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離思（上） 文 / 南山煙蘿
酆都城裡的震動已經漸漸平息下來，何墨已來至聚魂湖一側，收到秦雲羨的符鳶，便即刻趕往了此處。
「看來這裡的事情已經了結。」何墨面容平靜，看著地上已經癒合的裂痕。
「何道友。」岳嵐抱拳道：「你是何時收到的消息？」
「秦雲羨傳信於我，我便即刻趕來了這裡，看來朱克早已有了準備，如此，也算死得其所了。」說到此處，何墨緩緩闔上雙眼，「秦雲羨，月棠在何處？」
秦雲羨看著何墨，答道：「月棠與長華皆在九龍坡。」
何墨點頭頷首，欣慰的笑了笑，「你果然思慮周全。」
竇豆此時面色慘白，癱軟倒在地上，方纔已經耗費了她的全部功力。山鬼魂晶已經碎裂為粉末，洋洋灑灑，如雪花飄落，看著天空中仍然飄落不絕的山鬼魂晶的碎片，竇豆欣慰地笑著，「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雪峰山成也因為此物，毀也因為此物……如今山鬼魂晶被毀去，此等以生靈魂魄修煉療傷的禁術，也該斷絕了。」
「竇豆姑娘，往後便留在蜀山吧！」趙若蘭一雙秀目中帶著憐惜看著竇豆的臉。
竇豆搖頭笑了笑，「山鬼魂晶雖然沒有了，但雪峰山還在……我要回去，重整門派，雖然如今就剩我一個人，但雪峰山的道術還需繼續傳承的。」
竇豆沒有使用御劍術與閃行之法，而是慢慢地向雪峰山的方向走去，她知道總有一天會走到，雖那裡已經沒有了等待她回去的人，但是山始終都在，沿途看看風景，也不枉此番出門遊歷。竇豆走出數步後，又轉過身，看著聚魂湖方向目送自己的幾人，天真地笑著，朝幾人招手道：「江山無限，有緣再見。」
……
九龍坡的那間酒肆裡，隨著大地震動漸漸平息下來，樓內的眾人的也稍稍平息下。這兩日，鳳兒總是偷偷地多看何月棠幾眼，好奇為何這樣明艷秀麗的女子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周長華比前幾日見到的要更加沉悶些，有時候雖然偶爾勉強笑笑，卻能看出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那位何姑娘身上。
雖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卻各自懷著心事。何姑娘對周公子雖然和氣，但能看出她的心思並不在周長華身上，可憐了這個深情又溫和的貴公子……鳳兒坐在井邊托著臉腮看著樓上各自出神的兩人，眼神中滿是羨慕，若是周公子對我能有對月棠姑娘的一半，我想我會幸福死了，可惜……
「傻丫頭，想什麼？」李三走到女兒的身側，瞅出了女兒的心思，連連搖頭笑著，「你還年幼，怎知什麼才是自己想要的？」
鳳兒垂下頭，「周公子人挺好的，若是何姑娘不願陪著他，我就陪著他。」
「說什麼傻話？這男女之情講的是兩情相悅，你一廂情願，當心把人家嚇走。」李三雖是斥責，卻格外心疼的看著女兒。
李三察覺到有人走進此處，緊張地向來人方向望去，發現來者正是秦雲羨與何墨，才放下心來。
李三走至二人身側，抱拳道：「秦道長何道長，別來無恙？」
何墨微微詫異地看著眼前身形矮小面容蒼老的男子，搖頭問道：「你……」
李三點頭笑了笑，「何道長應已看清我的真身，一別十餘年，何道長風采不減當年。」
秦雲羨抱拳問道：「李兄，月棠與長華這兩日可好？」
李三點頭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都很好，不過每個都心事重重的。」李三引路，將兩人帶上閣樓之上。
何月棠看見秦雲羨與爹一同上樓，一時即驚訝又欣喜，爹終於不在反對了……連忙跑至何墨的身側，挽著何墨的胳膊帶著幾分嬌憨地笑著：「爹，你怎麼也來了？」
何墨故作嚴肅，低聲斥責道：「我若繼續縱著你，不知道你又要跑到哪裡去野了！你娘如今在聚窟洲，你也不回去看看她。」
「爹教訓的是，女兒原想著等幾日爹的氣消了，便和雲羨一起去聚窟洲看望爹和娘。」何月棠垂目頷首，卻又偷偷轉過臉看著一側面容沉靜從容的秦雲羨，朝他眨了眨眼睛。
何墨有些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語氣雖是斥責，卻飽含關愛，「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了？往日裡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如今上來裡去了？」
何月棠嬌憨地笑著，「上次爹嚇到我了，還以為你真的要對雲羨動手。」
何墨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拍了拍女兒的額頭，「我與你秦叔也是生死之交，在你未出生的時候，便已熟識。今天來這裡看看你，見你平安無事，我也放心。」
周長華立於一側，方才見他們父女二人親暱，也不便插話，此時才抱拳行禮，躬身道：「師父。」
何墨眼神頗帶嘉許，看著周長華，略略點頭：「有些時日未見了，功夫可有精進？待會可是要考你的。」
周長華莞爾微笑，「徒兒一直勤加修行，不敢有怠慢。」
「你先複習先前授予你的心法和劍術，月棠，你先陪長華練習劍術。」何墨點點頭，對身側秦雲羨說道：「你對四周頗為熟悉，我看這裡居住了不少仙靈妖獸，陪我四處看看，我還有些話要和你詳談。」
……
何墨與秦雲羨信步來至一汪清泉之側，何墨方才開口問道：「邵青已經將事情原由告知於我，我問你，你對月棠的感情，有多少是因為她是月棠而並非因為別人。」
秦雲羨愕然一驚，心頭紛雜難解，緩緩閉上雙眼，並不回答。
何墨輕聲歎息：「我也未曾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是驪山之女的轉世，驪山之女補天，為人間換來暫時的寧靜和喘息之機，但十餘年的時光轉瞬即逝，接下來的事情，你已經有所預料了吧？邵青將事情原委悉數告知於我，你與月棠的緣分，皆因前世糾葛……但月棠此世為我女兒，我只希望她永遠都是單純快樂。」
秦雲羨沉默許久，「邵青告訴我，驪山之女情執過深，即便是天河水浣洗，也未能洗去全部的記憶。我曾經下定決心不再走入她的世界，希望她只是月棠，而並非別人。」
何墨雙目沉靜悠遠，「若不是陸離所化的白雀有意撮合，加之黑水門的設計陷害，你也不會擔下此事。何某在此，還需謝謝你如此護著月棠，讓她免受奸人所害。」
秦雲羨目光略帶幾分茫然無措，仰面看著不遠天穹處的胭脂紅痕，心頭的傷口又再一次撕裂。
何墨搖了搖頭，「燕彤那一世遺憾太多，所以才有了今生的牽絆。但你也是知曉輕重之人，知道該如何決斷。」
「何兄！」秦雲羨驀然抬頭凝望著何墨沉靜而堅定的雙眼，他知道，何墨決意之事，斷不會輕易改變，他也知道，自己此生注定有太多放不下，與月棠的相遇，也如天空的星軌，相遇之後便各奔東西，不再會有再會的那一刻。
何墨轉過頭，看著身側清泉，「帶月棠去天河境，你需用天河之水為她洗去對你所有的記憶……前塵今生，皆隨天河水而散。」
秦雲羨緩緩閉上雙眼，笑容裡帶著淡淡的苦澀，「失而復得卻又得而復失麼……」
何墨緩緩搖頭：「我知道此舉過於殘忍，但只有斬斷情緣，你才能安心做自己該做之事。而月棠，也會變得如以往那般快樂。」
「月棠如今很快樂……」秦雲羨雙眼微闔，眼皮微微顫抖著，似在強忍著淚水。
何墨點點頭，「我知道，從月棠的眼神中能看出，她從未如現在這樣快樂。但現在天下形勢不穩，你我皆是將生死放之度外。我知道，你不會放著天下蒼生不顧，當日在甘露境，我問過你。你可曾想過，萬一你不幸身死，月棠肯定傷心欲絕。我不管月棠前世為誰，只知她為我的女兒，只希望她無憂無慮平安一生。」
秦雲羨睜開雙眼，舉目望著天穹，緩緩點頭，「我答應你……但還有一事，需要何兄幫忙。」
……
何墨與秦雲羨來到酒肆一側，此時周長華還在練習劍術，但何月棠顯然有些神不守舍。何月棠看到他們走出，想要詢問，卻不敢開口。
秦雲羨走至何月棠的身側，低聲道：「你爹已經答應了，今夜我們便拜堂。」
「真的？」何月棠詫異地看著秦雲羨。
「我怎會騙你？你爹就在旁邊，不信你去問問。」秦雲羨眼中滿是無盡的眷戀和愛惜。
何月棠癡迷的目光略帶幾分嬌羞望著秦雲羨深情的雙眸，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轉頭看著一側目光深遠略帶惆悵的何墨，低聲問道：「爹，你真的答應了？」
「是。」何墨微微側過頭，不敢面對女兒此時期許的眼神，「擇日不如撞日，便是今天吧……」
「爹……」何月棠心頭驚喜異常，嬌羞地垂下頭，「那娘那邊？」
何墨溫和笑了笑，「如今形勢所迫，一切從簡，你娘那邊，等你們拜堂之後再去聚窟洲看看她，之前你娘就與我說過，此事她自是開心不過。」
「爹……」何月棠淚水從眼角滑落，抱住何墨撒嬌一般的哭著，還如幼時那樣。
何墨看著女兒喜極而泣的模樣，心頭微微一疼，遲疑片刻才抬起手，輕輕撫摸著月棠的髮際，「女兒長大了，終究還是要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