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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12萬綠叢中一點紅 文 / 書而不在

    第十二章:萬綠叢中一點紅

    在鄭宇心中交織的,是於公於私的重重矛盾,是心有餘力不足的深深愧疚,還有對平生信仰的懷疑!

    剛才,與他討論了劉奎那邊的行動之後,鄭宇看著他,突然問出一句:「諸葛兄,我們這樣殺來殺去的,有意義嗎?」

    諸葛圮看著眉宇輕折的鄭宇,半晌方道:「可以說沒有意義。戰事本來就是人類相互的勾當,被迫捲入其中的個人,總是遭其戲弄,身不由己……」

    鄭宇站起來,大笑道:「好一個身不由己!」停止了笑,腳步有些踉蹌,又倒了酒,邊仰頭灌下,邊自言自語:「身不由己……她從來沒有求過我什麼,她求我只是不願意跟我回來!」酒水濺出,按在碗口的手節節用力。

    諸葛圮眉一蹙,奪下鄭宇的酒碗,歎道:「夫人確是身不由己。」

    鄭宇眸中一暗,垂下了頭,沉聲道:「都怪我,是我不好!我不該讓她身不由己。為什麼每次都是她出事之後,我才出現?」

    當初在西陵她痛失初戀之後,去年春天在奔喪回家的路上她遭受伏擊之後,她自絕後路被申屠釋俘虜之後……

    「而每一次我有困難,她卻總是及時出現……」鄭宇陷入了極度的自責。

    諸葛圮虎鬚一垂,實在不知如何安慰鄭宇。

    事實正如鄭宇所說。元葳就像保護神一樣,一次次幫助鄭宇度過危困。

    新婚不久,鄭宇染上奇疾,元葳馬不停蹄地趕到軍營照顧;上原一戰,鄭宇身中飲毒之箭,醫者束手,元葳不顧自身安危,千里迢迢求取解藥;去年底,元葳及時置辦東楚軍急需的糧草和冬衣,並親自送至前線,才使他們度過了圍困,而她自己卻在回去的路上遇上敵人……

    諸葛圮轉過身去,抬起頭來,透過帳頂的縫隙看到外面的漆黑夜空,待情緒稍稍穩定,方回身安慰鄭宇:「夫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你,她從來沒有後悔過!」

    「我不值得!」鄭宇舉起酒罈,張口倒了一口酒,酒濕襟袖,他毫不自覺,「諸葛兄,鄭宇不值得她這樣……」——

    越秀進入主帥營帳後,見鄭宇趴在桌上,說什麼「不值得」,又不斷喚著「元葳」,他本來鬱悶的心情更加鬱悶,只能和這個自責的男子喝悶酒。

    越秀悶下第三杯酒,才恍惚開口:「夫人真的不願回來?」

    鄭宇抬起頭來,微睜著眼看著越秀:「你怎麼知道?」

    「馬扽將軍送來的信,我看到了。」那是申屠釋給鄭宇的信,信中提到夜梟門,一個蒙面布上繡有梟目的秘密門派。越秀緊握著酒杯,清秀的臉一沉,痛聲問道:「既然知道夫人有危險,無論如何也不能丟下她!」

    「你不明白!」心再度被這一句「丟下」刺痛,鄭宇一拳打在桌上,震得壇碗響成一片。葳蕤閣大火中,她拉著他的手,是那樣的依戀:「別丟下我……」夾在他與申屠釋之間時,她卻只能撫著流血的心對他說:「那年冬天你把我一個人丟在西陵……」她想要他丟下她,像那次一樣,只是她不會再冒風雪趕回他身邊……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鄭宇歎了口氣:「夜梟門已銷聲匿跡,她是不會有危險的,因為……申屠釋愛她,可能不下於你我。」

    清秀的臉閃過詫異之情,越秀低下頭去,任深深的愧疚淹沒上來:「我……不配愛她,不配……」

    鄭宇笑了笑,笑容十分複雜。境湖離宮,葳蕤閣下,他發現了一個不一樣的元葳。突然覺得,她也許真的是她自己的。他不能把她藏起來,不可以阻止別的男人愛她,甚至不能決定她的去留。如果是她真心想要的,哪怕心上插刀他也會成全她,但是她那樣留在申屠釋身邊,哪怕她怨他一輩子,他也要帶回她……

    眉心緊蹙,越秀一臉沉痛:「侯爺,都是我害了她!」

    見這個清秀男子有著和自己一樣的愧疚,鄭宇苦笑道:「救你是元葳自願的。元葳如果不願意,誰又能勉強她?」

    越秀他起頭來,見鄭宇一味喝酒,心中悵然,只淡淡說道:「她不會想看你這樣子。」

    鄭宇停了酒杯,放在眼前。清冽的酒水中,他已看不清自己的模樣。

    「越兄弟,人要是真的那麼容易醉就好了。」他喝了兩口,一臉苦澀,「和元葳一起喝酒,倒是個例外……」

    所謂就不醉人人自醉。越秀自然相信他的話,也羨慕他曾經和她醉飲。她換上男裝,喝起酒來的樣子,應該是俊逸而不乏豪爽的……

    能和她一起喝酒……越秀羨慕極了!

    「侯爺,等救回夫人,一定讓我陪你們喝幾杯!」越秀起身,拿開鄭宇手上的酒杯,扶著醉醺醺的鄭宇往臥榻去。

    「會的……會……其實……元葳很喜歡……喝酒……」鄭宇一俯身跌倒在床上,冠玉般的臉上泛出了迷離笑意,腦海裡忽而出現元葳微醉時面若桃花的臉,忽而又出現火海中元葳看著申屠釋時擔憂之色。

    申屠釋說:「寡人不會傷自己的女人!」眼神邪佞而幽深。申屠釋提醒他不要摟她的腰時,她一臉的茫然……

    鄭宇不敢去懷疑,他是個懦夫!

    自申屠釋冊封她為「如夫人」,那時已有一個多月。她為救越秀而委身,難免……她是在怎樣的折磨下依了申屠釋?

    呻吟一聲,抓緊胸前的衣襟,鄭宇感覺五臟欲碎,痛苦極了。都怪他,怪他沒能保護好她,讓她受那樣的委屈……

    「元葳……」昏昏沉沉地,鄭宇扯開了自己的衣襟,似要讓寒氣撫平他的傷痛,「元葳,不要離開我……」腦子裡又出現了那座著火的宮殿上「葳蕤閣」三個大字,半個月前才他知道那座離宮也叫「葳宮」,他記得申屠釋拚命爬上閣頂見到她時的驚喜,記得申屠釋流連在她身上的目光……

    申屠釋是真的對你好,可能是極盡所能地討好她。元葳不在乎華美的宮殿,不在乎一切外在的珍惜,但是如果是一個捨命相救的人,如果她不覺中又有了這個人的骨肉……

    對不起,元葳,恕我自私,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會救你回來,我……只想獨自擁有你……

    「別離開……」夜風透過天窗,侵凌在他半敞的胸膛上,鄭宇一個抖嗦,不覺已滿臉淚水——

    暉國的春行宮,距王陵不遠,是歷代君王祭祖時駐輦之所。

    申屠釋借祭祖之名,將元葳和申屠雪帶到了暉國的春行宮。王后姚艷留守王宮。

    春行宮種滿了櫻花,與桃花幾乎同時開放的櫻花。

    暉國近海,櫻花開得格外爛漫。春行宮的建築本來雅致,遍種其中的櫻花幽香艷麗。假山、庭院、宮道、宮殿前,花繁艷麗,滿樹爛漫,如雲似霞,極為壯觀。有大片栽植的「花海」,又有三五成叢的點綴,孤植的「萬綠叢中一點紅」。加上一群剛選自民間,猶如花般純美的少女,整個春行宮簡直就是人間仙境!

    在這人間仙境中,申屠釋沉醉著,也期待著。

    來春行宮之後,雪在溫泉的浸潤下,身體漸漸好了些。元葳對雪很關心,偶爾也會陪雪說話下棋。她很喜歡這群天真爛漫的少女,會在這些少女的嘰嘰喳喳央求下撫琴一曲。

    申屠釋站在櫻花樹下,靜靜看著她和這些無憂少女談琴唱歌,看著她在女孩們天真爛漫的感染下緩緩露出微笑。

    微笑,她對他,是因為她的矜持嗎?在他等待得心痛的目光下,她也只是微微一笑。

    申屠釋永遠不會忘記在南隅郡看到的笑容,令陽光失色的笑容。那是他看到她的第一眼,是她真正的笑,對那個男人的,不只是微笑。

    他如此渴望她對自己也那樣一笑,卻只能安慰自己:「不能急,不要著急……」

    「大王——」圍繞著元葳談笑的女孩子,不經意發現了申屠釋,見申屠釋一身錦繡華服,傲然立於櫻花樹下,說不盡的倜儻風流,女孩們幾乎看呆了眼,都忘記了行禮。突然一個女孩俯身跪下,眾人這才回過神來,紛紛下跪。

    申屠釋緩緩走過來,一面示意她們平身,一面將目光鎖定在元葳身上。

    「大王。」元葳盈盈站起來,對著申屠釋微微一笑,卻有意無意地避開了他灼灼的目光。

    申屠釋走近她,握住她柔軟的手,和她一起坐下,挑了挑琴弦,看著她說:「剛剛彈的是什麼曲子?」

    元葳注視著琴弦,淡笑著說道:「民間小調,採蓮曲。」

    「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申屠釋溫柔一笑,抬手替她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髮絲,順著她的臉輕撫,柔聲問道:「累了嗎?」

    元葳輕輕搖頭,意識到女孩子們都在看著偷笑,不自覺地抽回手,別過臉輕喚一聲「大王」。

    申屠釋「哈哈」一笑,抬起頭對婷婷立在兩旁燦如春花的女孩們輕咳一聲。女孩們會意,參差不齊地斂衽行禮,臉上笑意不減,慢慢退後,戀戀不捨地轉身,走得稍遠一點,有大膽的女孩就倚著櫻花樹,朝這邊偷看……

    申屠釋抬手捧起元葳的腦袋,捕捉到她的視線,勾唇寵溺一笑:「這群孩子越來越大膽了,都是你給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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