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白帝城 文 / 南山煙蘿
懷朔鎮的那間小院，沈素素斜倚在窗側，看著恬兒雅兒二人在院裡撲蝴蝶。幾隻玉簪花從一旁的窗台伸展開來，幽香浮動。
一隻白色的蝴蝶飛過，落在沈素素纖長素白的指尖。
沈素素眉間輕斂，心中疑惑，師尊為何讓我按兵不動，這幾日一直未有公孫夏的消息，莫不是還在蜀山一帶？想到此處，沈素素心頭微微一緊，不由擔心起來。
「楚公子，你來了？」突然聽見門外雅兒的笑聲，沈素素抬頭循聲望去。
楚簫翩然走進院中，向屋內抱拳施禮道：「夫人，京中的事情已經妥當，公孫大人命我將夫人接回京城府中。」
沈素素心生疑惑，蹙眉問道：「大人也回京了麼？」
楚簫神色從容，答道：「大人現在並不在京中，但京中於大人不利的小人如今都已處理妥當，夫人可安心回府。」
「大人身子如何？上次見他有些咳嗽。」沈素素習慣於演戲，但此刻的關心卻是發自內心，這讓她感到一絲後怕，刻意將臉垂下。
「並無大礙，公孫大人不過偶感風寒，夫人勿要擔心。」楚簫察覺到沈素素神色的異樣，公孫夏已經將沈素素聖使身份告知楚簫，眼前的女人，便是讓楚簫殺死喜鵲的兇手。但此刻楚簫明白，逞一時之氣，也是枉然。百忍可成金，還需隱忍，即便自己現在的情況已經等不到報仇的那一日。公孫夏，對於女人，你始終有辦法，這沈素素隱忍如此之深，還不是對你動了真心？這女人動了情，必然影響她的決斷，你上次裝作身負重傷，看來頗有成效，現在的情形看，你自然不會輸了。
沈素素並未察覺到楚簫此刻臉上的那抹笑意，心中仍然掛記著公孫夏的傷勢，驀然回過神來，點點頭說道：「容我收拾一下，待會便隨你去。但雅兒和恬兒該怎麼辦？」
楚簫釋然溫和一笑，「夫人放心，屬下自會還她們二人自由之身。」
沈素素抿嘴淡淡笑了笑，轉身收拾著妝奩細軟。
恬兒雅兒二人一聽楚簫要將她們遣走，心中驚異，也頗為不捨。
楚簫轉過身，從懷裡取出一包銀錢，看著身後垂手而立的兩個女子，柔聲道：「這些銀錢收著，自己尋些活養活自己。」
恬兒接過銀子，欠身行禮，「謝公子。」
雅兒神色黯然一言不發，被一側恬兒扯了扯衣服，才回過神來，瞬間淚如雨下，含情凝睇地望著楚簫，突然跪身拜道：「楚公子，我被販賣到中原，也回不了故鄉，留在這裡除了給人做婢女之外，也沒有別的出路。聽聞一些富戶，對我們新羅婢女極為苛刻，好不容易遇上如公子和夫人這樣的好人，雅兒不想離開，還請公子能收留。」
恬兒輕輕歎息，她早就猜到雅兒的心思，方纔那些也不過都是借口，這雅兒成日裡就盼著能見楚簫一面，如今見到了，卻又是要被遣散，以後恐怕連個希冀都沒有了。
楚簫眉頭微微一皺，低聲詢問道：「你們可想故鄉？」
二人心頭驀然一驚，望著楚簫平靜的雙眼。
楚簫笑了笑，「你們先將眼睛闔上，等風聲停下後，便能回到故鄉。」
二人神情疑惑的互相看看，神色頗有不信。兩個人將眼睛緩緩閉上，突然身子凌空一輕，像是飛起一樣，感覺到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想睜開眼睛，卻又力不從心。
待片刻之後，兩人感覺到雙腳輕輕沾地，眼睛才猛然間睜開。眼前的風物人情，正是新羅無疑。
二人驚訝不已，以為是在夢中而不敢相信。
「你是仙人？」雅兒崇拜地望著楚簫。
楚簫撫掌仰面笑了笑，緩緩搖了搖頭，「不過一些彫蟲小技。」
楚簫正要離去，卻聽見身後雅兒的呼喚：「楚公子，你……還會來這裡麼？」
楚簫心頭微微一痛，彷彿又想起喜鵲的那句話，此刻也沒有回頭看身後的雅兒，因為不敢面對雅兒期許的眼神。
恬兒從一側走來，沖楚簫點點頭，在楚簫耳邊低聲說道：「楚公子，你就給那個傻丫頭一點盼頭吧！」
楚簫笑容帶著幾分苦澀,他又怎能不知雅兒的心思，只是現在的自己又有何資格思慮情愛？喜鵲已是一個無法挽回的遺憾，而自己的這條殘命，恐怕不日便會了結。想到此處，楚簫回過頭，將手中的長簫遞給雅兒，「將這長簫帶在身側，待此簫無風自鳴的時候，我便會回來。」
雅兒雙手接過長簫緊緊抱住懷中，惆悵地望著楚簫離去的身影。
……
待楚簫回到懷朔鎮上的時候，沈素素也收拾妥當，在院中靜靜等候。
楚簫推門而入，抱拳道：「方纔送那兩個女子離開，讓夫人久等。」
「無妨。」沈素素將包裹交予楚簫，二人步出門外離開了此地。
……
竇豆與錢六六離開蜀山後，便來了白帝城。白帝城裡的一家酒肆，正好能眺望這峽谷雄奇。
竇豆看著巫山方向上那赤色煙霞，好奇地問道：「在蜀山就能看到這些煙霞，似乎常年不散似的，真是有趣。」
店小二聽到竇豆的讚歎，連忙接過嘴來，指著煙霞說道：「那是巫山神女梳妝的時候打翻了胭脂盒，才留下這些雲霞。」
「巫山神女？」竇豆眼中滿是期待，「一定是個大美人吧？」
店小二嘿嘿一笑，點頭道：「那是自然，否則如何能稱神女呢？」
「怎樣才能見到呢？」竇豆好奇的問道。
「這……」店小二面露難色，嘿嘿笑著，「這神女怎能輕易就能見的？多少凡人想在這裡與神女夢中相會，也是癡心妄想啊！」店小二轉身又去別的桌上招呼去了。
「哦……」竇豆點點頭，有些失望地抬頭看著天上的赤色雲霞，突然看見一側的錢六六又趴在桌上睡去，不由怨道：「大哥，喝不了那麼多就別逞能了……哎……」
突然一襲青色衣衫飄過，坐在竇豆一側，正是邵青。邵青笑容溫和沉靜，雙眸深邃冷碧，抱拳道：「呵，二位，正是天涯何處不相逢。」
竇豆點點頭，「哎，每次你來，都不巧，我大哥又喝醉睡著了，真是拿他沒辦法。對了，邵公子，你也來這裡看巫山神女？」
邵青淺笑點點頭，「你可聽說過驪山之女的故事？」
「哦？驪山之女和巫山神女誰漂亮些？」竇豆托著下巴，神情模樣很是調皮。
「之所以被稱為神女，和容貌並無關係。」邵青神色沉靜雙眸清澈宛若碧江之波。
竇豆看著有些呆了，半晌沒有接上話來。
「身負重責心繫蒼生，為天下眾生獨受極苦，才可稱為神。那些坐擁天下的尸位素餐的所謂天神，也不過是腐蠹罷了。」邵青眼中閃過一絲寒涼，讓一側看得發呆的竇豆稍稍一驚，片刻後才回過神來。
竇豆定神看著邵青，低聲問道：「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激動……」
邵青溫和笑了笑，緩緩搖頭，看著窗外隱隱青山悠悠綠水，「不過是談到神女有感而發，驪山之女兩度補天，卻還是被人遺忘了。能讓人記住的，卻是這巫山神女的香艷傳說，難免心生不平。」
竇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卻又搖頭道：「邵大哥說的，我聽得似懂非懂的。我們不過普通人，神啊仙啊，都離自己好遠，倒不如鍾情於這青山綠水，自得其樂。」
邵青笑了笑，看著一側笑容明媚的竇豆，低聲問道：「姑娘可曾想過，若是有朝一日，千萬人的性命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間，又該如何決斷？」
竇豆嘟著嘴，搖頭笑道：「你問的問題好深奧，我根本就不懂。」
邵青神色沉靜目光溫和，「姑娘勿須多心，我不過隨口問問。曾聽聞神仙亦是人而為之，世間也不乏修道門派，聽聞也出過一兩個得道人物。」
竇豆捂嘴咯咯笑個不停，搖頭道：「邵大哥信不信，其實我也是修道的……不過我們門派倒沒出過幾個名人，師父和幾個師兄平日裡除了砍柴打坐，也沒看他們修習了什麼高深的仙術道法，除了那半吊子的御劍術和逃跑用的閃行術之外。蜀山的仙術卻有些意思，可是他們的清規戒律太多，總是顧忌這個害怕那個的，哎，要這樣過著，多沒意思？」
正在二人相聊正歡的時候，一襲素白衣裳飄至二人身側，翩然坐下，來者正是公孫夏。
公孫夏向邵青點頭示意，抱拳道：「閣下可是邵先生？」
邵青神色從容目光清冷，「正是。」
「原來是有佳人在側，看來，是我擾了二位的雅興。」公孫夏看著桌上匍匐睡著的錢六六，已猜中了幾分，竇豆醒後並未見過公孫夏，自然不會認得，這錢六六中了邵青的昏睡法術，正免去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邵青釋然笑了笑，起身道：「我與竇姑娘不過偶遇閒聊幾句。我看江上風光明秀，不如在江上泛舟一遊，如何？」
「正有此意！」公孫夏起身隨邵青向閣樓外走去。
竇豆想要追上邵青，卻看見錢六六還睡得沉沉的，也不好將他一人丟在這裡，只好失落的望著邵青遠去的背影，趴在桌上，自言自語的低聲說道：「天下怎麼會有那麼好看的人？若巫山神是個男人，那肯定就是邵大哥那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