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拜祭 文 / 南山煙蘿
泰山祭祀封禪事畢,皇帝白曦及中書令江城諸人已回到京城。
江城風塵僕僕回到府上,還不急休憩,便詢問府上諸人,「近些日子,少爺可好?」
「好……。」身側人立刻回復道。
江城察覺到幾人神色慌張言辭閃爍,面色一沉立刻喝問道:「少爺如今在何處?」
幾位僕從嚇得魂不附體,立刻跪下磕頭道:「老爺,小的們一直在找……暫時還沒有少爺的消息……」
「什麼!?」江城被幾人的這番話嚇得面如土色,瞬間癱軟在地上,由身側僕從攙扶起來。江城雙手不住顫抖,指著地上跪著磕頭的幾人,顫抖的聲音問道:「少爺到底去了哪裡?你們都沒個信嗎?!莫不是又背著我跑出去胡來!還不如實招來!」
幾人如搗蒜般磕頭,「少爺前幾日都好好的,可是……四日前突然沒了消息……小的也不知怎麼了……」
「還不趕快去查!若是少爺有什麼差池,我定饒不過你們!」江城將手杖重重的杵在地上。
「江大人不必為難他們!」沐謙頭戴黑色幕黎,已翩然來至一側,四周人方才竟然都毫無察覺。
江城眉頭一動,揮手示意四周僕從退下,那幾個跪在地上的人如釋重負般連忙起身跑出門外。
江城轉過身蹙眉看著沐謙,點頭道:「沐道長,慶兒如今在何處?」
沐謙一揚手,從袖中飛出一個黑影瞬間變大頹然重重跌落在地面之上,此人正是王慶。此時王慶,面容紫黑虛弱,氣若游絲,瞇著雙眼看著江城,語氣懇求,竭力喊道:「舅舅……」
江城渾身不住抖動,連忙跪下想要扶起虛弱不堪的王慶,頓時老淚縱橫:「沐謙!上次之事老夫以嚴懲慶兒,你為何還是咄咄相逼!莫要欺人太甚!」
沐謙從懷中取出一小疊符紙,扔在一側木案之上,「王慶以此物害人,奸人妻女……實在罪不可恕!」
「這又是何物?莫不是你栽贓嫁禍!慶兒即便貪玩,也不至於做出這等事!」江城以指直指沐謙,手指不住顫抖。
沐謙撩起幕黎黑色簾幕,冷眼注視著地上仍然瑟瑟發抖的王慶,「王慶,你自己說!」
王慶被沐謙冷若寒刺的雙眸刺中,立刻低頭避開沐謙的目光,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話來。
「慶兒,莫怕!若是有人冤枉了你,我定不會饒了他!」江城看著王慶身上的紅腫淤青,冷冷說道。
沐謙手中握劍,雙手環抱,冷冷說道:「江大人,若非敬重於你,他早該死在我的劍下。大人如此偏袒,無怪乎將這人縱容至此!那幾位倖存的女子還有受害者的親屬倒可以和這位王大公子當面對質!」
「舅舅,我冤枉啊!這符紙都是蔡義給我的,孩兒不過一時貪玩……」王慶咧嘴哭了起來,由於氣息不穩而不住地喘息著。
「什麼!?」江城聽聞王慶已經認了罪行,突然間頹然癱軟在地上,老邁的面容上皺紋深布,臉頰的皮肉不住地抖動。
沐謙側過半步,冷眼注視著地上癱軟的二人,一字一頓地說道:「貪玩?便可姦污良家女子,逼死絲麗之後,繼而又玷污數人?!如此,自然當誅!」沐謙手中昆吾長劍已出鞘,寒光直逼王慶。
王慶被嚇得魂不附體,立刻躲在江城身後,聲嘶力竭地哭喊道:「舅舅救我!」
江城回過神,立刻擋在王慶身前,「王慶有罪我自當將他交予府衙法辦!沐道長你於我府上殺人,亦是犯了王法!」
沐謙神色從容冷峻,緩步向二人走去,冷冷說道:「定風門所殺之人皆是十惡不赦大奸大惡之徒。江大人事到如今仍想庇護王慶,京中的府衙何嘗是能辦事的?與那律條一樣不過一個冠冕堂皇的擺設!」
「你!敢藐視王法!」
「江大人縱子行兇事後庇護,難道不是藐視王法!」沐謙身影轉動,只見一道寒光射下,還未等江城反應過來,身後王慶的頭顱便已被砍下,瞬間鮮血迸射,濺滿牆壁。
「慶兒!」江城被眼前一幕怔得面色煞白,險些昏死過去。
沐謙俯下身,點住江城的幾處穴道,讓他不至於氣血攻心,從懷中取出一粒壓驚的丹藥強送與江城服下。沐謙將王慶的頭顱包裹在一布包內,收起桌上的符紙,看著癱軟在地口不能言不住發抖的江城,冷冷說道:「江大人,沐某人敬重你為兩朝重臣,亦是頗得民心……但王慶著實罪無可恕,今日於江大人面前,已將此中緣由說明,大人若是賢明,自然會想通!莫要再為此等孽障耗費了心神!方纔的那粒藥丸,能護住你的心脈氣血,讓你不至於悲傷過度。至於王慶的頭顱,我需拿它去祭拜那幾位被王慶害死的女子!過幾日便將王慶頭顱送回,也算還王慶一個全屍。」
……
城外二十里的樹林中,一處荒涼的土丘上,一座新建的墓塚上的新土仍然帶著潮濕的水氣。沐謙將王慶的頭顱拜在墓塚之前,神色憂思地看著墓碑之上的刻字,這裡所葬的女子,本有著大好年華,卻如此斷送了……為了安全起見,沐謙已讓這女子的家人遷往別處,江城若是不肯罷休,自然有自己頂上,斷不能再讓無辜之人受害。
突然,沐謙聽見身後有人的腳步聲,轉過頭發現,來者正是鶯鶯。
鶯鶯一身粗縞素衣,手中的籃子裡還放著些許香燭黃紙。
沐謙有些疑惑,看著鶯鶯問道:「鶯鶯姑娘,你應該是與賀家人離開了,為何又返回?江城往日行事尚且算得上磊落,但不知此番事情之後,會不會遷怒於你們,凡事還是小心為上……」
鶯鶯神色憂愁,點頭道:「大俠放心,賀姑娘的家眷都已離去,是我執意回來。」
「莫要稱我大俠,在下擔不起。若非沐某一再姑息,賀姑娘也不會如此年輕便斷送了性命……我本來,可以救更多的人。」說到此處,沐謙緩緩低頭沉思。
「大俠原來姓沐……聽賀家人說,沐公子曾許諾要帶王慶的人頭來賀姑娘墓前拜祭。」鶯鶯將手中的籃子放下,蹲在墓前點上香燭,「我雖為胡人,也是懂些漢地的禮儀……賀姑娘與姐姐一樣橫遭不測,我自是應該來這裡拜祭。姐姐的骨灰,已由姐妹們收葬了,但這位賀姑娘從此一人孤身在這裡,家人也難得回來探望……豈不是會很孤單?更何況,我猜到在這裡才能等到沐公子。」
「為何要等我?」沐謙語氣冰冷。
鶯鶯半蹲在地上點燃一疊黃紙,緩緩抬起頭,透過幕黎黑簾縫隙,看見了沐謙清冷若水但又不失溫存的雙目,「沐公子曾說過,定風門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但是沐公子此次殺王慶並未收取我與賀家的分毫……沐公子曾言,若是我將自己當做這報酬,遠比金銀更能讓人動心……」
沐謙冷冷一笑,搖頭歎道:「不過玩笑之話,姑娘不需要放在心上。京城中暫且不太平,你還是去往別處躲避吧!」
鶯鶯站起身,輕輕撣落身上沾染的泥土,秀美的雙目卻透著異樣的堅毅,「沐公子為我們得罪了中書令,難道不需要隨我們一同去避避風頭麼?」
沐謙豁然一笑,仰面道:「我並不需懼怕江城。」
鶯鶯點頭道:「我也不怕,沐公子若是不嫌棄,還請收下你的酬勞。」
沐謙提起王慶頭顱,轉身向坡下走去,語氣冷淡,「不必。」
鶯鶯連忙快步追上,問道:「沐公子是嫌棄我非完璧之身,還是介意我是胡女的身份?」
沐謙停下腳步,透過幕黎黑色布簾的縫隙看見鶯鶯噙淚的雙目,搖頭輕歎道:「姑娘多心。在下並非輕薄之人,當日戲言並非有意相戲,而且對姑娘身份也從未有偏見。只是姑娘為報仇而將自己獻出,此舉著實太過魯莽。我為江湖中人,諸事身不由己,你我本來就是殊途。你本可以再過安穩生活,勿須再捲到這江湖恩怨之中。」說罷,繼續向林外走去。
「我不介意能不能過安穩生活,沐公子當日既然已經說過,鶯鶯便當真了,為奴為婢亦要報答沐公子的大恩。」鶯鶯語氣懇切,想要追上沐謙的腳步,卻發現已被遠遠甩下。
沐謙的身影很快便消失於密林之中,鶯鶯追趕不上,被突起的樹根絆倒,胳膊和腿上皆被蹭破皮肉,滲出血來。鶯鶯茫然惆悵地望著沐謙消失的方向,又想起第一次見面的那間石屋小院。
鶯鶯輾轉來到西郊的那處綠蔭掩映中的僻靜院落,這裡早已無人,屋內的桌凳上蒙上厚厚一層灰。
定風門的人總是毫無定所如飛鴻般不留痕跡,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來到這裡……但這裡曾是沐公子呆過的地方,自己一直在這裡等,或許還有再見的機會。鶯鶯雖然未見過沐謙的面容,但早已將所有癡心都付與了這位神秘的俠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