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若耶 文 / 南山煙蘿
天地間瀰散的血色霧氣逐漸消散，此時，天穹塌落之禍已解。那些蜷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小東西，也試探著冒出頭來。巫山峽谷中已成灰色的草木，在谷底靈力的滋潤下，褪去灰褐色的霧氣，抖擻舒展著著蜷曲的枝葉。
谷底又漸漸湧出輕盈泉水，滋潤著這山谷中的草木。
「補天之事已了，但人間尚未得安寧，這幾日少不得諸位道友四處奔波勞頓。」岳嵐看了看身側的趙若蘭，心中驀然疼痛。
何墨點頭，神色中依然帶著幾分憂鬱，看著已經逐漸恢復清澈的天空，「盤古神鉞在萇戈手中，我們不過暫得安寧。天罡浩劫仍未平復，如今三界都要等玉衡之主轉世。」
秦雲羨從懷中取出銀鈴，這串銀鈴當日被他踢落蜀山山崖之下，竟然能被竹狸鼠李冬梅尋到，或許這便是因緣，「我要去尋燕彤。」
「人海茫茫，若是燕姑娘存心躲著，那該如何尋找？」邵媛緩緩走上前，看著秦雲羨此刻憔悴慘白的面容，悠然輕歎。
秦雲羨將銀鈴放入懷中，緊緊貼著胸口，「此銀鈴原為一對，相互之間有所感應，會有辦法的。」秦雲羨微微側身，向岳嵐抱拳道：「掌門，我……」
岳嵐點點頭，面容沉靜，淡淡地說了一聲，「去吧！尋到了燕姑娘，好好待她。」
……
江南一處名為茨塢的小鎮，安靜地坐落在若耶溪的旁邊，幸而前些時日的天穹災禍還未波及到此處，這裡依然恬靜如初。小溪旁的水灣裡，紅荷映日，綠傘參差。
一座小小的茶棚裡，燕彤坐在茶棚的外側，仔細地品嚐著這新沏的果茶，燕彤快要散盡的魂魄靠著赤炎的法力勉力維繫著，還能支持兩日，這兩日的時光，能尋覓到這樣一處靜謐祥和的小城，也算遂願了。果茶香味甜膩，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味，燕彤察覺出這抹苦味的特別之處，轉頭看了看一側正在煮水烹茶的老闆娘，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姑娘在這味甜茶裡格外添加了蓮心，讓我知道，烹茶之人定是一位性情中人。」
老闆娘身穿素布衣裳，頭上用一支木簪簡單的綰著，面容頗為清麗。聽聞燕彤的一番言論，老闆娘頗有些詫異地轉過身，略帶驚異地笑了笑，「姑娘竟然能品嚐出蓮心的味道，確實難得，這蓮心的份量不多，苦味也是極淡，。」
燕彤看著蜜色的茶湯，淡淡一笑，「寄語雙蓮子，需知用意深。莫為一點苦，便擬棄蓮心。」
這位清麗女子聽聞此言，眼神中帶著淡淡的惆悵，輕輕喟歎道：「小女子荷香，在這裡經營一間小茶棚，不料卻能遇到識得此茶之人。」
「我叫燕彤，偶爾途經此地，發現這裡甚好，少不得多盤桓遊玩幾日，加上有這麼好的花果茶，我也捨不得立刻離開。」燕彤瞇著雙眼，露齒一笑，甚為爽朗。
荷香看著燕彤，有些不解，「姑娘獨身一人？看你的神色，似乎頗為憔悴，不宜再多吃甜膩，我為你換一杯益氣補血的山參茶吧！」
燕彤輕輕握住荷香的手腕，搖頭道：「不必了，我只是想多吃點自己喜歡的口味，怕以後離了這裡，便嘗不到了。」燕彤的笑容裡隱隱有一絲難解的惆悵。燕彤示意荷香靠自己身側坐下，調皮地問道：「你刻意在這甜茶中加入這麼一絲苦味，是因為有心愛而不得之人麼？」
荷香靠著燕彤坐下，淡然一笑，「燕姑娘能嘗出蓮心的味道，難道也是……」
燕彤搖搖頭，故作深沉地看著荷香，「荷香姑娘才是這烹茶之人，我不過是姑娘的知音罷了。荷香姑娘，求而不得，會很遺憾麼？」
荷香若有所思，輕抿一口茶水，「多想無益，又何必多想？不過徒增傷心罷了……」
燕彤側過頭看著外面純淨透徹的天空，「荷香姑娘也有求而不得之人？你這麼漂亮……」
荷香搖頭歎道：「和容顏無關，更何況，與他所鍾愛之人相比，我的容貌也只落於下乘。」
「他也是看外貌的麼？」燕彤雙眉微斂，若有所思。
荷香淺淺一笑，搖頭道：「並非如此，他並不是那種只看皮相之人……更何況，他曾經說過，要娶我……」
燕彤微微一怔，疑惑問道：「怎麼？他食言了……辜負了你？」
荷香搖頭道：「並非如此……是我沒有答應他。」
「為何？」燕彤似有不解。
荷香並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看著遠處隱隱含黛的青山，笑容中帶著一抹惆悵。
燕彤沉默片刻，從懷中掏出幾文錢，放在桌上：「這是茶錢……對了，荷香姑娘，這鎮子裡哪裡有當鋪？」
荷香沒有收下茶錢，搖頭道：「一杯茶水而已，若是想喝，常來便是……當鋪在西街外有一家，姑娘是要典當東西？」
「嗯，」燕彤笑容明媚純真，從手腕上解下一串銀鈴，淡淡說道：「想當了這銀鈴，換些銀錢。」
荷香拿起銀鈴仔細端詳著，「這銀鈴甚是精巧，姑娘隨身戴著也是心愛之物吧？當了豈不可惜？」
燕彤神色有些哀婉，但這份愁傷轉而又被明媚的笑容吹散，「這銀鈴原本一對，可惜另一隻遺失無蹤……這剩下的一隻留在身側也無甚用處，倒不如換些好吃的。」
……
與荷香道別後，燕彤將銀鈴典當得來的銀錢換了好些酒菜，帶到若耶溪旁的一間久無人住的石屋內。屋子已被燕彤打掃得整潔乾淨，雖然簡陋，卻能讓自己在這最後的幾日能有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也不至於曝屍荒野。
燕彤取出銀杯，將酒斟滿，仰面一飲而盡。那幾株水晶蘭已融化在這酒水之中，燕彤伏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
同心銀鈴的感應似乎越來越微弱，秦雲羨此刻已經辨不清方向。這幾日勞頓奔波，卻還是毫無頭緒，只是隱隱約約指引著這條名叫若耶的小溪。這裡是一塊淨土，這裡只有小橋流水荷塘溪月。
秦雲羨竭力去感受那銀鈴微弱的指引，雖然心中十分焦急，卻不忍走得太快，害怕遺失掉方纔的線索。
秦雲羨走到一間破損的石屋之外，微微有些抖動的雙手緩緩推開那扇虛掩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