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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16待得中原欲鑄兵 文 / 書而不在

    第十六章:待得中原欲鑄兵

    申屠雪看著手邊湯盞,稍稍拿起勺子嘗了一口,半晌唇畔彎出一絲苦澀,抬起頭來,見申屠釋站在窗邊,顯出雄壯的背影。

    知道王兄的目光此刻停留在蓮池邊,申屠雪緩緩而笑:「王兄,這一次她沒有讓你失望吧?」蓮池邊白欄杆上,霽月和霓虹正陪著元葳蓮葉間的游魚,蓮葉田田,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北,魚戲蓮葉南。

    只能看到她的背影,申屠釋還是露出了歡心的笑容,終於轉過身來,坐回申屠雪身邊:「她更喜歡和你在一起,這些天也多虧你陪她。」想了想,臉上露出一絲無奈。元葳不太想與他獨處,所以寧願讓雪摻和其中吧。他不在的時候,怕她孤單,也特意讓雪陪伴她。各方面看來,雪做得很好,沒有讓他失望。

    回頭再看一眼窗外,申屠釋對雪說:「想讓王兄怎麼謝你?」

    雪「嗤」笑一聲,展開了自己的畫扇,輕輕搖起來,睇視申屠釋:「王兄下次要砍樹,離我遠點就行。」

    申屠釋臉上僵了片刻,鷹眸迎上雪戲謔的目光,不自覺地彎了唇,這一刻彷彿回到了年少之時,笑容裡竟夾著些許羞澀。

    雪怔怔地看著申屠釋,瑩白的臉上露出一絲不經意的溫柔,「王兄,你變了。」

    「是嗎?」申屠釋摸了摸自己的臉,似乎有些不太確信,笑容卻更加燦爛了。

    申屠雪歎了口氣:「以前的王兄無論做什麼事,都會覺得理所當然,即使做錯了也不會露在臉上。現在的王兄……還真讓人擔憂啊!」

    「擔憂什麼?」申屠釋不以為意,拿起雪剛用過的勺子,舀起一勺湯便往嘴裡送。

    「王——」雪來不及阻止,見申屠釋已喝下湯,臉色顯得有些怪異。

    「這是你做的,還是兩個丫頭做的?」

    雪抿著唇,搖了搖頭:「都不是。幸好,沒讓她自己嘗嘗。我只讓她看著,她偏偏想動手,這湯就是她做的!」

    「元葳?」申屠釋稜角分明的臉上驚訝不已,再喝了一口,卻覺了自己舌尖變了味,幽邃的鷹眸笑意深深。

    「還好,就是有點苦。」說出的是事實,「有點」減弱了難喝的程度。

    「是嗎?苦……」念著這個字,申屠雪瑩白的臉一抹失落一閃而過。居住在深宮中的這些年,他好侍弄雅事,對色香聲味可謂深究,如今卻連吃到是什麼滋味,都要別人來告知了!

    見雪突然間沉默,申屠釋奇道:「不苦嗎?你不是也喝過?」

    雪素來最擅品嚐了,而且向來挑剔得很,今日居然也有吃到自己不喜歡的東西而不覺的?

    想到了什麼似的,申屠釋臉上的笑容突然凝固。

    雪微合眼,歪在榻上,將水墨畫扇鋪展在雪白的外衫上。

    「王兄,我想休息一會兒。」輕輕說著,聲音如常,聽不出一絲情緒波動。

    「好。」申屠釋伸出手去,緩緩觸摸到雪的臉,很像小時候一樣,以他獨有寵溺與溫和。然而這一刻,他卻觸摸到了滿心的自責。

    雪都病成這樣了!這些日子,他將心思都放在元葳身上,竟沒有一絲察覺!母妃臨終是怎樣囑托他的?他又是怎樣答應的?

    起身離開一會兒,申屠釋召見了國師,國師給了他確切的回答:「王爺的感官會不斷遭到侵蝕,直到生命結束那一刻才能停止。」

    「真的沒救了?」申屠釋一臉寒霜。

    國師捋了捋稀疏的白鬚,輕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又說出了一句帶給申屠釋些許安慰的話:「王爺的身體雖然在惡化,近來卻比較緩慢,這也就是說,王爺的性命可能延長,也許……可以度過今年下雪的時候。」

    這樣已經很好了吧?

    明知無法再強求國師,申屠釋默默歎了口氣。

    雪是很早熟的孩子,遭受了這麼多病痛,心裡早就不是一般人能夠走進的了。即使身為至親長兄的他,這些年來心思亦不能全部放在雪身上,每每身在局中遇到難以解決之事,反而是雪這個旁觀者為他指點迷津。也許缺陷中總有上天的別賜吧,雪從小就有驚人的聰穎和透徹。

    這些年來,申屠釋培養自己的實力,為王位進行明爭暗鬥,拉攏姚艷的父相……,說不上險象環生,卻也是波濤洶湧,重要抉擇往往不容許絲毫差錯。雪深居宮中,從來不參與爭鬥,看似無心的一句話卻可能是他心裡的一錘定音。

    申屠釋回來的時候,雪依舊歪在榻上,精緻的唇角噙著一絲笑,側著的耳似正在聆聽天籟。

    申屠釋凝神一聽,窗外似有人在嬉鬧。

    臉上郁氣一掃而光,申屠釋回轉眼眸,見雪睜開了眼,素來淡然的目光似含深意地對著他。「王兄,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申屠釋靠窗坐下,凝神看著雪:「說吧,什麼時候與王兄這樣生分了?」

    雪淡淡一笑,指了指窗外:「我最不想理會兄長的感情之事了,可是王兄最糾結最深的恰恰就是這事。王兄……真的已經決定了?」

    申屠釋眉一蹙,眸中泛起一絲寒意。

    雪所指的,並不是他和元葳之間的事,而是他與姚艷。這一次離開王都,他給姚艷不布了個局,就看姚艷怎麼決定。如果她依舊站在他這邊,幫助他除了奪嫡餘孽,那麼他們還是盟友,還是遊戲夥伴,他給她王后的尊榮,以及姚氏一族的榮華富貴;如果她背叛了她,投向申屠杜,那麼不止姚氏一族要萬劫不復,她也將長居冷宮,他永遠不會再見她。

    申屠釋希望是前一種情況出現,然而祭祀王陵還是發生了刺殺之事。

    此刻,姚艷應該已知他「遇刺」,應該與申屠杜商量好裡應外合奪取王都了吧。

    開春與東楚國一戰,申屠杜作為大將軍重返軍隊,不但沒有奪城建功的積極性,反而多次糾結舊部,枉顧王令,若不是他的三萬親兵,申屠杜恐怕早已經造反……

    見申屠釋臉色凝重,雪淡淡的神情稍有遲疑,「王嫂若有反叛,王兄真的不給王嫂一條退路?」

    「我該給她留條退路?」想到現在可能正在王宮裡張牙舞爪的女人,申屠釋的怒氣不自覺上升。

    雪歎了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王嫂……也是被你逼出來的。」

    「我逼的!她自找……」見雪一臉疲憊的樣子,申屠釋壓著胸中怒火,一時無語——

    「雪……」元葳從外面進來,見申屠釋繃著一張臉,一事不明所以。

    霽月和霓虹進來,若無其事地行了禮,各做各的事去。

    雪睜開眼睛,淡笑著看向元葳,「回來了?」

    元葳轉移視線,對雪輕點了下頭。這個削瘦的男子雲淡風輕地笑著,蒼白的笑容裡卻洩露了些許疲憊。她看在眼裡,心裡很是不忍。

    霓虹收拾了湯盞,朝他們看了一眼。霽月取來元葳的披肩,侍立在一旁。

    「雪,我要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在雪面前坐下,元葳不吝地露出微笑。這些日子以來,雪一直暗暗地開導她,默默地陪伴她,她得這樣一個知己朋友,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雪慢慢起了身,接過霽月手裡的披肩,仔細為元葳披上。見元葳一副順從的樣子,他雪般瑩潔如的臉浮出一絲暖意,收回手淡笑著說道:「哪天要是見不到你,我會不習慣的。元葳你呢,倘若哪一天再也見不到我?」

    元葳頗感驚訝,眸光一定,見他眼裡不知何時蓄起的哀傷,這麼的深重,彷彿當初她在瑤宮窗外的荒園裡看到的。

    元葳還記得那個墨發雪衣的背影,在那漫天的飄雪中,任天地間的亙古哀傷和寂寞地圍繞。

    「雪……」不自覺地抬手,靠近他如畫的眉,這個動作,單純而自然,在外人看來是什麼樣子,她沒有絲毫察覺。

    雪輕輕地笑了,握住她的手,眉眼無聲綻放,瞟向身後的申屠釋,打趣似的提醒她「王兄在這裡呢!」

    元葳愣愣地收回手,心裡只覺得悲傷。

    雪是故意瞞著她,不讓她知道他的病情的。她越是擔心他,他越是不想讓她知道。

    見她略顯失落的樣子,心裡幽歎一聲,申屠雪突然不明白,自己這樣做,到底是拒絕她的憐憫,還是奢求她的憐憫?這世間,也許只有她的憐憫,他不會排斥。

    殿外荷葉初張,他極願荷花早點開放,開放得如同她的臉,蓮心似她眉心溢出的一絲歎息。從注意到她的那一刻起,他發現自己偏愛上了這種出淤泥而不染的花。

    早已經淡然到絕望的心,似乎又有了期待,到底在期待什麼呢?他至今還不清楚。像現在這樣,可以和她說說話,他應該感到無上滿足……

    「王兄,元葳交給你了。」將元葳的手放到申屠釋掌心,他突然覺得這一形式帶著某種鄭重。

    見雪似是輕鬆的笑容,申屠釋眸底神色複雜。

    在元葳面前,雪的臉上除了淡淡的笑容,還有一絲寂寞一閃而過,也許,雪自己並不知道。然而這樣的寂寞,卻讓雪更像個食人間煙火的人了。

    申屠釋自己曾為這樣的寂寞痛過,是記憶中的母妃一直陪伴著他安慰著他,讓他少了一份可恥和軟弱,多了一份自持和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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