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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香雪 文 / 南山煙蘿

    蒼雲霧靄,清波碧水,一葉褐色輕舟漂浮其間。

    瞿塘嘈嘈十二灘,此中道路古來難。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閒平地起波瀾。

    江上歌女的歌聲悠揚婉轉,不似樓中常聞的那樣溫婉細膩,於此山中所聽,卻是有返璞歸真之意。

    邵青公孫夏二人泛舟湖上,靜心品茗,卻也不言他事。

    公孫夏察覺眼前之人氣定神閒,絕非等閒之輩,「邵先生,此茶為家師吩咐專為邵先生備下,家師如今有要事在身,而不得與先生一見,還望先生見諒。」

    邵青淺嘗翠色茶湯,淡然一笑,放下茶盞,「你師父命你來,又是為何事?」

    公孫夏從懷中取出一張霧影幻化的信箋,遞於邵青手中,「此為家師手書,請先生過目。」

    邵青展開信箋,信箋便幻化為霧氣映入邵青神識之間,邵青稍稍遲疑片刻,眉頭微斂,靜默看著遠處青山雲霧。

    公孫夏笑了笑,緩緩起身,「在下並不知家師信中所言,只是將家師手書傳與先生手中,既然先生已閱,在下也先行告退。」

    輕舟泊岸,公孫夏抱拳告辭,撩起船上布簾,走上青石堤岸,「邵先生,在下在這山間結廬為家,若是有需要在下的地方,不妨直言。青山之上,門口有幾從薔薇的便是寒舍。」

    邵青頷首淺笑,揚手送行,眉宇間的憂思凝緒。

    待公孫夏走後,霍霜的身影清晰呈現於船內,霍霜拜身行禮,「主上,此人是否可信?」

    邵青揚手示意霍霜不必行禮,淡然說道:「各為其利,不過博弈連橫之策,談何信任與否?信中屏翳言及萇戈為求痊癒,即便耗盡天庭的仙芝,也無濟於事。如今,卻又寄希望於竇豆身上,借山鬼魂晶之力試圖以聚魂湖魂靈為其修復神魂……這些屏翳並無掩藏,看來也是為表他的誠心。不過,屏翳這般小人,能用便好,但不能全信。」

    霍霜面色蒼白氣息微弱,緩緩點頭,「萇戈為人狠絕毒辣,如今也是自食其果。」

    邵青雙目溫沉看著霍霜,問道:「你以水精月樹之力為我療傷,耗費了你大半修為,你還是於月樹中修養,人間之事,你暫且不用過問。」

    「主上,您神體依舊沉眠魔域,如今只以分身現身人間,風聲屏翳怎會知曉?」霍霜憂心難解。

    邵青淡然笑歎:「是本座尋到屏翳。陸離化身白雀隱居蜀山,那日她耗盡功力救回竇豆,又以夢魂約我於酆都一見。屏翳於聚魂湖之時,並未盡其全力。雖然他並不是蘇逸的對手,但若非他早於萇戈心存異念,否則以他的能力,怎會敗得如此輕巧?」

    「原來陸姑娘……」想到此處,霍霜神色隱有哀愁。

    邵青點點頭,「陸離懇求本座照拂竇豆,竇豆為山鬼傳人,為雪峰山命運所繫。陸離往年的過錯雖不可原諒,但也是她那日於魔域之中點破盤古預言的關竅。本座已於竇豆身側布下結界,暫且可保她的平安。」

    「主上仁厚……」霍霜素白的面頰溫和沉靜。

    「仁厚?呵……」邵青自嘲般笑了笑,「仁厚之人顧念頗多,與萇戈這般決絕無情之人相抗之時,卻是落了下乘。」

    霍霜目光堅定,仰望著邵青沉靜的面容,「主上,狠辣決絕不過一時,遲早會遭自身及周邊之人反噬,萇戈現在的情形便應證了這點。仁者心懷天下,才能為天地皇者。」

    「蘇逸?」邵青微微側過臉,看著霍霜。

    霍霜淡然一笑,恭敬垂首不語。

    「天地之間,自盤古大神之後,本就不需要所謂天地之主,想來蘇逸更是無意於此虛名。」邵青神色溫沉似水,雙眸深遠。

    霍霜緩緩點頭,沉默片刻,問道:「主上,屏翳所結黑水門下弟子肆意屠戮人間妖族,有意挑撥人間災禍。此時萇戈既然尚未痊癒,若是此刻動手,於他也不利,細想起來,定是這屏翳想要挑撥天人魔三界大戰,以圖坐享漁人之利。據聞玉衡之主如今也在屏翳的掌控之中,神物之間相互感應,近日屬下多次感到玉衡的異動。」

    「屏翳受萇戈之命而為其謀劃重結天罡之事,但這屏翳也想自己成為天罡之主,如此步步謀算,不可不謂之用心良苦。」邵青笑了笑,「不過依方纔所見,那公孫夏似乎也是另懷心思,倒不如順水推舟。你先退下吧!」

    「屬下遵命。」霍霜的身影漸漸淡入這江天景色之間,化為青江水上的飄渺煙雲。

    ……

    崑崙雲海之間,崑崙群峰隔雲相眺,如漂浮於雲海之間的島閣瓊宇。儲玉峰顛那棵枯死多年的梨樹漆黑若鐵的枝幹上被歲月打磨出一層光亮。蘇逸闔目盤腿靜坐於此處,宛若一尊玉像。

    霍霜的到來讓蘇逸平靜無瀾的內心泛起一絲漣漪,蘇逸緩緩睜開雙眼,靜靜凝望著眼前素淨淡泊的女子。

    「你來了……」蘇逸清淨悠遠的目光中藏著淡淡的溫存,聲音溫和沉靜。

    霍霜笑容清雅明媚,若朝霞照於崑崙皚皚白雪之上,靜默不語,癡迷地凝望著蘇逸玉雕一般的輪廓,這些年,若非蘇逸守於此處,天界諸神有所顧忌,魔域也暫得喘息之機,赤炎神體才能沉眠休養。想到此處,霍霜的神色顯得稍稍有些遲疑,驀然間才想起懷中那包梨花花瓣。霍霜素手纖揚,將花瓣灑向那梨樹遒勁的樹冠,霎時間,滿樹梨花若雪綻放。

    「多謝你如此費心,才能讓我於這山頂不會過於寂寥,舉目便能見這滿樹梨花。」蘇逸淺淺一笑。

    「不過幻術,剎那芳華……」霍霜側身坐於蘇逸身側,「玉衡近來異動頗多,你於此處,還望小心。」

    蘇逸頷首點頭,關切說道:「你的氣息比前些日見到的要紊亂許多,究竟發生了何事?」

    「無妨,不過運功過度罷了,休息些時日便好。人間的妖族雖然多數安分,但也難免會有個別受不住挑撥而做出糊塗事的,讓黑水門的人有了借口,對人間所居妖族大加屠戮。幸而得蜀山庇護,得一塊甘露境收容人間妖族。魔域如今的樣子,還是不及人間萬一,畢竟靈力被禁錮了萬年,若想恢復,談何容易……」霍霜面帶憂愁,悠然悵望著眼前漂浮不定的雲海。

    「屏翳的事情,秦雲羨已經告知。依你所說,秦雲羨治下十餘年,蜀山的確算得上清治開明。如今秦雲羨卻也因情所困,不過情之所困,本就無過,我本身外之人,也只能希望何兄能看開些。」蘇逸緩緩搖頭,輕聲歎道。

    霍霜掩口莞爾,神色中略帶惆悵,「蘇大哥自詡身外之人,看來早已窺破了情愛了,讓人羨慕。」

    蘇逸心頭略微一動,看著霍霜期許卻又迴避的眼神,心中驀然疼痛,「霍姑娘……」

    霍霜故作釋然一笑,抬頭看著滿目香雪,「我於人間還有些許事情要做,過些時日,再來帶些月樹間的梨花花瓣來這裡看你。」

    ……

    朝中多日不見雲麾將軍,皆議論紛紛,如今卻連蔡義也沒有了蹤跡,更讓人心生揣測。那巨大的結界法陣依舊籠罩在皇城之內,楊綜易容為的疤臉侍衛跟隨白曦身側,能常常出入皇庭禁苑,這幾日觀察皇宮四周的法陣,並無減弱之勢,反而似有增強,若真如何墨所言,這玉衡之主想必已經返回了京城之中,如今一切證據皆指向那冷清許久的雲麾將軍府。

    「沈素素……」楊綜已經猜到,原來玉衡之主,便是那位弱不禁風的公孫夫人,必須盡快將此事告知何墨,楊綜從袖中取出一隻符鳶,揚手放飛。

    沈素素依舊坐在閣樓內,卻已不似以往那般雲淡風輕,師尊到現在並無新的指令傳下,依上次所見的情形,公孫夏的傷勢,若無及時醫治,恐怕會危急性命。想到此處,沈素素輕輕在樓上踱著步子,憂心有忡。

    「公孫夏……」沈素素默念著公孫夏的名字,眉間若蹙。

    ……

    海棠苑一側的荼蘼花架,如今已無荼蘼花蹤,綠葉成蔭。楚簫坐於花架之下,卻已不是當日的心境。長簫已不在身側,因為那聽曲之人也不在了,手上的硨磲絡子依舊素白純潔,宛若當日的喜鵲。楚簫捂著胸口,沉沉咳出幾口污血,如今傷勢愈加嚴重,時日已然無多,那仇人就在不遠處的閣樓上,但自己卻沒有報仇的能力。楚簫苦笑幾聲,冷眼凝視著遠處閣樓上出神的沈素素。沈素素如今面容憂愁,也不似以往那般滴水不漏,那眉宇間關切的神情,絕非往日裡那般刻意偽裝而為之。楚簫垂首冷冷一笑,讓一個人發現自己所期望的不過謊言,遠比要了她的性命更讓她難受,如今,正是時機。楚簫緩緩站起身,向那沈素素所居的樓下走去。

    沈素素站在閣樓一側出神許久,待楚簫走至樓下之時才察覺,稍稍回過神來,低頭看著樓下的楚簫,低聲詢問:「楚公子,還有何事?」

    楚簫面露憂愁,抱拳道:「夫人,在下還需趕往蜀地,方才收到公孫大人的傳書,那邊怕是有些麻煩事。」

    「蜀地?」沈素素眉頭微微一動,雖然她知曉公孫夏此時的行蹤,去往蜀地也不過須臾時間,但若是此時趕去,恐怕會引人懷疑,以公孫夏的縝密心思,自己的身份難免不被發覺。如今楚簫既然說起,倒不如順水推舟一把,以沈素素的身份隨楚簫去往蜀地,倒不至於惹人生疑,便有機會以沈素素的身份借玉衡之力為公孫夏療傷,「楚公子,能否幫妾身一個忙?許久未見到大人,我很是擔心,若是方便,能否也將妾身帶往蜀地與大人相見?」

    「這……」楚簫面露難色,故意遲疑幾分,搖頭道:「公孫大人曾言要照顧好夫人,蜀地恐怕多有凶險,夫人若是有個閃失,屬下擔當不起。」

    「你只需將我帶去,其餘的,我自會向大人解釋。還望楚公子能成全。」沈素素面容憂慮,語氣頗為懇切。

    楚簫雖面帶難色,但眼中的那抹得意之色卻已浮上,但此時的沈素素已不是當日裡的那個陰狠毒辣的聖使,女人一旦動了真情,也就變得容易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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