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2心底淒涼無處話 文 / 書而不在
第二章:心底淒涼無處話
「在下的恩人。在下已有十幾年沒有見到她了,這一次到北丘,才知道她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諸葛圮皺了皺眉,目光仍在白衣女子面上停留。其實他已經記不起那個舞姬具體長什麼樣子了,只記得她驚艷的舞,她超群的風姿,還有之前他和她的一夜風流。她是相府的舞姬,卻幫助一個杜相要剷除的人逃離相府。他逃走時曾想過帶她走,但是他自身難保,前路未測,所以她催他上馬,並且笑著說:「先生放心,既然能幫先生,我就有辦法保存自己。」
她果然沒有讓杜相發現,卻沒有等他再來見她一面。
青兒上了馬車,見那個中年男子仍舊站在茶鋪門口,不禁好笑:「還真是個癡人呢!」
語嫣回頭,見那個身影似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禁黯然:「青兒,那位先生的年紀,應該和你我的父親差不多,不可無禮。」
青兒吐了吐舌頭,放下了簾子,「王妃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怎麼知道你父親不是鬚髮皆白,他可是五十歲才生了你這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呢!」
「你還貧嘴!」語嫣扯了扯青兒的袖子,讓她坐到自己身邊,歎道:「若真是那樣的話,等我記起來的時候,他是不是已經不在人世了?」
青兒故意做出一副哭喪的樣子,「說不定現在已經……」馬上覺得自己說錯話,又吐了吐舌頭,「當我沒說。王妃,你說,王爺真的要長留山中郡嗎?」
語嫣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去年冬,丘王招崢被鴆殺之事,轟動了整個北丘國。太后被懷疑為兇手,因為暉王就是在太后宮裡喝茶時斃命的,最後受到處置的卻是太后身邊的一位宮人。如今招崢已成了先王,太后也成了老太后,卻要擔起北丘國的眾任,攜幼年垂簾聽政。
留王招嶸赴王都奔喪,卻被老太后打發去了山中郡,現在招嶸還在山中郡的林家軍中。林家軍常年守在北丘國的東部邊郡,控制著北丘附屬國,桑國。然而招嶸卻不適合在軍中,舞文弄墨還行,他天性不喜武力,又怎麼願意待在軍中?
語嫣在洛郡等了兩個月,招嶸終於派人送信來了,說讓她攜青兒也來山中郡,她們這才收拾了東西趕來。
坐在馬車裡,語嫣想到招嶸,又不禁想到那個已成寡婦的傅錦兒。雖然招崢已死,傅錦兒得到了自由,卻再也不可能和招嶸再續前緣了吧。想到這兒,語言神色複雜起來。
招嶸和她說起傅錦兒,就只有那一次。平常的時候,根本看不出他對傅錦兒的心思。在洛郡的日子,生活比較艱苦,他又遠離了朋友,只有與她為伴。她表面上是他的王妃,卻頂多只是他的一個朋友,兩個孤獨的人,互相作伴。她喜歡與他為伴,卻時常回想起那個困在深宮中的女子。本來陪在他身邊的,應該是那個女子。
傅錦兒,確實是風華絕代的女子,語嫣見過她幾次,卻總覺得那個女子多了一些憂鬱,看人的眼神多了一絲冷意。被傅錦兒看著的時候,語嫣覺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似乎欠了別人東西又無力償還的感覺。
不知,那個女子現在怎樣了——
北丘王宮。
「御史李鏗求見老太后!」
殿內走出一個宮女,神情謹慎,沉聲對李鏗說:「李大人,老太后有請。」見李鏗臃腫的身影進去了,她四下看了看,就守在了外面。
李鏗行了禮,稟報道:「已經與林家軍達成協議,不日桑國便會易主。」
老太后點了點頭,見李鏗有些喘息的樣子,指著不遠處一張椅子道:「李愛卿,坐下說話吧。」
李鏗愣了愣,抬頭見老太后一臉疲憊的樣子,似乎幾個月就蒼老了十年,聲音也更顯老態,只一雙眼睛猶是那樣顯明,如果這雙眼睛早幾年盯著朝政,北丘國也不至於任杜氏為所欲為。
李鏗去了一趟山中郡,才知道那個「山中君」竟是桑國的王子。十幾年前,桑國內亂,桑王將最寵愛的王子送入北丘國為質,北丘國才派林家軍助桑王平亂。沒想到那個王子竟在北丘國住了十多年。聽聞山中君至孝,他孝順的,不過是將他撫養大的乳母,並非親生母親。
確是至孝啊!李鏗不由得感慨一番,雖不為招嶸喜歡結交的那些名士所接納,他也不得不承認,那些名士德行確實可嘉。
「老太后,林家軍多年獨霸一方,未必可靠,他要求我們以留王為質,到時恐怕趕走了豺狼,又招來猛虎啊!」
老太后發泛霜花,一臉沉痛:「先王死在杜氏手中,這個仇,哀家不能不報,哀家恨不能將杜氏滿門抄斬!」手趴在坐榻上,手上青經暴起,老太后怒目圓睜,死要噴出火來。
李鏗連忙站起身:「請老太后保重鳳體。王上尚年幼,還需太后扶持啊!」
老太后深吸了口氣,點點頭:「哀家知道!」看著一臉憂色李鏗,歎了口氣,「想不到滿朝文武,衷心於王上的就只有你一人。」
李鏗肥胖的臉皺了皺,垂著頭道:「兩年前,臣就提醒先王防範杜氏,王上不聽臣之言,哎!」
老太后沉默了半晌,臉色更顯得疲憊,「李愛卿回去吧,哀家想靜靜。」
李鏗點點頭,行禮告退。
李鏗沉重的腳步去了,老太后的淚才橫出來。她叫著失去已久的夫君,傷心欲絕。
「老夫君,你走了倒好,留下我一個人受罪啊……」
她的「老夫君」到底是不是她那個不孝的兒子害死的,她至今還不知道。那日在招嶸的婚禮上,長駙馬失控刺殺君王一事,讓她起了疑心。她親自審訊了長駙馬,問他為何說招崢「弒父篡位」「害死公主」的話。長駙馬狂笑,像瘋了一般,許久才說出長公主畫中藏的秘密。
長公主,是她的長女,生性溫淑,是個極其孝順的孩子,只可惜身體不好。那孩子工丹青好山水,畫藝絲毫不比其弟招嶸差。那幅藏有秘密的畫,是用一種特殊顏料畫的,畫面未干是一個模樣,墨跡已干呈現的卻是一幅完全不同的畫。
那幅畫,應該是長公主臨死的時候畫的。畫面上顯示的,是一個坐著的人驚慌地摀住一個躺著的人的口鼻,那個躺著的人眼睛睜得大大的,那個坐著的人腰間繫的正是太子的玉珮啊!
長公主也許正看到這一幕,看到了卻必須得死,怪不得她死得這樣突然,眾人還只道她以病痛之身侍候父王,勞累傷心所致,哪知……
長駙馬素與長公主恩愛,當年為了陪長公主遊玩山水,他幾度辭官,長公主去後,他更是隱居山林,一旦得知長公主死於非命,他能不失控?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老太后卻只能裝作什麼也不知。長駙馬她也不能救,甚至還要求他閉嘴……
那天,她終於把招崢叫到身邊,想聽招崢親口說長駙馬所說到底是不是真的。沒想到,招崢還沒有開口,已經毒發。消息不脛而走,杜相馬上趕到,事情一下子就脫離了她的控制,直至她年幼的孫子登基,滿朝文武半為杜氏,她終於看清一切,可是一切為時已晚。
招嶸回來奔喪,甚至問她:「母后為何要鴆殺王兄?」他一定聽到了流言,流言中長駙馬因揭發先王舊事而屈死,老太后為夫為女報仇而鴆殺先王。
就連她最疼愛的兒子都懷疑了她,其他臣民會怎麼想?
這流言著實厲害,製造流言的人更是狠毒!
果如流言,那麼身為王室的招氏,則是兄不兄,子不子,母不母,無孝無悌,何以為萬民之表率,何以稱王天下?
老太后一抹臉,拔下玉簪,兩手一折,玉簪應聲而斷。
若不滅杜氏,她便如此簪……
「母后……母后這是為何?」傅錦兒一身素衣,原本蒼白的臉更顯蒼白。
老太后抬起頭來,「哦,錦兒,你怎麼來了?」
見老太后收起了一臉的狠戾之氣,錦兒這才稍稍放心,走上前去,緩緩跪在老太后跟前:「還請母后保重!」
老太后點了點頭,決然一笑:「母后現在還捨不得走,你放心!」
傅錦兒將信將疑地望著老太后,半晌方道:「兒臣請赴王陵,請母后恩准!」
老太后一驚,看向傅錦兒:「你要為先王守靈?」
傅錦兒點了點頭,擠出一個慘白的笑容:「新王已登基,一宮太后足矣。錦兒多年蒙受恩寵,卻未有生育,本是王室罪人,哪有資格撫育新王?為先王守靈,是錦兒唯一能做的,請母后成全!」
老太后看著傅錦兒,良久方歎了口氣:「錦兒,你年少入宮,我視你為親生女兒,哪知天意作弄,竟是害了你一生!」
「母后……」聽老太后語氣沉痛,傅錦兒忍不住撲入她懷中,一時竟百感交集,只能任眼淚流下。
老太后撫了撫傅錦兒的頭髮,臉上皺紋一蹙,聲氣中疲憊盡顯:「去吧,孩子!你自由了。」
傅錦兒受了淚,緩緩起身,看著老太后,眼角眉梢儘是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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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還真是很悲的。先說諸葛圮吧,年輕時曾兩入相府,第一次和人家舞姬睡了,生了個女兒,他根本就不知道,第二次還虧得那個舞女(燕燕的母親)救他性命,這麼些年,舞姬對他念念不忘,臨死的時候告訴女兒真實身份,並讓女兒去找一個頰生虎鬚的人(諸葛圮),而當父女相遇時,燕燕已成了語嫣,忘卻了前事,也忘記了她娘親的遺囑,就這樣錯過了。多年後,諸葛圮看著女兒(相見不相識),想起曾經的情人和恩人,悵然徒然……
而傅錦兒,真是前生造孽吧,生性又那麼倔,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怕這個人和她喜歡的人生一個模樣。她和招崢真是孽緣怨侶,招崢死後,她卻要為他守靈,多麼諷刺啊!
在《驚鴻引》中,燕燕的母親有紅拂女的影子,傅錦兒有點像曹丕的甄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