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劍舞 文 / 南山煙蘿
何月棠狡黠笑了笑,將那張帕子塞到徐湘的手中,故意做了個鬼臉道:「今天我也有點乏了,先回房休息,改天過來找你玩。」
徐湘點點頭,憨笑道:「何姐姐常來玩哦,這花圃裡每天風景都不同,在一些小角落總能發現一些驚喜。」徐湘收起何月棠的手帕,搖手拜別。
何月棠滿腦袋裡還是那護花鈴的清脆鈴音,忽遠忽近的,彷彿能透入內心。
幾回斷腸處,風動護花鈴……
…………
崑崙山巔,蘇逸盤腿坐像端坐於星韻坪那株已經枯死多年的漆黑梨樹之下,滿樹似玉梨花早已不見,獨留下這如鐵的枝幹,被這歲月繼續雕刻著。
一襲月白紗衣翩然落下,如煙霧的紗衣將四周景物漸漸籠罩。
「是你?」蘇逸微微抬頭,看著眼前容顏如昔的女子,十幾年的時光如白駒過隙,但此時眼前朱顏卻未曾改變。
霍霜妝容淡雅素淨,淺笑點頭,靜靜凝望著眼前淡漠清遠的男子,眉宇間透著點點惆悵,「你一直守在這裡,是因為素明麼?」
蘇逸略微有些遲疑,並不回答霍霜方纔的疑問,只是微微抬頭看著遠處飄渺地雲海迷霧,語調平靜而悠遠:「這十幾年,我們也少有見面,你近來可好?」
霍霜在蘇逸身側曲腿側坐,無聲地搖頭笑道:「尚好。」
蘇逸察覺到霍霜此時眉宇間的愁緒,「赤炎可有消息?」
霍霜略略搖頭,「赤炎大人這十數年來都閉關靜養,看來那場大戰他傷得不輕……你這些年身子可有不適?」
「偶爾覺得心悸疼痛,也無其他……所以便坐在這梨樹下,靜坐冥思,能稍稍緩解。」蘇逸有些惆悵,抬頭望著這已枯萎多年的樹冠,遙想當年如雪的枝冠,還有樹下舞劍的倩影……他們二人都明白,那些逝去的,便是再也回不去了。
霍霜雙眸凝水,沉靜悠遠,悠然說道:「赤炎大人閉關之後,也不再限定魔域妖族來往人間……那場變故之後,魔域之妖也收斂很多,並不會輕易打擾人間的生活。」
「也幸而有你,那些妖類在人間也算安分……我擔心的倒不是魔域之妖,而是世間難測的人心。」蘇逸靜靜凝望著遠方迷離的人寰之處,「霍姑娘今日來此,可是還有話要告知在下?」
霍霜淡淡笑道:「只是為看看故友,並無其他。」霍霜從袖中取出一包用絲帕輕輕包裹的梨花花瓣,散發出清冷淡雅的幽香。霍霜將花瓣撒向這已枯萎樹冠,霎時間滿樹香雪綻放,宛如當年初見之時。
霍霜取出佩劍在這漫天香雪中舞劍,輕紗飄動翻飛,劍光映雪,花面交輝。
蘇逸此時略微有些恍惚,彷彿又看到數十年前那絕美的一幕。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
蜀山靜篤別院內,隨著這天穹之色漸漸暗下,何月棠小心翼翼地趁著夜色偷偷御劍離去,夜色中蜀山的影子越來越遠,消沒於迷離夜色之間。
「現在耽誤了那麼久,也不知那桃林仙是否無事。」何月棠內心焦急,御劍之術雖然瞬息千里,但夜色中難辨方向,也不得不放慢腳步。迷霧夜色中,何月棠小心落在京城外的一處樹林之間,京城內有不少異人,絕不能再輕易貿然御劍入城。
這樹林離京城還有數里地,但也只能如此。何月棠步伐輕盈,踏月徐徐前行。何月棠每一步都邁得格外小心,樹葉草叢沙沙作響。突然,空氣中隨風飄來的一絲奇異的氣味,格外刺鼻,何月棠連忙掩上口鼻,不敢大意。循著氣味飄來的方向看去,似乎有熒熒綠光……綠光如幽靈般漂浮在叢林之間,忽明忽暗,閃爍不定——是鬼火……何月棠驀然一驚,一絲不詳的預感浮上心頭,不由向那幾處鬼火閃動處小心走去。
腐臭的氣息愈來愈濃烈,何月棠忍不住一陣反胃,強忍著不適緊緊摀住口鼻。那從幽綠的鬼火感受到人走進時氣流的擾動,變得不安分起來。何月棠不理會身邊跳動招搖的盈盈鬼火,藉著月光,看清了地上浮土中湧動的屍蟲。何月棠折下一側一段樹枝,輕輕撥開浮土,一具已呈紫黑色的腐爛頭顱露了出來,一股惡臭鋪面而來。
「山娘……」何月棠認出了那具屍體,雖然此時的屍身已經高度腐爛不辨面容,但何月棠還是記住了這眉眼五官的佈局……絕不會認錯。何月棠輕輕拋開四周浮土,露出了屍身的雙手,右掌的手指果然缺失,當真就是那日在會稽山桃花林中所見的山娘。
屍身腐爛至此,絕非幾日便能達成,若是沒有判斷錯誤,這女子至少死了一年以上,如今憑借邪術附在其上的魂魄撤離,便顯露出這**模樣。蜀山的人果然沒說錯,這山娘的屍體出現在這京城附近的密林中,定然和那皇宮脫不了干係……可是皇宮中密佈的咒術,自己進去後又怎樣才能躲開那些人的眼線?何月棠垂目冥思,驀然間,一個人的名字浮現在腦海中——公孫夏。何月棠此刻也十分矛盾,那公孫夏雖然幾次相助,但畢竟敵友莫辯,冒險去找他,會不會又惹出別的事端?何月棠將屍體掩蓋好,免得被人發現而打草驚蛇,事不宜遲,此時也只有去尋那公孫夏了,或許他還會再幫自己一次。
此時已是黎明時分,東方的魚肚色漸露。雲麾將軍的宅院一側便是蓉江池,蓉江池毗鄰皇城,從含水殿中流出的滑膩的溫泉水便匯入這芙蓉池內。
「葛之覃兮,施於中谷,維葉萋萋。」幾位衣裳鮮亮的女子在池邊浣洗衣物,唱著歌謠,看她們的衣著服飾,不像尋常大戶的丫鬟——連這做粗活的丫頭都能身著石榴紅綾,想必也只有最得聖寵的雲麾將軍府上才會有這般氣派。公孫夏並非張揚之人,不過那雲麾將軍公孫夏的妹妹公孫瓊章如今德蒙聖寵,平日裡最愛這石榴紅裙,皇上便恩賜其母家的侍女丫鬟都能身著艷麗石榴紅綾,這份既是恩寵,也是聖旨,自然不敢忤逆。
何月棠從一側躍入牆內,躲開那些僕從奴婢的目光,沿著牆角潛入到了內院。此時內心難免有些惶恐,不知到哪才能尋到公孫夏,即便尋到了,他會不會幫自己呢?內院閣樓上有人走動的聲音,何月棠躲在一處石砌花圃之後,借矮樹花叢的掩護,仔細聽著樓上的動靜:腳步這麼重,肯定不是公孫夏……聽氣息,應該是個女子,這裡是內院,想來也是公孫夏妻妾居住之所。方才聽那些侍女僕從說起什麼露姑娘、萍姑娘的……想來也是這公孫夏的姬妾。
「周幼薇……」何月棠微微有些詫異,看著從不遠處走入的三位女子,不禁想到:周長華的妹妹怎會在此?難道是被賞賜給了這公孫夏?先前就有聽聞雲麾將軍新婚之時,皇上竟然賜了三個宮女給他作侍妾……
周幼薇與萍花秋露三人手捧食盒,從門外魚貫而入,模樣甚為恭敬,緩步走上這閣樓。突然一陣摔東西的聲音響起,隨後又傳來女子哭泣的聲音。
方才送上的飯食都被掀落在地,周幼薇曲腿坐在地上掩面垂淚,臉上還有著紅印。萍花秋露跪在一側,不敢多言,怯怯地看著怒不可遏的沈素素。
沈素素冷笑幾聲看著周幼薇,「你不過是生得俊俏些,憑借你妹妹如今得了聖寵,你又是皇上欽賜給將軍的,便越發不把我放在眼裡。」
「奴婢沒有……」周幼薇還想辯解,但此時也知是無用的,雖然內心委屈,也不敢太過於表露。
沈素素新婚之夜,便被公孫夏冷落一側,至此之後,公孫夏更是從未來她房中安寢過。這妒火讓她原本清麗的面容變得扭曲而乖僻,她只能將怒氣發洩到這三個皇帝欽賜的宮女身上……新婚之夜,便是這幾個女子讓她顏面丟盡……連唯一可以依靠的夫君也對自己不聞不問,豈不是這三人惹的禍事?三人之中,那周幼薇的容貌姿色都是拔尖的,自然首當其衝。雖然三人平日裡十分恭順小心,被沈素素驅之若牛馬,但還是難免被責打辱罵。
「素素!你怎會變得如此!」公孫夏走上閣樓,冷眼看著眼前的一幕,橫眉緊鎖。
何月棠在樓下聽的真切,不由驚異,方才並未見到任何人走入,那公孫夏的身份竟然詭異莫測至此,讓何月棠不由滲出一絲冷汗。
沈素素苦笑了一聲,頹然坐在床側,幽怨說道:「大人數日未見,今天我不過責罰個犯錯的丫頭,倒有勞大人親自解圍,那周幼薇該是何等榮幸?」
公孫夏示意萍花和秋露扶起幼薇,讓三人退下。待三人走後,公孫夏轉頭看著妒火未平的沈素素,淡淡說道:「這幾日我事務繁忙,難免冷落了你,你又何苦為難她們?」
「大人有心思過問她們三人,為何不關心妾身?新婚之夜,便漏夜離去……難道不是因為那三人?」沈素素啜泣著擦著淚水,時不時瞥眼公孫夏,希望他能走進安慰自己。
公孫夏只是背手而立並不走近沈素素的身側,冷眼相對,語氣冷漠冰冷,「你現在都成了什麼樣子?全然不似我當初所識的素素……她們三人,我從未碰過,若是不信,我也無法。不過她們畢竟為皇上欽賜,若是這些傳到皇宮中,你讓我如何面見聖顏?你這番任意胡鬧,便是要置我於不義!」
「大人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倒現在也只想著自己的顏面……又何嘗想過我的苦楚?成親後,便如躲著瘟疫般躲著我,難道素素的容貌便是那麼不堪入目麼?」沈素素愈發哭得傷心起來。
「罷了!你若不喜歡她們幾個,我便稟明皇上,將她們三人遣送回鄉,也不惹你心煩!如今家中雞犬不寧,我也何必怕觸怒聖顏?也罷也罷!」公孫夏拂袖離去,不再理會愈哭愈厲害的沈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