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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玉像 文 / 南山煙蘿

    孔蓮從海棠苑內走出步伐沉重,面色凝肅,手中的長劍握得更緊,逕直向府外走去。

    許楓攔在孔蓮身前,問道:「大人吩咐,安心留在府中。」

    孔蓮稍稍側目,冷眼注視著許楓,一字一字地說道:「我本就不是你們將軍府上的人,自然不需聽公孫夏的吩咐,我做事,也不許經過你的同意!」

    「你!」許楓目光嚴厲,絲毫不讓,「但入了這雲麾將軍府,就不是你任意胡來的。」

    孔蓮語氣冰冷,平靜地說道:「許楓,你為公孫夏賣命,但我不是。讓開!」

    許楓手中的長劍一橫,擋在孔蓮身前,「你若想送死,我不會管你,但此時關係大人與夫人的安危,若是你執意去芙蓉江,便休怪我不留情面。」

    「我此去是為家弟報仇,和你們主人家的事情沒有半分關係!」孔蓮言辭激烈,絲毫不畏懼。

    「你是如此想,難保別人也是這樣想,意氣用事,只能害人害己!」公孫夏從海棠苑中踱步而出,看著僵持不下的孔蓮於許楓,冷冷說道。

    許楓收回長劍,抱拳垂首道:「公孫大人。」

    公孫夏稍稍點頭,示意許楓退下。許楓側目看著一側仍然不平的孔蓮,又向公孫夏恭敬抱拳退下。

    公孫夏看著身側依然氣憤難平的孔蓮,一字一字地說道:「你認為憑你的本事便能報仇?!」

    孔蓮自知衝動,也不敢看夜色下公孫夏靜肅清冷的面容,微微側過頭,假意看著腳邊一叢快要凋零的寒菊,低聲道:「我母親是蓮花花妖,我身上的氣息混入芙蓉江內,那人也覺察不到。我想知道夫人的情況……我擔心……我想為將軍做些事情。」

    「漣漪為芙蓉江的水靈,你只要潛入江中,她怎會不知?」公孫夏緩緩搖頭,「幼薇並不在芙蓉江,你去了也是無用。」

    「可是……!」孔蓮猛然抬頭,看著公孫夏沉靜憂愁的眼睛,「我們便坐以待變麼?我知曉你的憂慮,但如今任憑那漣漪四處興風作浪挑撥各處妖禍,人間苦不堪言……」

    「彼區區一漣漪又有何能耐?不過是逢其欲罷了!」公孫夏眉頭緊鎖,雙目緊閉,「你安心留在府中,我不希望你有事。你的仇,自然有得報的那一日!」

    孔蓮驀然一驚,手腕微微一抖,險些滑落手中緊握的長劍。

    公孫夏高瘦寥寞的身影緩步向府外走去,只留仍在原地悵然憂傷的孔蓮。

    ……

    白帝城的秋夜,靜默美麗。何月棠這幾日都住在那間臨江的客棧裡,偶爾睡不著的時候,便會來到江畔梧桐銀杏之下,聽著秋夜裡風過樹梢的聲音。

    秋夜寒涼,露水深重。聽著颯颯秋風,何月棠靠在那棵葉落殆盡的秋桐一旁仰面看著稀疏樹冠間露出的支離的星空銀河,不禁又想起夢中支離破碎的片段,「卻回煙棹……高唐賦……巫山……」

    「姑娘深夜一人在此,怕是不安全。」宋芝從一側走出,平靜的看著坐在樹底下發呆的何月棠,文雅淺笑。

    何月棠稍稍回過神來,略帶幾分好奇的看著宋芝,知道他便是說書人許十五的義子,這些時日,許十五總在江畔說書,而宋芝則在一側打理這自己的書畫攤子,靠買些字畫賺點銀兩,不過於那日宋芝在滁州表演的幻術不同,宋芝在這白帝城裡,用的也只是尋常的筆墨丹青。何月棠抿嘴淡淡笑道:「原來是宋小哥。」

    宋芝笑容溫潤爾雅,點頭道:「方纔聽姑娘似乎在念道『高唐賦』,姑娘對著巫山神女的傳說也有興趣?原以為這些不過是用來吸引人間男子的絕艷故事。」

    何月棠興趣索然地搖了搖頭,尷尬笑了笑,問道:「白帝城裡可有會算卦的先生?」

    宋芝故作驚訝地抬了抬眉毛搖頭道:「這白帝城裡的掛攤比比皆是,姑娘為何如此問?」

    何月棠無可奈何地歎道:「那些人都是糊弄人的,那能真正替人解惑?」

    宋芝笑了笑,靠著樹幹坐下,從腰間解下一隻酒葫蘆,「何姑娘可是有何難解之事?若是多想也無用,不如喝酒,一醉解千愁。」

    何月棠好奇問道:「難道宋小哥也有難解之事,要靠這杯中之物?」

    宋芝釋然淺笑,輕歎一聲:「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並非難解,而是緣分天定,隨遇而安。」

    何月棠聽聞此言,微微低頭,心間微動,「自然是如此,但是我還是不能做到。還需這酒才能解愁。」

    宋芝仰面一笑,從懷裡取出兩隻精緻的小杯,將酒水斟滿。

    何月棠接過一隻銀杯,看著其上的古樸花紋,二人相視而笑,一飲而盡。

    酒過幾巡,兩人卻仍然無甚醉意。何月棠好奇地望著宋芝那個精巧的酒葫蘆,問道:「你這酒葫蘆精緻小巧,怎麼能裝這麼多酒?還想問問,這酒的味道也特別,香氣宜人,不似凡品。」

    「呵呵,葫蘆裡也是另有乾坤的,出門在外闖蕩,也總得有些法寶咯!」宋芝仰面一笑,也將頭靠在銀杏的樹幹上,悠然輕歎道:「這紫芝酒是采靈山間的紫芝釀造的,最是能消愁解惑。」

    ……

    月夜孤舟之上,秦雲羨坐於船頭,平靜地凝望著江岸上對酌的二人。

    九死還魂草從秦雲羨的懷裡探出頭,憨笑幾聲道:「秦道長,要不要我去教訓那個敢親近何姑娘的臭小子,嘿嘿。」

    秦雲羨雙眸清冷平靜,緩緩說道:「莫要胡言。每晚來此,是要查探那雪天的冰晶是否有侵蝕到白帝城,如今看來,暫時無虞。」

    「秦道長,別找借口了,我知道你每天都是來這裡看何姑娘,只有她沒事,你才會安心……呵呵,對不對?」九死還魂草衝著秦雲羨眨了眨眼睛,狡黠地笑了笑。

    秦雲羨不再理會那株聒噪的小草,輕舟滑動,向峽谷內駛去,只留下月夜中的淡淡水紋。

    ……

    回到巫山峽谷之間,靠近岸邊的淺灣水面光華若鏡,倒映著夜色中朦朧模糊的巫山諸峰。河水中段卻是幽深湍急,能清晰地聽見湍急若雷的水流聲音。秦雲羨的行舟其間,宛若秋葉漂浮於水上。

    寒冷秋風中冰冷的雨滴夾帶著來自雪天境界的冰晶,飄落到秦雲羨的面容上,秦雲羨眉頭緊蹙,將懷中的那株浣魂草取出,放在手中悵然凝望。此處天穹裂紋為當年所留,雖得修補,但仍未天穹中最薄弱的一處,如今未到二十年,如今這裡的傷痕已經出現了極細的裂隙,若是不能得及時修復,怕是要重蹈當年的慘狀,人間則危矣!

    九死還魂草蹦上秦雲羨的肩頭,看著那株顏色可愛的浣魂草問道:「秦道長,這雪天散落的冰晶越來越多了。」

    秦雲羨神色凝重,緩緩點頭,將那株浣魂草又收回內襟貼身收藏,側過臉看著肩頭的九死還魂草,「你現在靈力太弱,還不能離開這巫山峽谷,往後修行要格外小心,躲開那些如山採藥的人。」

    九死還魂草驚訝地望著秦雲羨,「秦道長,你要趕我走麼?不是說了讓我一直跟著你修行麼?」

    「我不能再帶你修行,你一切還得靠自己,世間傳言你有起死回生之功效,不過也是人間的妄想希冀,生死輪迴,都是天數,連天神亦是不能左右。往後你若能褪去草木之身去往人間生活,也要謹記莫要自恃武功而欺凌弱小,九死還魂草雖不能起死回生,卻也是天地造化之中救人於難之靈物,你莫要因為人間貪心之人對你的迫害而仇視人間,要知,你亦是為善而生。」秦雲羨眉頭微蹙,目光幽靜清冷,將九死還魂草托於掌心中,此時船行至靠近一側枯草叢生的巖壁,順勢一遞,將九死還魂草送上一側巖壁。九死還魂草站在那岩石之上不住的呼喚著,秦雲羨卻並不回頭,小舟如疾風般馳過,瞬間消沒在這這幽暗的峽谷迷霧之間。

    ……

    神女峰之巔,巖壁上斑駁的裂痕還在述說著當年的驚世之戰。秦雲羨迎風而立,衣袂隨風翻飛舞動,冷冽的寒風夾帶著來自天穹裂紋之處滲落的雪天牢籠中的冰晶拍打在秦雲羨清瘦的面頰上。

    「行神如空,行氣如虹。巫峽千尋,走雲連風。天地與立,神化攸同。期之以實,御之以終。」秦雲羨低聲念道,此刻他的面容沉靜而安詳,柔和的光暈從他身體內溢出,化作夜空裡的流虹轉霓,將神女峰之巔照亮若白晝。幽暗漆黑的夜空裡,那天穹上淡薄的紅痕彷彿被一層柔光籠罩,那層淡淡的血色漸漸淡去。

    寒風中的冰晶在秦雲羨的面頰上凝結成冰,將這秦雲羨的身軀化作冰雕雪塑一般,孤獨立於這巍峨山巔。

    許十五緩步來至秦雲羨身側,靜靜凝望著秦雲羨宛若雕塑一般的面容,垂目輕歎:「當日燕彤因為心有所牽掛而未能將天穹裂縫修補完全,如今也只有你才能填補天穹的那一絲空缺。如此,蜀山鼻祖司徒玄空若能知曉蜀山後輩弟子之中能出你這般膽識氣魄之輩,亦會欣慰而笑!玄空吾友,吾亦是深感欣慰……蒼生之幸,天下之幸……哈哈!」許十五的笑聲在這幽夜峽谷間迴盪。

    山巔之上,許十五那老邁佝僂消瘦的身影又漸漸淡去,只留宛若玉像的秦雲羨孤獨立於原處。覆蓋於秦雲羨身體之上的冰雪緩緩褪去,露出了其中白玉化作的俊逸安詳的面容。

    許多年後,有人為尋仙草而來至巫山神女峰的山巔,瞥見了這尊玉像,以為見到了仙人……不過這也是後話,此處暫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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