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胡姬 文 / 南山煙蘿
周幼薇隨著桃林仙繞到一處僻靜的角落，只覺身子突然輕盈騰空躍起，瞬息間落在城內一處別緻的院落之中。庭院裡亭台樓閣皆不似中原風貌，帶著些許異域風情。庭院旁的樓閣中還傳來喧鬧的音樂和嬉笑之聲……
「這裡……會不會是那風月之地？」周幼薇有些窘迫不安，緊張地看著桃林仙。
桃林仙搖頭傻傻笑道：「這並非城中的青樓，這是胡姬的酒肆。」
「為什麼來這裡？」四周的樓閣燈火明亮，歌舞聲不絕於耳，是常常聽聞的那幾闕綠腰和傾杯樂。
桃林仙撥弄著頭上的一支金簪的流蘇，憨笑道：「那日在這酒窖裡喝了不少美酒，聽到外面有打鬧哭喊之聲，才知道是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浪蕩公子來這尋事，把這裡當青樓尋樂……我便略施小計，懲治了那些傢伙。這裡的掌櫃絲麗姑娘頗好說話，我讓你在這幫她做點事，不正好有個安身之所……」
「可是……」周幼薇有些遲疑，不知如何回答，心中還是頗有疑慮……這胡姬的酒肆雖不是煙花之地，但也總有登徒浪子來此尋釁。
桃林仙有些不悅地鼓著腮幫，擠眉弄眼地說道：「你不是還要打聽你妹妹的消息麼？這裡常有達官貴人，要說京城中哪裡的消息最靈通，便是這裡了……更何況，若是有恬不知恥的傢伙敢欺辱你，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可是桃林仙？」絲麗從山石一側繞出，面容和悅，看著桃林仙和周幼薇二人。這位絲麗皮膚奇白鼻樑略高帶著一個小小的骨節，眉目頗深，雙眸帶著略略春波秋水之意，看面容也不過二十七八，帶著一份異樣的成熟嫵媚。京城中的胡姬人數據說也有千餘人，若是都有如此姿色，無怪乎要被漢人女子暗地裡稱為狐狸精了。
絲麗淺笑著打量著周幼薇，側目笑道：「這位妹妹倒是俊俏，可是桃林仙的朋友？」
桃林仙點頭道：「這是我的妹妹幼薇，我們二人來京城投親，可惜親人早已搬家，無蹤可循。如今無家可歸，絲麗姑娘能否讓我妹妹在這裡幫你做些事，我們也好有個安身之所？」
絲麗微微詫異，心中不免疑惑道，這姐妹二人的長相詫異未免太過大了，另一面又點頭笑道：「桃林仙於我們姐妹有大恩，自然沒有拒絕之理，不知這位幼薇姑娘能做些什麼？我也好安排打點。」
還未等周幼薇開口，又被桃林仙搶白道：「絲麗姑娘也別讓她離那些臭男人太近，我妹妹從小害羞，你讓她做些雜務便好。」
周幼薇微微拜謝，恭敬道：「承蒙姐姐收留，我雖粗笨，但尚能做些女紅針黹。」
絲麗撫掌笑道：「我們這正缺你這樣的姑娘，若是不怕幸苦，便留下，住所便和桃林仙安排在一處，可好？」
「姐姐厚意，幼薇怎敢挑剔，多謝收留。」周幼薇欠身拜謝，如今能在京城中尋覓到一處安身之處，不由放寬心，釋然一笑。
周幼薇與桃林仙在這裡的住處在一處山石掩映之後，也是雅致的一處居所，地上鋪著的紅色絲毯甚為柔軟。
桃林仙一進屋便一頭栽進那角落裡的葡萄酒桶之中，酣暢大飲一番。周幼薇將行囊放下，公孫夏的影子卻愈加清晰起來，周幼薇凝望著角落裡扭著身子正在暢飲美酒大快朵頤的桃林仙，平靜問道：「桃林仙這些時日見過那位公孫大人麼？」
桃林仙滿嘴糖粉果屑，身上還沾滿了紫紅的葡萄酒，憨憨一笑，頗為得意地說道：「那是自然，我跟隨你們一路上京，除了要保護你們，便是要查清那公孫夏的來歷……這一路，我可沒少費心思。」
周幼薇緩緩坐下，若有所思地看著桃林仙，神色有些憂愁，「他跟你說過他的心意麼？」
「什麼心意？」桃林仙順手將一隻松花餅整只塞入了嘴中，嘟囔著嘴有些漫不經心的問道。
周幼薇沉默片刻，繼而又說道：「便是他對你的心意啊？」
周幼薇的話，讓桃林仙猛然噎住，不住地咳嗽著，眼淚都流了出來。桃林仙好不容易平喘下來，疑惑地看著周幼薇，半張著嘴問道：「你……你……說什麼？能否說得清楚一點，我都一頭霧水的。」
周幼薇靜靜說道：「我幾次遇險，都是公孫夏救了我，他說並不為其他，而是因為你，他說你一路從江都護送我們來京城，他也不希望你擔心吧……」周幼薇神色自若，語調平和，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桃林仙呆呆杵在原地，抿嘴吞嚥，不知從何說起，突然間彷彿也失去了主張……不對不對，那公孫夏怎麼會？上次我在舞江故意戲弄他，他不會當真了吧？哎，果然是紅顏禍水啊！這公孫夏絕非善類……會不會是他故意用美男計來迷惑我，故意擾亂我的思路，干擾我對他底細的調查？這麼說也不是沒有可能……桃林仙半張著嘴，嘴巴裡的松花餅碎屑落了滿地，半響才回過神來，支支吾吾地問道：「既然那公孫夏有心，為何不親自對我說？」
周幼薇輕聲歎道：「他說，桃林仙並沒有給他告知的機會……」
桃林仙頹然坐在地上，手上拿著的幾片松花餅也落在紅絲毯上，顧不上收拾，桃林仙還是一副吃驚的模樣，心中狐疑，暗自尋思道：弄得跟真的一樣……這公孫夏未免也太狡詐了！還好本大仙是生冷不忌……啊不對，是油鹽不進……你公孫夏玩美男計，好，本美人就將計就計，看你還能刷出什麼花樣……想到此處，桃林仙狡黠一笑，擦了擦臉上的碎末和酒漬，「如此說來也不禁傷懷啊！上次在舞江，本來有機會可以一訴衷腸，可惜卻偏偏錯過了。」
周幼薇關切地看著桃林仙，問道：「桃林仙怎麼打算呢？」
桃林仙嘿嘿笑道：「還得考驗他是否真心，我再考慮要不要回復。」
周幼薇眉頭微斂，點點頭：「那日他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我能感受到，他絕非玩笑。希望公孫大人的癡心，能感動你。」
「也罷……早些睡了。」桃林仙擦了擦身上，收拾好身邊的食物殘渣，蜷身睡去，懶洋洋地對周幼薇說道：「你也早些睡，明天還得幹活了。」內心不住的嘀咕，那個公孫夏，我竟然還差點上了你的當。
周幼薇收拾好物品，也在一側躺下，但此時心緒難寧，終難入眠……
清晨時分，周幼薇便在那偏廳中為酒肆中的胡姬挑選新鮮的繡樣。
「果然是江南來的妹子，這心思細膩手藝也遠勝愚姐妹。」絲麗在一側不禁讚歎道。此時周幼薇身側還站著幾位胡姬，皆是殊色，都不住讚歎周幼薇繪出的繡樣模板，皆言若這些精巧繡樣縫製在衣物和絲巾上，便更加嫵媚動人了。周幼薇描繪的幾個花樣都是在家中與妹妹都喜歡的纏枝花草，還有幾樣團花圖案。
「唔，這個好，想繡在絲巾上，那位元公子送給我的絲帕，需配上這折枝葡萄，才應了吐火羅葡萄酒。」這位名為鶯鶯的胡姬的臉上宿醉未退，但清晨時分便要開門迎賓，這慵怠的倦意反而增加了幾分迷醉動人之色。
「鶯鶯姐就要這折枝葡萄？這圖案繡在那一處？」周幼薇淺笑著，繼續描繪著牡丹的繡樣。
鶯鶯點頭巧笑，格外嫵媚，「便繡在這絲帕的邊角之上，也不需要占太大的幅面，點綴即可。」
周幼薇從鶯鶯手中接過絲帕，點頭道：「姐姐的絲帕材質輕柔，這繡案自然不能馬虎了，過幾日再給姐姐。」
「那多謝幼薇妹妹了！」鶯鶯謝道，又再扶著殘醉離開這偏廳，去往主廳之中。此時主廳裡已是喧嘩熱鬧……
五陵少年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
周幼薇在一頁紅箋上寫著這自幼能頌的詩句，不知此時在宮中的妹妹是否安好。
……
何月棠現在也沒尋到線索，但又不甘心就此離去，仍在這繁茂集市上來回閒逛著，這琳琅的小物件倒也精巧，讓何月棠不禁多看幾眼，正好選一樣別緻的回禮給周長華。
掌櫃笑容甚為和氣：「姑娘可要選些什麼。」
「送一位男子的，什麼樣好？」何月棠拿起幾隻玲瓏玉珮對比著。
「送給心上人的？那自然要這對玲瓏玉璧了。」掌櫃來了精神，不停地誇讚著。
何月棠連連搖頭，解釋道：「掌櫃誤會了，並非什麼心上人，只是一位朋友。」
「哦？朋友……」掌櫃笑了笑，心裡揣測，想來是這女子害羞而不敢言明罷了，又說道：「想來姑娘的這位朋友，必然是一表人才，否則也不會讓姑娘如此費心，以這玉珮相贈也是再合適不過了。」
何月棠微微思慮片刻，又搖頭道：「這也並非多別緻，想來他也不缺這些。」
掌櫃嘿嘿笑了笑，故作深沉地說道：「東西也只是次要，關鍵便是這心意。」
何月棠從一側信手捻起一隻精巧的扇墜，黃玉雕琢而成的蟬落在一葉黃玉雕刻的秋葉之上，玉墜葉子的背面，刻著一行小字，何月棠默念道：「『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這個墜子倒是別緻，就這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