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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曲誤 文 / 南山煙蘿

    京城,正當輦轂之下,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習鼓舞,斑白之老,不識干戈。時節相次,各有觀賞:燈宵月夕,雪際花時,乞巧登高,教池游苑。舉目則青樓畫閣,秀戶珠簾。雕車競駐於天街,寶馬爭馳於御路,金翠耀目,羅琦飄香。新聲巧笑於柳陌花衢,按管調弦於茶坊酒肆。八荒爭湊,萬國鹹通,集四海之珍奇,皆歸市易,會寰區之異味,悉在庖廚。花光滿路,何限春遊,簫鼓喧空,幾家夜宴?伎巧則驚人耳目,侈奢則長人精神。

    一家名為繡雲閣的青樓頗有背景,聽聞樓中幾位姑娘都與白皓交往甚密,如今更是在京城西市獨大引不少登徒子來此尋歡作樂,嬉鬧嘈雜不絕於耳,兩隻喝得醉醺醺的魔域之妖亦混在其中,醉後功力減弱,妖氣益重,散發出一股腥臊的氣味,周邊的幾位嫖客都掩鼻散去,幾位伺候在側的青樓女子也厭惡的以染香絲巾掩鼻,但知這兩人為恭順親王府之人,並不敢多加得罪,皆屏住呼吸繼續故作媚態地勸酒。

    這時身著寶藍色緞袍的翩翩公子在一旁坐下,手執麈尾,優雅俊美——何墨此番裝束全然不似以往混於市井飲酒賭錢的模樣,儼然一位偏偏貴公子,讓那幾位青樓女子不禁稱奇,青樓中的男人,少有如此俊秀儒雅之象,一位青絲半垂半露抹胸的女子索性坐在他身側,以髮梢輕佻何墨的面頰,在耳邊吹著氣嬌聲問道:「公子好面生,不似這裡的常客?如沒有相好的姑娘,便讓奴家伺候吧……」

    何墨眼神迷離輕佻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微瞇著眼,悠然笑道:「在下自問是花中常客,特從江南之地來京城尋芳,放眼樓中女子都如此庸脂俗粉,也未免太讓人失望~~」何墨搖頭歎息,如此一番挑釁的言論,讓那位女子羞憤不已,輕啐了一口,甩袖離去。何墨並不生氣,面露慵懶的笑容,拿過身邊一女子的絲巾輕輕擦拭。

    另外幾位想挑逗何墨的女子見這番景象也面露嘲諷之意,看著那位女子離去。一位身穿綠色薄衫的艷麗女子,順勢坐在何墨的懷內,纖手遊走在何墨脖頸,何墨依舊眼神迷離,並不多看這位女子,慵懶地說道:「繡雲樓妄稱京城鶯啼燕囀之地,如此看來不過爾爾。」綠衫女子並不生氣,低頭嬌美笑道:「公子既是花中常客,想必是化蝶尋花夜棲芳草,奴家這等蒲柳之姿又怎會入公子之目?不過公子如是真有本事,闖得過百花陣,自然能做紅葉姑娘的入幕之賓。」

    「紅葉?」何墨眼神邪魅,面露輕薄之笑,「並未聽聞,說不定亦是浪得虛名。」

    綠衫女子用手摟過何墨脖頸,櫻唇清靠在何墨唇邊,似有嘲笑之意,「公子未聽過紅葉姑娘的大名,也是妄稱花中客了,如此才是浪得虛名……誰知道是不是苗而不秀的一個銀樣鑞槍頭,中看不中用呢?」

    「那麼說,在下到時要會一會那位紅葉姑娘?!」何墨雖然是低聲所說,但聲音透亮,讓在場每一個人都側目而視,這裡要當紅葉入幕之賓的人不在少數,多數人都是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過,聽到有人狂言,都難免有些幸災樂禍之態。

    旁邊兩個醉醺醺的狐妖,亦是聽到紅葉之名猛然驚醒,咧嘴笑道:「大爺我們想見見那位紅葉都吃了閉門羹,你這小子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另一位衣著華美的公子從旁邊走進,挑釁地說道:「在下亦是聽聞紅葉姑娘才貌俱佳,只是凡夫俗子之流從不入眼,如今也是心神嚮往。」說話的人正是張晗,張晗今日的裝束亦是貴公子的模樣,頭戴束髮金冠,其上鑲嵌如拇指般大小的南珠,耀眼奪目,引得不知情的升斗小民還以為是王公貴胄。

    何墨將身上斜靠的綠衣女子隨手推出,讓那女子頗為慍怒,但又不敢多言,何墨起身輕拍衣物,挑釁地看著張晗,悠悠說道:「如此一來,有了對手就更添雅興了。」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獨擁佳人也是人生樂事。」張晗輕輕昂首,神情極為高傲。

    張晗何墨的幾番對話,倒引起了眾人的興趣,紛紛起哄,鴇母從二樓走下,聽見眾人喧嘩,亦是逢迎笑道:「紅葉姑娘見客的規矩大家亦有耳聞,但老身仍在此處多說一遍,須得過得百花陣,才能獨擁花王一夜。」

    張晗背這手,微微昂頭,頗為不屑地說道:「百花陣?盡用一些花哨之名,譁眾取寵罷了!」

    何墨慵懶地伸著懶腰,睡眼惺忪地問道:「入百花陣還需什麼條件麼?」

    鴇母眼珠一轉,嘿嘿笑了幾聲:「不難不難,只要每位入陣者出得起白銀萬兩。」

    何墨聽罷面有難色,輕輕哼了一聲,「白銀萬兩?夠京城一小戶人家花上幾輩子了,這麼高的銀錢,無非就是攔住闖陣之人,其實紅葉姑娘就是一個醜八怪而已!大家說是不是啊?」何墨的一番話引得登徒子們紛紛起哄。

    鴇母面露嘲諷之意,乾笑幾聲,說道:「公子此言差矣,既然是花王之名,如果敢拿著野草冒充蘭花,我這小店不早就被砸了麼?又怎會得恭順親王的格外關照呢?」

    張晗優雅地從腰下摘下一隻七事玉珮,拋與鴇母,笑道:「您看這件玉珮值多少人入陣呢?」

    鴇母一臉諂笑,雙手接過七事玉珮,仔細端摩起來,嘖嘖稱奇,老鴇自以為也見過不少寶物了,這件玉珮,質地瑩潤毫無瑕疵,端之隱有五色之光,正視色白,側視則碧……當真是無法估量的寶物,但口中仍故作矜持地說道:「這件玉珮價值不菲,也剛好夠公子入陣之需。」但她眼中的神色周圍人都能察覺到,眼睛時刻不離此玉珮,拽在手中生怕玉珮又會飛走一樣。

    張晗笑了笑,看了何墨一眼,從腰囊中取出一個碩大的明珠:「既然如此,這顆明珠便作為這位公子入陣之需如何?」

    何墨撇嘴不屑道:「鴇母如此無非是為了斂財,這塊玉珮和這顆明珠,將這半個京城買下都不在話下,怎會只夠我二人入陣。這位公子,炫富也得挑對地方挑對人,我可不領這情!兩個人比試有何意思?」

    張晗一聽,也覺有道理:「點頭說道,那確實無甚意思,可惜在下也就這點能拿得出手的物件……要不還是打消比賽的念頭吧!」

    鴇母一聽,臉色驟然一變,握玉珮的手捏得更緊了,連忙賠笑說道:「二位公子都非尋常人等,既然要人多了陪才有興致,如此老身勉為其難,今日在座各位都能入得百花陣,如何?」鴇母說罷連忙陪著笑,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張晗手中那顆明珠。

    眾人一聽,紛紛起哄,幾位正醉在溫柔鄉的人亦是驚坐起,推開身邊慵懶的美人,繫上衣裳從房內跑出來,看外面的動靜。

    張晗得意一笑,將明珠拋與鴇母,鴇母雙手捧住,千恩萬謝,立馬讓樓中的姑娘們準備好,今晚的百花盛宴。

    那兩個魔域之人亦是被眼前的一幕弄得目瞪口呆,他們雖早就想一睹紅葉芳容,但礙於此地受白皓關照頗多,亦不敢亂來。今日見得如此場景,怎能不興奮難抑,兩個連忙站起身擠到人群之中,打量起張晗此人來,心想無非一個花俏的紈褲公子而已。何墨仍是一臉不屑,並不多看張晗一眼,似乎並不領情。

    鴇母連忙命人擺好酒席,在堂中支起帷幕,將各色蔬果如流水一般遞於眾客面前。張晗向何墨點頭淺笑,何墨並不願過多搭理,只是隨意從旁邊侍女手中搶過一盤果蔬,津津有味地品嚐起來,故作陶醉的樣子。

    何墨在一旁大快朵頤,但心思仍留在魔域之人身上,這兩人從妖氣來辯,定是狐妖無疑,不過妖之中也不乏頭腦簡單之輩,雖然殘忍凶狠,但與人相比較卻相對單純許多,無甚心思。

    此番前來,有更加重要的目標,自然要把戲演得到位才好。

    一位體態豐腴衣著艷麗的女子走向何墨,淺淺一笑,將一杯斟滿的酒遞予何墨,莞爾一笑,緩緩清唱道:

    「夜夜掛長鉤,朝朝望楚樓。可憐孤月夜,滄照客心愁。聖水出溫泉,新陽萬里傳。常居安樂國,多報未來緣。日日思前路,朝朝別主人。行行山水上,處處鳥啼新。祇愁啼鳥別,恨送古人多。去後看明月,風光處處過。一別行萬里,來時未有期。月中三十日,無夜不相思。」

    何墨饒有興致地品味著曲中之意,將女子遞過來的酒一飲而盡。

    那女子意味深長地看著何墨,秀眉輕佻繼續唱道:「千里人歸去,心畫一杯中。莫慮前途遠,開帆逐便風。小水通大河,山深鳥宿多。主人看客好,曲路亦相過。我有方寸心,無人堪共說。遣風吹卻雲,言向天邊月。男兒大丈夫,何用本鄉居。明月家家有,黃金何處無。客人莫直入,直入主人嗔。扣門三五下,自有出來人。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恨君生遲,君恨我生早。」

    何墨聽到此處不由驚訝,問道:「姑娘,最後一句,是否唱錯了呢?」

    女子嫵媚笑道:「公子可否聽過,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說完,女子便含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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