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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離思(下) 文 / 南山煙蘿

    婚禮一切從簡,也不邀請外人到場,就在這間荒野間的酒肆中。

    李三從箱櫃中找出當年自己與妻子成親之時所用的婚服,感歎許久,「這婚服雖是舊了些,但還能將就著用,二位莫要嫌棄。」

    「能有喜服已是意料之外,多謝。」秦雲羨抱拳謝過。

    在鳳兒的臥房內,鳳兒為何月棠穿上當年娘穿過的喜服,悉心為她梳洗打扮,「我以前也偷偷穿戴過娘的喜服,想著自己出嫁的時候的樣子。」

    何月棠抿嘴笑著,模樣甚是嬌羞窘迫,她雖然也想過這一日,但不知會來得如此之快,讓她有些不知所措,「有勞鳳兒姑娘。」

    「何姑娘不必客氣,可惜這裡冷清了些,但卻沒有那些閒言碎語,有你最在意的人陪著你就夠了。」鳳兒小心為何月棠梳理著萬縷青絲,為何月棠點上面靨貼上了花鈿。天色已近黃昏,鳳兒為何月棠蓋上了紅蓋頭,攙扶著何月棠緩緩走出臥房。

    周長華安靜的等在一側,看著一身紅裳環珮叮噹細步緩緩走出,心中百感交集。

    秦雲羨的面容沉靜溫和,此時他眼神中帶著幾分恍惚和癡迷,還有一絲來自內心最深處的傷痛。

    李三將酒肆收拾妥當,供桌上也擺上了龍鳳紅燭和五饌。

    何墨坐在席位之上,看著女兒與秦雲羨,一時哽咽,竟也說不出話來。

    三拜之後,秦雲羨攙扶起何月棠,緩緩揭開她的蓋頭,看著蓋頭下那明艷動人的笑靨,那一瞬間彷彿凝固凍結……直到永遠。

    「雲羨?」何月棠看著秦雲羨癡迷的雙眼,嬌憨地一笑。

    秦雲羨才從方纔的那聲輕喚中緩緩回過神來。

    鳳兒站在周長華的身側,低聲詢問:「何姑娘今天漂亮麼?」

    「漂亮……很漂亮……」周長華目光靜默而惆悵,將聲音壓得很低,因為這句話,也只是說給自己聽。

    鳳兒低聲道:「是我給何姑娘梳妝打扮的,呵呵。」

    周長華並沒有聽見鳳兒後來說的那句,仍然呆呆傻傻地望著庭中那位身著紅妝的夢中伊人。

    ……

    秦雲羨緩緩抬起手,觸碰到何月棠微燙的面頰,「月棠,對不起……」

    何月棠還沉浸在幸福之間,還未反應過來,身子卻已經不受控制,緩緩癱軟倒下,倒在了秦雲羨的懷裡。

    「月棠!」周長華發現何月棠昏倒,從方纔的迷離恍惚中突然驚醒過來,幾步躍出想要扶起何月棠,卻被李三攔下。

    李三神色哀婉,勸道:「周小兄弟,解鈴還須繫鈴人,你幫不上忙的。」

    「月棠怎麼會突然昏倒!」周長華絲毫不掩飾內心的關切。

    秦雲羨示意李三鬆開束縛,周長華連忙掙脫,幾步跑至何月棠身側,看著秦雲羨懷中安然沉睡的何月棠,「秦師叔……」

    秦雲羨低聲安撫,「月棠暫時睡過去,等醒來,就會發現不過是幻夢一場,一切又會重新開始。」

    「秦師叔,你方纔的話,是何意思?你與月棠不是已經拜過堂了麼?」周長華愕然凝望著秦雲羨深邃而憂傷的雙眼。

    何墨仰面看著閣樓外的天穹之上緩緩流動的天河,轉身對二人說道:「是時候帶月棠去了,長華,暫且在這裡安心等候。」

    「師父!」周長華目送幾人離去,卻也無可奈何,全然不知方才到底發生了何事。

    李三走至周長華身側,搖頭歎息道:「今日也是了卻一段緣,周小兄弟不必擔心。看今夜星河燦爛,不如陪我小酌幾杯,可好?」

    鳳兒趴在閣樓的欄杆向天穹仰望,「爹,他們拜了堂,怎麼就是了卻一段緣呢?」

    李三無可奈何地笑了笑,「緣起緣滅……對你來說還太過深奧,往後,你自然會明白。鳳兒,你去將準備的酒菜端上來,我要與周小兄弟飲酒暢聊一番。」

    「嗯!」鳳兒遲疑片刻,將探出一半的身子又收回屋內,連忙去準備酒菜。

    ……

    天河之境,蔓延無盡的浣魂草伸展著宛若柔荑的枝葉。何月棠恬然躺在秦雲羨的懷中,此時的夢境裡,又出現了一座似曾相識的花圃,還有那金色的護花鈴兒。

    天河水蜿蜒曲折,從秦雲羨面前緩緩流過,夾帶著崑崙的靈力和萬千生靈的魂魄,散發點點著星韻光輝。

    何墨目光悠遠沉靜,靜靜凝望著天河水流向的盡頭,緩緩念道:「只有你,才能洗去月棠對你的全部記憶……從此之後,你對月棠而言永遠只會是一個陌生人。」

    秦雲羨雙目微闔,輕輕捋過月棠鬢邊的青絲,「今生緣若盡,來世再無緣。」

    何墨垂目凝思,背過身去,不忍再看眼前的一幕。

    秦雲羨將何月棠放在柔軟的天河岸邊,眷念難捨地凝望著何月棠沉睡的面容,雙手捧起天河水,緩緩浣去自己在何月棠心中的記憶。

    ……

    何月棠的夢境裡,還是那片似曾相識的花圃,幾隻鳥雀飛過,落在一側的花枝之上,何月棠歪著頭,饒有興致地看著這滿園的花草,柔聲問道:「雲羨,這些花叫什麼名字?生得這麼好看。」

    秦雲羨笑容溫潤謙和,牽過何月棠的手,「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世間萬般美好,若是少了你,也索然無味。」

    「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就算你趕我走,我也不會走的。」何月棠將臉埋在秦雲羨的懷裡,「直到永遠。」

    ……

    燕彤的身影如煙霧般散去,只留下那巫山之頂的彤色煙霞,「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安得與君相決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

    記憶被一點一點洗去,秦雲羨每次舀水,心頭都如刀割一般,雙手微微顫抖,不少河水從指間的縫隙散落。天河水浣過之後的記憶,化為一株青色的浣魂草,落在秦雲羨的手中,宛若柔荑的枝葉微微蜷曲,似有萬般不捨與牽絆。此番別後,便是陌路。秦雲羨輕輕仰面,淚水從臉頰滑落,將那株浣魂草貼身放在裡衣內襟。

    何墨蹙眉不語,此時亦是糾纏萬分,看著這天河境裡蔓延無盡的浣魂草和蜿蜒曲折的天河水,心中疼痛難抑,「經天河之水浣洗之後,如此,便是永離了……秦雲羨,今後你還回蜀山麼?」

    秦雲羨靜靜望著何月棠沉睡的面頰,淡淡地笑著:「聽聞,屏翳伺機要撕裂燕彤當年修補的天穹裂痕,我往後便在巫山一帶結廬而居,以防屏翳有所動作。」

    何墨點點頭,「收到風律的傳書,風律此時已經到了京城,沿途所見,黑水門果然是處心積慮。」

    ……

    何月棠睡得很沉,夢裡的幻境幻化為數道光線迅速地自己離去,想要捉住,卻也是徒勞,在漆黑的空間裡,何月棠四下張望,茫然尋找著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卻始終想不起來要尋找的到底為何物。

    「爹……」何月棠緩緩睜開眼睛,看見身側笑容慈靄溫和的何墨,輕聲喚道。

    「呵,小懶蟲終於醒了?」何墨目光溫沉若水,儘是憐惜和寵愛。

    何月棠揉揉眼睛,「剛才好像做了個夢,很長的夢……好像在夢裡渡過了一生……後來,我好像在找一樣丟失的東西,一直在找,卻又不知自己在尋什麼。」

    何墨聽聞此言,目光變得黯然神傷,微微側過頭,將桌上的一疊粉糕端到何月棠的面前,貼著何月棠身側坐下,將一塊粉糕遞與女兒的嘴邊,「你愛吃的藕粉糕,鳳兒姑娘做的。」

    「鳳兒?」何月棠稍稍遲疑片刻,連忙尷尬地笑了笑,「記起來了,這裡原來就是九龍坡啊……」何月棠低下頭兀自思慮著:我是怎麼來這裡的?好像是和長華一起,但是感覺睡了一覺後,感覺昨夜的事情變得好遙遠,自己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何月棠驀然抬起頭,調皮地笑著,「爹……我好像忘了些什麼。」

    何墨無可奈何地笑著,「你玩心太重,除了玩還能記得什麼?一路從江都玩到這裡,連家都不回了。」

    「好想娘,還有明叔……」何月棠將藕粉糕放在嘴裡細細品著,衝著何墨天真的一笑。

    何墨拍了拍月棠的肩膀,「待會與他們道別後,便先將你帶去聚窟洲,你娘如今有孕在身,希望你能多陪在她身邊。爹現在還有要事在身,不能多照顧你們,你娘就得靠你照顧了。」

    何月棠又拿了一塊藕粉糕,覺得這糕點香滑軟糯,甚是合口,連連點頭應道:「嗯,還捨不得這裡的藕粉糕,待會再跟鳳兒姑娘多求一些,帶去聚窟洲給娘嘗嘗,呵呵。」

    ……

    樓下一間磚砌的灶屋裡,鳳兒正細心做著糕點,心頭疑惑為何這次只有何叔與月棠姑娘回來,卻不見秦道長。李三多次囑咐自己,不能再提月棠與秦雲羨拜堂之事,往後都不能在月棠面前提起秦雲羨的名字……為什麼會這樣?鳳兒嘟著嘴,皺著眉頭,一臉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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