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魚腸 文 / 南山煙蘿
何月棠從一處下山，不禁回望蜀山之景，這蜀山果然是天下至幽之處，蒼木凝綠，煙紅如霧。往日裡的御劍容易錯過身邊風景，如今步行下山，倒是能好好看看。
身前身後事茫茫，欲話因緣恐斷腸。吳越江山游已遍，卻回煙棹上高唐。
何月棠又回想起夢中的那首詩，不由向遠方望去，巫山峽谷的方向，還能隱約見到那紅色的裂紋。突然心頭感覺到一絲莫名悸痛，緩緩停下腳步，佇立良久。
遠處出現兩個人影，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走路帶點蹦跳，略顯滑稽。
這兩人好生古怪，何月棠摸了摸下巴抿嘴不禁一笑，看著二人走來的方向。
這矮胖之人，身穿粗布裋褐，腰間繫這一隻略顯破舊的酒葫蘆。生得一張闊臉闊嘴，但是眉眼卻頗為柔和，始終帶著幾分笑意。
這高瘦之人身穿黑色勁衣，尖嘴猴腮，眼神頗為狡黠，此人腰上束有幾圈腰帶，略顯違和，手上還握著一個羅盤。
二人左顧右盼，似乎在尋些什麼東西，神情飄忽不定，讓何月棠不禁生疑：這兩人鬼鬼祟祟，會不會是賊人？
矮胖之人對著身旁的高瘦之人低聲說道：「嬌嬌，按這羅盤所示，便是這方位了……為何還是一無所獲？」
這位名為嬌嬌的高瘦男人眉頭微蹙，嘟囔著嘴不住說道：「好東西自然不會輕易尋到，若能被人輕易發現，那還能輪得到我們？」
何月棠躲在一處古樹一側，冷眼注視著這奇怪的兩人，眉頭輕斂，微微抿嘴，從樹後突然躍出跳到二人面前，橫眉問道：「欸，你們何人？幹嘛在這裡鬼鬼祟祟的。」
二人被突然躍出的何月棠嚇住，怔了半響也沒回話，突然那矮胖的男人看著羅盤，喊道：「嬌嬌！你看！羅盤！」
嬌嬌立刻看著手中的羅盤上的指針竟然直直地指著何月棠，不禁微微蹙眉，帶著幾分驚訝。
何月棠似乎有些慍怒，警惕地看著二人，故意提高了嗓音，問道：「你們幹嘛在這裡鬼鬼祟祟？看你們也不是蜀山的道士。」
那位矮胖的男子上下打量了下何月棠，連連抱拳，點頭道：「在下錢六六，這位是我的師弟，陳嬌嬌。」
何月棠一聽這兩人的名字，方才面容上的警惕與慍怒也隨即消散，捂著肚子笑個不停，似乎眼淚都快笑出來了，搖頭道：「你們的名字好奇怪？一個男人幹嘛叫嬌嬌這般名字？」
錢六六和陳嬌嬌二人面面相覷，眼神中帶了幾分無奈，又垂頭看著手中羅盤，嘖嘖稱奇，歎道：「這羅盤指針晃動得竟然如此厲害……以前從未見過。」
「對了！你們這羅盤有什麼古怪？」何月棠微微走近，看著這羅盤的指針亦是不解。
錢六六尷尬笑了笑，又搖了搖頭，故意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們不過附近的術士，來蜀山拜訪蜀山仙人，莫要誤會莫要誤會……嘿嘿」
陳嬌嬌連連諂笑道：「對對，我們是想上山拜訪蜀山掌門雲向前。」
何月棠一聽，連連蹙眉搖頭，收起方纔的笑聲，順勢將劍一橫，放於二人面前，冷冷問道：「連蜀山掌門的名諱都說錯了，還說不是有古怪？！」
錢六六似乎並未在意何月棠此時的架勢，看著陳嬌嬌手中羅盤劇烈晃動的指針，連連喊道：「這把劍！」
原來羅盤反應如此劇烈，便是因為何月棠手中的清鋒劍。
何月棠藉機故作深沉般笑了笑，點頭道：「這把劍下斬殺作惡妖孽無數，我看你們言辭閃爍，難道也是怕了？」
「姑娘誤會誤會了……」錢六六似乎有些膽小，連忙躲到陳嬌嬌身後，避開何月棠手中清鋒劍凌冽的劍意，圓睜著一雙綠豆般大的眼睛，低聲道：「我們當真是要上山拜訪蜀山劍仙……絕無歹意啊……」
陳嬌嬌似乎也被這清鋒劍的凌冽劍意所怔，微微側過身，尷尬笑了笑，瞇著一雙細長眼睛，連連求饒道：「女神仙，莫要誤會……我們二人即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來這蜀山地界撒野啊。」
「是啊！是啊！」躲在陳嬌嬌身後的錢六六也探出半個腦袋來，連連點頭。
……
「你們兩個賊！果然讓我尋到了！」一位女子尖銳的聲音從後側樹林中傳出。
三人的眼光不約而同向聲音傳來之處望去，之間一身殷紅衣裳飄至二人面前，正是桃林仙。
何月棠微微有些詫異，連忙上前，問道：「桃林仙前輩，上次在尚食局見過後就沒消息了，還一直擔心你呢！」
桃林仙此時還是如以往那般濃妝艷抹，高約二尺的假髻，其上皆是絹花步搖，各種釵環點綴其間，不住玎璫作響。不同的是此時桃林仙身上這身殷紅衣裳像是新做的，格外繁複華麗，上面綴著的細小珍珠和玉石，微微發射著樹林間柔和的晴光。桃林仙瞇著眼看了看何月棠，笑道：「我自然不用小妹妹擔心，不過嘛，現在抓賊的事情要緊，容後再與你好好聊聊。」
錢六六和陳嬌嬌二人被突然出現的桃林仙嚇得不輕，連連後退幾步，故意擺出了一副招架格擋的架勢，煞有介事地盯著桃林仙問道：「你是何人？憑什麼說我們是賊！」
桃林仙咧嘴哂笑，微微一揚手，那藏在錢六六和陳嬌嬌懷中的玉石和珍珠瞬間飛出，仿若天女散花般灑落在四人面前。
桃林仙兩條粗黑的眉毛倒豎，叱問道：「還有什麼解釋？」
陳嬌嬌支支吾吾地半天，方說道：「你又如何說明這些物件是你的？」
錢六六連忙附和道：「就是就是，你說你你的，便是你的了？你喊它們一聲，它們能答應？」
陳嬌嬌和錢六六事到如今還如此胡攪蠻纏，到讓一側的何月棠有些哭笑不得，但又不好插話。眼前三人相互推搡，場面倒頗為滑稽。
桃林仙不屑的揚了揚眉毛，故意撇嘴斜眼看著還在喋喋不休的陳嬌嬌和錢六六，桃林仙從地上拾起幾粒珍珠，托在手心，故意用細長且柔媚的嗓音問道：「你們是誰的啊？」
那些珍珠在桃林仙手中轉了轉圈，用極其低微的聲音回答道：「自然是美麗的桃林仙的……」
在一側的何月棠不由會意低頭一笑，原來這桃林仙還懂得腹語。
桃林仙得意地看著面面相覷的陳嬌嬌和錢六六，右手一揮，那些散落各處的玉石和珍珠便又回到桃林仙袖子之中，用細長而尖銳的嗓音問道：「這下服了吧？你們這兩個小賊！必須得嚴懲。」說罷雙手微微一揮，從袖中飛出的捆仙繩便將二人牢牢縛住。
還未等這陳嬌嬌和錢六六反應過來，已被那捆仙繩五花大綁得不能動彈，手中的羅盤也摔落在地。
桃林仙拾起羅盤，挑釁地笑道：「這東西，便是你們用來作惡的吧！我看這樣的東西，還是砸了比較好。」
「大仙手下留情啊！」二人看著桃林仙一副要砸羅盤的架勢，被嚇得魂不附體的，不住的扭動掙扎，大聲求饒。
桃林仙眉頭緊鎖，故作深沉地點了點頭，壓低嗓音說道：「你們二人老實交代，我或許可以手下留情。」
錢六六崔頭喪氣的，示意陳嬌嬌先說，陳嬌嬌嚥了口唾沫，結巴說道：「這羅盤是件寶貝，可以用來搜索寶物下落……」
桃林仙黑眉微挑，斜眼看著二人，「然後你們便尋到了蜀山？尋到了我家？哪有這麼巧的事情？恐怕你們所來，並不為這些珍珠玉石吧？」
錢六六抿抿嘴，壓低了聲音說道：「大仙明察……小的不敢隱瞞……我是聽聞，蜀山附近的酆都曾經住了一位仙人陶慧……所以……」
還未等錢六六說完，那陳嬌嬌立刻搶話道：「所以想來此拜祭仙人。」說罷，嘿嘿幾聲尷尬地笑著。
桃林仙冷眼瞥過，眼神頗帶嘲諷，拖長語調冷冷說道：「怕是你們覬覦這仙人墓塚的寶物吧？！竟然如此大膽！這裡豈是你們胡來的地方？」說罷，四周風動葉湧，情況甚為嚇人。
錢六六被嚇得瑟瑟發抖，不住拜首，求饒道：「大仙饒命……我們也是一時糊塗……」
桃林仙收起方纔的氣勢，捋了捋有些散亂的髮絲，故作優雅地在二人面前踱步，問道：「這羅盤能尋到寶物，倒是件有趣的事情，無怪乎竟然把你們帶到我家中……幸而如此，才讓我能早些發現你們兩個狗賊，否則仙人的安眠之地也會被你們兩個無恥之徒給打擾了。」
一側的何月棠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看著手中的清鋒劍，說道：「無怪乎方纔那羅盤直指著這清鋒劍，原來這羅盤也不是件俗物，並非只認得金玉珠寶，倒也識得清鋒雪刃。」
桃林仙嘿嘿笑了兩聲，看著何月棠點頭道：「這麼說來，這羅盤也當真不錯，本仙很是喜歡，便收下了！如此也免得這兩個毛賊行竊為惡。」
錢六六和陳嬌嬌此時神色極其絕望黯然，搖頭垂首歎息。
桃林仙冷眼瞥著二人，問道：「你們還偷了那些東西，還不如實招來？否則，休怪我對你們不客氣。」
錢六六側頭看著身後背對背被綁住的陳嬌嬌，「也沒尋到什麼……就是在徽州的一處荒山上尋到了一柄斷劍。」
「什麼斷劍？」桃林仙從陳嬌嬌的行囊中搜出了一柄斷成了兩截的短劍，此劍雖然被埋於沙中多年，但劍鋒依舊鋒利雪亮，隱隱透著寒氣……
何月棠接過那仍然十分鋒利的劍鋒，拿在手中仔細端詳，不禁搖頭稱奇道：「此劍絕非凡品，否則段不然會有這般凌冽正義之氣。」
桃林仙此時眉間若蹙，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兩截短劍，似乎在努力回想著什麼……驀然間恍然大悟，低聲喚道：「魚腸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