫能無風自鳴的時候,他的情郎才能回來。」昭平靠坐在一側欄杆,抬眼望著天上聚散無定的浮雲,悠然道:「尋常人都知道這紫竹簫怎會無風自鳴呢?那男人負心,卻還故意欺騙那位姑娘。可是那傻姑娘卻還是一直在等,直到鬱鬱而終,也未能等到紫竹簫無風自鳴的那一天。後來新羅的匠人聽聞了這個故事,用蘆管和竹子做出了這能無風自鳴的鳳鳴管,也是希望這姑娘能與他情郎再見一次吧!好一個癡心的姑娘,只可恨那男子太過負心薄倖。」
曹玉聽聞這個故事,卻並不似昭平那般義憤填膺,隨昭平的目光仰面望向頭頂那片遊蕩的浮雲,悠然道:「在我看,那男人並不負心。他留下紫竹簫,並說了這個謊,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不能回來了。」
昭平聽聞曹玉此言,大感不解,歪著頭望著曹玉問道:「此話有怎講?」
曹玉點頭道:「紫竹簫自然不能無風自鳴,尋常人都知道,那位姑娘自然也知道。我猜男子要遠行,這次遠行有很大的危險且很可能不能再活命回來。那日二人的分別便是訣別,男子留下這樣一個漏洞百出不堪一擊的謊言,也是不忍心那姑娘再癡心等下去,便用這種委婉的方式告訴她,他們二人再也不能相見了。」
昭平聽聞曹玉方纔的分析,心頭仿若針刺一般難受,頓時淚如雨下,一拳打在曹玉胸口,泣聲說道:「好不容易沒那麼傷心,你又告訴我這些!嗚嗚……」
曹玉尷尬地苦笑一聲,搖頭道:「是昭平你先說這鳳鳴管的故事的,又說那男人負心薄倖,女子如何可憐。我不過從自己的理解說來,你又這樣?」
昭平瞪著一雙淚眼,故作凶狠地望著曹玉,「若只是負心薄倖的故事,罵幾句也就罷了!可是你方才說的,豈不是更讓人傷心?」
曹玉莞爾道:「若是說的不好,你別當真就是了,繼續當那男子是個負心漢,豈不是好受些。」
「可是你說的對啊!我又怎麼能不當真?」昭平將臉埋在曹玉懷中,撒嬌哭泣著。
曹玉驀然一驚,卻也並不躲開,任昭平在自己的衣服上蹭著眼淚。此時曹玉心頭亦是五味陳雜,心裡想起方才見到的那人,卻又自嘲地笑著,暗暗想到:晴小姐現在酆都,怎會出現在這裡呢?不知道岳喬如何了,倘若他能與晴小姐成眷屬也不辜負晴小姐的癡心了。
……
水晶殿裡,那間滿是暖玉的小屋內,趙晴已是泣不成聲。方才昭平與曹玉的那段對話,趙晴通過手中的海果聽得真切。
葉甜皺眉搖頭,低聲輕歎道:「原來鳳鳴管的故事是這樣的,原先我也只道是那男人負心離去,留著姑娘傻等。現在才知道原來那個男子已經用這方式告訴姑娘自己不能再回來了,但那姑娘卻死死守著這個諾言,也不知是真傻還是執迷不悟。」
趙晴撲到在水草柔荑結成的軟床之上慟哭不已,幾叢游曳的魚兒似想安慰趙晴,在其身邊不住搖曳著柔軟的身子。
葉甜輕輕拍著趙晴的肩膀,寬慰道:「黑姑,我不是有意要偷聽他們說話,這海果以後我只用來尋找岳哥哥的下落。其實這麼想來也應該開心,雖然他們兩個不能再見面,但是那男子並沒有負心,他們兩個是彼此喜愛,只可惜天意弄人。用你們人間的說法,就是有緣無分了。我和陶哥哥也是這樣吧?這輩子注定我是妖,他是人。」
……
麻姑山青雲洞南山的那處別院裡,巫憶青今日體力也恢復了大半,是時候去尋桃林仙了。但巫憶青又怕如前日那樣白費力氣,便又將懷中的守宮小依取出,放在嘴邊囑咐幾句,又將守宮放入腳邊的草叢。赤色守宮身法也是極快,一溜煙便沒了蹤影。
鏤塵遠遠看見這一幕,不由覺得奇怪,走至巫憶青身側,不解問道:「這人間都已經是冬月,為何這守宮還能行動自如?」
巫憶青笑道:「我們雪峰山弟子養的寶貝,怎會怕這冬月寒冷?我們門派裡也沒什麼專長,這可是最值得炫耀的本事。就像你們青雲洞的道士,一連數月不吃飯辟榖,你們覺得很平常,但對於我來說就難於登天了!倒不是肚子餓,就是饞得慌。」
鏤塵被巫憶青的話逗得大笑不止,點頭道:「如蜥蜴和守宮,經過馴養之後都能聽懂人語?」
巫憶青點頭道:「這是當然,不是常言萬物都有靈性麼?蜥蜴守宮毒蛇一類在許多人看來戾氣太重並非適合馴養的靈物,但雪峰山地處南疆,毒蟲毒蛇最多,選擇守宮一類飼養既是迫不得已也是有意為之。選擇飼養的寶貝得看緣分,並非人人都能如願以償。」
鏤塵點頭道:「原來如此,是在下孤陋寡聞,讓姑娘見笑了。」
巫憶青掩口大笑道:「你幹嘛這樣謙虛?我們南疆的秘術本來就是少有外傳,你不知道很正常啊!你們的道法我也覺得稀奇,還想著偷學幾招,這偷學武功是不是你們門派的禁忌?」
鏤塵笑道:「本派練功並不避諱外人,姑娘悟性高能學會自是因緣,我又怎能置喙多嘴?更何況方才在下也詢問了許多關於貴派的事情,這麼說來,倒是我在偷學了!」
鏤塵這番話,讓二人相視而笑。
巫憶青連連點頭道:「有趣有趣!我遇見過一些道人,對我們南疆的法術十分不屑,認為是邪法巫術下九流的東西。難得遇到你一個還感興趣的,我也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鏤塵目光沉靜溫和,點頭道:「聽聞南疆風光旖旎絕麗,幼時在家讀楚辭之時,便已心生嚮往。可惜我少有機會下山歷練,若是有機會還想親眼看看。」
巫憶青望著鏤塵問道:「你為何要上山修行?為了斬妖除魔匡扶正義,還是為了長命百歲?」
鏤塵搖頭笑道:「在下心無大志,不過幼時體弱多病,家中人擔心我養不長,便將我度身青雲洞修煉。」
巫憶青若有所思,點頭問道:「那這麼說,你出家修行也並非自己所願?」
「並無願不願意之說,一切皆有因緣。倘若我幼時不出家青雲洞,今日怕是沒命在這裡與巫姑娘談笑了!」鏤塵舉目往向群巒疊嶂之處,目光中隱含憂愁。
巫憶青順著鏤塵的目光望去,問道:「你想家了?上山後能有機會見家人麼?」
「自然能見到,不過一年之中機會也不多。師父說,我體質羸弱,若離開此地庇佑,頑疾又會復發。」鏤塵微微垂目,掩飾著此時的思家之情。
巫憶青平靜說道:「我和你不同,我自幼便沒有家人父母,聽師父說,我是在一處礦洞裡發現的。那時候我剛出生沒多久,身上爬滿了和小依一樣的赤色守宮。聽起來是不是很可怕?」
鏤塵神色愕然,目光儘是同情,搖頭道:「不知巫姑娘竟然……」
巫憶青笑道:「我出生的時候就是黑面紅眉,親生父母也當我是個怪物吧,將我遺棄在了硃砂礦洞裡讓我自身自滅。卻不料我命大,竟然活了下來。聽師父說,那些礦洞裡的守宮會尋來露水餵我,這才是我能大難不死的原因!呵呵,我的名字是師父取的。」
「姑娘性格豁達,卻不料竟然身世如此。」鏤塵語氣頗為同情。
巫憶青合掌笑道:「我很好啊!那些守宮救了我,師父待我也很好,又有你陪我說話。呵呵,還有運氣見到巫山仙人。」
鏤塵微微一驚,不解問道:「巫山仙人?姑娘說的是巫山神女?」
巫憶青笑道:「巫山上沒有神女,巫山的仙人是個男子,你信不信?」
鏤塵不知如何回答,尷尬地笑著搖了搖頭。
巫憶青繼而故作正經地說道:「我師父也見過的,她說,當年她在巫山一側見過一位名為邵青的仙人,仙人還告訴她很多往日不知曉的道理,我的名字就叫巫憶青。前日來青雲洞的那個穿青衣服的男子就是巫山仙人,呵呵,我在神女峰見過一尊白玉塑像,和那人一模一樣……」
「姑娘是說秦九秦公子?呵呵,他並非姑娘所言的仙人。」鏤塵微微瞇著眼,略帶笑意地望著巫憶青。
巫憶青故作不悅的撇撇嘴,搖頭道:「你看,我師父說巫山有個仙人名為邵青,師父肯定不會說錯。那位秦公子穿著青色衣服,還和巫山頂上的那尊仙人塑像一模一樣,你說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呢?我看定是這位仙人用了化名,又來人間雲遊了!你說他不是仙人可有何證據?」
鏤塵被巫憶青這一問,一時語塞,尷尬搖頭道:「在下的確不知,但仙人的氣息應當與秦九不同。不過說來也奇怪,秦九並非人類也非妖族,他身上竟然沒有一絲凡間的濁氣……」
巫憶青掩口狡黠一笑,「哈哈,你也承認了吧?」
鏤塵無言反駁,只能搖頭笑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