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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醉飲 文 / 南山煙蘿

    何墨住的地方在舞江鎮中一條名為桂花巷的青石小巷中,也是個鬧中取靜的地方,舞江此時正值桂花飄香的時節,雖比不上悅然山莊的四時煙花,但此番也多了幾分人間之氣。清冽溪水從巷道的右側流過,三尺長的短石橋連著緊鄰的人家,幾戶院落的門半遮半掩,偶爾有鄰居會跟何墨打打招呼,寒暄幾句。

    邵媛好奇問道:「你來這住多久了?和他們似乎很熟似的。」

    「住了一年而已,」何墨指著前面的一座臨溪的院落,「那就是寒舍,剛來此處之事,偶爾有居民小孩夢魘啼哭,我施法幫助過幾次,大家便熟識了。」

    「這裡很好,比悅然山莊好多了。」邵媛左顧右盼,「那邊除了大哥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那些侍從比大哥還不愛說話。」

    「你不是經常來此處玩麼?」何墨故作詫異:「難道不知人間景象?」

    「偶爾來這也是去找張鬼老頭,還有就是去菡萏樓。」邵媛滿懷期待的問道,「待會大家喝酒暢聊,自然要買些菡萏樓的藕粉桂花酥,這時節的最好。」

    哈哈哈……蘇逸和何墨都不約而同笑起來,邵媛此行的目的已然曝露,「哪有喝酒時吃這些?女兒家才如此。你若想吃,我遣人去買來可好?」

    說罷,三人走進院中,一俊秀的童子過來迎接,「師兄,此行是否順利?可見到楊敏師姐了?」

    邵媛見這個七八歲的童子長得十分可愛,便逗道:「小娃娃,讓姐姐抱抱可好?」

    那個童子也不懼生,邵媛一把抱起,發現這孩子雖然長得白胖,但是身輕若雲一般,絲毫感覺不到重量,不免嚇了一跳。

    「這也是人偶所化?」蘇逸問道。

    「是剪紙所化。」

    邵媛驚奇,小呼了一聲,「原來是剪紙,怪不得如此輕巧。何墨,看你平時傻傻笨笨,沒想到竟也有此等本事。」

    「彫蟲小技,不足炫耀。」何墨招呼大家便往內屋走去。

    內屋的擺設很是簡陋,床和桌子都是陳舊破損的,屋裡陰暗,有些看不真切,童子掀開內屋後門的門簾,招呼大家走入。

    穿過門簾,才發現此處竟然別有洞天,樓台水榭,點綴著芙蓉和月桂,居然還有白孔雀從天空飛過。

    「用法術僻處的一塊清淨之地,遠不及悅然山莊。」何墨謙虛道,幾人走至一塊翠色草地上,何墨揚手輕落,變化出一桌酒宴,「大家便在此處賞花飲酒。」

    何墨吩咐童子去買了些藕粉桂花酥來。

    幾杯暖酒,邵媛似乎有些恍惚起來,一會便醉了,何墨用法術將邵媛安置在一處閣樓內睡下,讓童子守在閣樓外,好照顧酒醉的邵媛。

    ……

    「何兄費這些心思,邵青未必不知。」蘇逸慵懶地喝著酒,「邵青此人一向自負,他誰都不信,只相信他自己。」蘇逸冷笑幾聲,雖然未醉,但也顯得有些迷茫。

    「他猜到也罷,不過是和蘇公子聊天而已,就算他起疑,在天罡重結之前,這各懷心思的幾方也不會大動干戈。」

    蘇逸苦笑幾聲,繼續喝酒,他倒很希望酒能讓他在愈來愈清晰的記憶中糊塗一陣子,之前他是多麼渴望知道自己過去之事,而現在愈來愈清晰愈來愈殘酷的回憶逐漸浮現的時候,他已希望選擇逃避。

    「蘇公子命魂所繫是開陽印?」

    蘇逸有些吃驚的瞥了何墨一眼,很快又恢復鎮定,「何兄如何知曉?」

    「神器所繫命魂,必有其星韻韻照,雖然邵青幻姬等人使用障眼法遮蓋你與邵媛身上的印記,但這番做法反而有些欲蓋彌彰。」

    「成為神物之主,以後生生世世必定會受這神物的牽連,這便是永世不得安寧了……」蘇逸搖頭歎道:「邵青,他明知只有我命魂與開陽印相合,卻使出激將之法,逼我不得不成為開陽印之主,如今雖有一身修為,又有何用?能偷得浮生半日閒,在永身永世之中也是奢望了。」

    「邵媛的命運也同你一般?」何墨搖頭歎道,「連親妹都能犧牲,他也是謀大事者至親亦可犧牲。」

    「邵媛並非他親妹……邵青與我一般,皆為孤兒,收養於崑崙。」蘇逸冷冷說道。

    「今日說這些,蘇公子是信任在下才吐露這番苦楚。」何墨拱手道謝,「我亦是信任蘇公子才相約於此。」何墨說罷,伸展手掌,手心中出現一例內元金丹。

    「這……?」蘇逸有些驚訝,滿腹不解。

    「聚窟洲修行之人講究內元修行,此是我的內丹元魄,如今交予公子。」何墨語氣平靜。

    「這是何意?」蘇逸不解,搖頭歎道。

    「我並不信任自己於天罡重結之時能抵抗住天罡神力的誘惑——但蘇公子以為神器之主,自然不會再受天罡神力吸引蠱惑。如當日我不能自持,意圖奪取天罡之力,希望公子能將我的元丹毀去,便省去我無盡的痛苦。」何墨語氣依舊平靜,生死之事,他也許早已看淡。

    「何兄苦心。」蘇逸歎道,接過元丹,「我答應你。」

    「我於聚窟洲修行四百年,也不曾想過自己會身陷世俗情愛……原來終究逃不脫。」何墨有些黯然,眉頭微微一皺,「如我死後,還求公子將楊敏體內的靜和魂魄送入輪迴,人偶借魂之法險惡,時日長久難免回生異變……恐怖之處同於邪術『借屍還魂』。」

    「好…承此諾言,必不違守。」蘇逸又仰頭飲盡一杯,歎道:「我在崑崙山巔的兩百多年竟也是枉費了。邵青意圖獲取天罡之力,在崑崙覆滅那一年,我就已知曉……如今又談何阻止他呢?」

    「重結天罡之時,四位神器之主不能離陣,如在此時被乘虛而入,那豈不前功盡棄。」

    「邵青和魔域、白皓三方皆非同心,都想獨得天罡神威。」蘇逸解釋道:「白皓和魔域之用心不言而喻,只是邵青……」

    「邵青如何?」何墨有些不解,「難道不是妄想獲取天下,為他獨尊麼?」

    「也不盡然……」蘇逸搖搖頭,歎道:「我與他相處兩百多年,也知他非野心妄斷之人。當年他也說過,獲取天罡之力就如同成為神器之主一般,一旦天罡有主,便不再會受魔域覬覦,重修天道以改蒼生命運…只是他並不相信其他人獲取天罡神力後能無私無慾,他只相信他自己。」

    「冠冕堂皇的說辭,和魔域與白皓並無分別。篡改天道,便是至蒼生於不顧……即便他是出於對天地生靈的憐憫,豈不知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功成而弗居。」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己……」蘇逸搖頭歎息,「我成為神物之主,已然是違背師命祖訓,現在豈不是五十笑百……」

    「神物雖具奇力,但力量有限,只有眾多神物之主齊心齊力,才會有翻天覆地之變或者毀天滅地之禍……如今神物各有其主,且非一方獨大,也是平衡之象。」何墨搖頭歎息,「只是天罡之力若被一人獲得,那所帶來的災難卻是無法想像之禍……人心**難測。」

    ……

    人間已然夜色侵臨,金烏西墜,玉兔東昇。

    夜已至,二人酒意卻更甚,二人平臥於草地之上,夜蛩嘶鳴,星河燦爛。往年聚窟洲之夜亦是如此美妙,空中偶爾會點綴數個月亮,如同幻影一般。

    「崑崙星韻坪是離天河最近之地,夜幕之下,雲海之上,彷彿能觸碰到星辰一般。」蘇逸喃喃自語,趁著酒意,去伸手觸摸眼前耀眼的繁星。

    「先師曾言,天河之水乃天地靈力所聚,流動蜿蜒無止無盡,曾經夢想一日能登天河之境親眼目睹……現在想來,人間之景洞天之妙也是極好,何必想如此遙遠而不可及之事。」

    「莫思身外無窮事,且盡樽前有限杯。」

    二人坐起,合掌握手,相視大笑,莫逆於心。

    古人結交惟結心,此心堪比石與金。

    金石易銷心不易,百年契合共於今。

    正如詩中所言,人生在世,得一知己足矣。

    ……

    「二位公子好興致,小女子不請自來。」一柔媚女子的聲音,讓二人不禁警覺,此處尋常人是萬萬闖不入的。

    「霍霜!」何墨冷冷道:「姑娘到此有何貴幹?」

    霍霜欠身行禮,儀態妖嬈,「小女子並無惡意,二位公子何須如此緊張,倒顯得我是尖嘴獠牙一般惹人嫌棄。」

    「莫要多費口舌,將你的來意說明。」蘇逸緩緩起身,語氣冰冷。

    「蘇公子如今神色氣度也和二十五年前一樣了,不似那日在倚翠樓所見那般,只是當日白皓和部分魔域之人在場,我並未有機會向公子問好。」

    「……。」二人聽罷都十分吃驚。

    「二位莫要擔心,此事我從未向白皓透露半分。」霍霜媚然掩口一笑,隨後又輕聲歎息,「可惜公子如今並未完全恢復記憶,否則也不會不記得我,也不至於對我如此了。」

    「你……究竟如何認識我?」蘇逸滿腹狐疑,不解地問道,腦海中模糊的記憶始終難清。

    「不記得也罷,」霍霜的神情顯得有些失望,「今日求與二位合作,共謀大計。」

    「為何要信任你?」何墨冷冷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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