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4空腸斷兮思愔愔 文 / 書而不在
第八十四章:空腸斷兮思愔愔
雪王爺?
元葳垂頭略一沉思,曾聽愛嘮叨的代子說起過,雪王爺就是唯一能住在宮內的男性皇親,申屠釋唯一的同胞弟弟。
如果她沒有記錯,被帶來這裡的第一天,她在瑤宮後面的園子裡,看到的雪花一般的男子,就是他!
那天傍晚,他獨坐於光禿的樹枝下,任週身白雪飄落,是那麼的寂寥。他雪白的身影,顯得那麼憂傷。元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乍臨異境的心境使然,那道雪白的憂傷對她觸動那麼深,以致她失控地大喊出來。
「抬起頭來。」冷淡而柔美的聲音再度響起,聽似悠閒,卻夾著嚴威凜凜。
輕顰秀眉,元葳心中暗暗祈禱:別讓他認出我來!
「聽到沒有?頭抬高一點!」申屠雪身邊的女官對元葳大聲斥責。
看來是躲不過了,元葳索性大大方方地抬起頭來,一臉的平靜自如。
雪衣男子先是一陣驚訝,而後輕輕地笑了,笑意卻不達眼眸,只是他瑩白而精美的面容上流光一轉。
「王爺,這宮女真是美人一個,霽月為何不曾見過?」披一襲擔黃色披風的女子,似是個女官,與剛剛斥責元葳的另一女子一樣,正當妙齡,隨侍申屠雪左右。這女官嬌美如月,畫眉微顰。
另一女官打量了元葳半晌,手牽著水紅色披風,臉上毫不掩飾驚訝:「她……竟然有幾分像王爺呢!」
「哈哈哈!」雪衣男子笑著輕搖頭,「真是把你們兩個丫頭寵壞了!」他從豪華座椅上起身,慢慢來到元葳身邊,「這可是王兄從東楚國請來的客人,東夫人!」他對著元葳行了一禮。
元葳心中一凜。這面帶笑容卻眼神冷淡的男子,居然知道她。
微微一笑,元葳還禮:「雪王爺。」
雪衣男子依然淡漠地笑著,抬手虛扶元葳起身,然後略帶責備地對身邊兩個美麗女官道:「霽月,霓虹,還不快來見過東夫人?」
兩個女官依言盈盈斂衽,齊聲道:「東夫人!」
元葳蹙了蹙眉,發現這一襲黃色披風的女子竟然有些似自己,而這一襲水紅色披風的女子有些神似姚艷。而那個如雪一般的王爺,更叫人看不透。隨他虛與委蛇,元葳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申屠雪坐回白絨鋪墊的座椅上,依舊注視著元葳,不冷不熱地開口:「夫人覺得瑤宮悶嗎?」
元葳愣了一下,轉而微笑道:「確實很悶!」
申屠雪看著她身上的衣著,瑩白的臉上似乎猶豫了一瞬,「大冷天的,夫人穿那麼單薄,凍壞了可不好。怪不得這宮裡的人都在尋夫人呢!」
此時元葳除了無奈地微笑,還能做什麼?眼前這個面容清絕的男子幾句話,既委婉道出了她所有的尷尬,又不做痕跡地為她做出了打算。
「有勞王爺提醒。」
雪花一般的男子微微點頭,微閉了眼睛,斂去所有的笑容,再睜開眼時,他已顯出幾分疲憊之色,面容瑩白脆弱得讓人心疼。他看著元葳,眼神不知怎麼的,突然變得悲傷起來,只那麼一瞬,他又回過神來。
元葳默默地看著他,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但那一瞬,她確實看出了他內心的悲傷,似悠久難言,一如那天傍晚在漫天飛雪中所見。隨意束著的墨黑長髮,襯著他一身的雪白,更凸顯了那特有的孤寂和悲哀……
元葳略一愣神,秀眉輕顰了一下。她怎麼就心疼起這個雪衣男子了?如果說第一次見到他的身影,那種感覺是對自身的同情,那麼這一次她是真的為他而心疼了。這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男子,是那麼的脆弱,又是那麼堅強,是那麼的冷淡,又是那麼無懈可擊。
追捕的侍衛和宮人匆匆追來,見到他們所要的兩個宮女正站在雪王爺身邊,都遲疑著不敢走近。
「東夫人大概迷路了。你們好好送東夫人回去。」他看著元葳,說話聲音不大,卻不容抗拒。
侍衛和宮人們都俯身行禮,畢恭畢敬道:「是!王爺。」——
「你敢逃走?」申屠釋捏著元葳的下巴,鷹隼之眸露出凶狠之意。
元葳忍受著疼痛,撇開眼,不敢對視他陰鷙的臉。也對他的憤怒感到莫名其妙。
明明生氣的,應該是她。她被他強行帶到這裡,被他軟禁在這個寢宮裡,她不逃走,幹什麼?而現在,他反而像對待罪惡滔天的逃犯一樣,對她凶狠,憑什麼?
「放手!」元葳憤憤地瞪向他,扭頭欲擺脫他的魔掌。
申屠釋眼中怒火更甚,不但不放手,反而用上了他原本保留的力道。這傻女人,這樣軟禁她看守她,原本以為她會安分守己些,未料她竟聯合宮女出逃。
「呵,本事不小!」申屠釋冷哼一聲。今天被她這麼一鬧,整個王宮雞飛狗跳,他連上朝都中止了。要不是雪恰巧撞上她,整個後宮還不知要鬧成什麼樣子。
元葳痛得骨頭打顫,抬手擊向他銅鐵一般的手臂,「放——手——」
看她痛得眼淚直湧,卻倔強地留著淚水,申屠釋心下一狠,又加了把力道。
透過濃濃霧水,元葳看著他猙獰的怒容,終於忍不住滾下熱淚。
鷹眸一縮,申屠釋不自覺鬆了手,心中暗罵:「該死!讓她痛一下,不就是要讓她知道厲害嗎?」
元葳揉著疼痛的下巴,強忍住心中悲楚,後退了幾步,雙腿顫顫地挨著椅子便軟了下來。
申屠釋看著她坐下了,遂轉移了怒火,「說!誰給你那麼大的膽子?」一手掐在了恭子的脖子上。如果他沒記錯,那天晚上他臨幸的應該就是這個宮女。哼,成了他的女人,竟還背叛他!
似乎早已做好準備,恭子抬起頭來,第一次這樣毫無畏懼地看著君王,高高在上的君王,凜凜嚴威的君王。她粲然一笑,本就清麗的容顏綻放出霎那芳華!她緩緩開口:「奴婢叫恭子,恭敬的恭!」
申屠釋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似從未想到一個宮女會有這樣美麗的笑容,會這樣對他說話。一支金釵刺進恭子的胸口,申屠釋恍驚,沒想到這個宮女會如此剛烈。
看著面色慘白的恭子,申屠釋氣惱不已,「你——」
元葳本被申屠釋擋住了視線,沒想到才一轉眼,恭子已經如花殞地。
「恭子——」元葳蹣跚地走過來,在恭子面前跪下去,扶著恭子溫熱漸失的身子,她痛哭不止:「恭子,是我拖累了你……」
「夫人……」恭子一手沾滿鮮血,一手努力去抓元葳的袖子,慘白的唇微顫,唇角滲出絲絲血絲,「夫人……恭子很羨慕你,你喜歡的人……他也喜歡你,要你……而我喜歡的人卻不喜歡我……他心裡只有他的妻子,儘管她的妻子不能生育,他卻不願要第二個女人……」
「我知道,我知道……」元葳淚如雨下。她知道恭子喜歡鄭宇的兄長,鄭琦。而鄭琦心裡只有嫂嫂,對嫂嫂不離不棄。他讓公子離開他,其實也是為了保護嫂嫂,他怎能讓別的女人生下他的孩子來刺痛嫂嫂?
龔子的纖纖手臂突然滑落。元葳搖著頭,不可置信地抓住龔子的手,聲音瞬間凝滯似的,她心痛得哭不出聲了。
這樣一個女子,就這樣喪失了年輕的生命,都是因為她!
昨日恭子的淚痕還留在玉蝴蝶上,恭子由那塊玉蝴蝶知道了她是鄭琦的弟妹,然後悄悄對她說:「我會幫助夫人逃走。」哪知這句話,讓恭子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元葳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時,這個女子對她說:「我叫恭子,恭敬的恭。」
元葳抱著恭子,悲痛不已。
申屠釋強行拉起元葳,命侍衛抬走了毫無氣息的恭子。
「好了!死一個奴婢而已,你這傻女人要哭哭啼啼到什麼時候?」申屠釋似乎很不耐煩,然而臉上已沒有了剛才的怒氣。
看著恭子被抬著消失在轉角,元葳咬住了唇,滿臉悲痛,似乎這一室都瀰漫著她的悲痛。
「不許哭了!」申屠釋強行拗過她的視線,不禁惱火,本來要狠狠教訓這個女人,可現在看她的樣子……。他想要拂袖離開,卻鬼使神差的陪在了她身邊,看著她流淚,他心裡居然異樣的難受,真是見鬼了!
這些天,他故意為難著這個傻女人,哪怕看到她一臉的敵意,他都不願看到她對他不理不睬的樣子。沒由來的,他每天來這裡看她的臉色,沒由來的想要捉弄她,只要見到她,他就彷彿年輕了十幾歲,似回到了童年的時候。這樣既讓他高興,又令他感到不安。
明知這個傻女人長得像母妃,他居然還對她產生了慾念。
心裡莫名的煩躁,申屠釋朝這個還在哭哭啼啼的女人喊一聲:「不許哭了!」
元葳被嚇了一跳,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申屠釋扭過頭去,煩躁地走了幾步,又走回來。
耳邊「嗡嗡」一陣響後,元葳反而清醒了一些。是啊,這個時候,在這個人面前哭,有什麼用?真把他惹怒了,還不知道下場如何。
元葳默然擦了淚,腦子一片空白。現在該怎麼辦?
剛剛經歷過這一場心驚膽顫的逃竄,現在又回到了原地,就像做了一場夢似的,恭子卻在這場噩夢中夭折了。
越秀身陷囹圄,如今也成了別人砧板上的魚肉。不,恭子已經死在了她眼皮底下,她不能再看著越秀死!
一陣暈眩,元葳扶著腦袋,身子顫顫巍巍的。她不要再看到人死了,她不要越秀死。越秀是東楚國的英雄,不能死……
申屠釋一把扶住她,心下驚慌,有些後悔嚇唬她了。「你沒事吧?」扶著她坐下,他聲音裡透露吃一絲緊張。
元葳皺眉看向他。肩膀被他扶住,見他叫人去請御醫,鷹隼般的眼眸一片暗沉。
「你先躺一會兒。」申屠釋放柔了聲音,不復剛才的怒氣沖沖。
元葳看著他,有一瞬間愕然。這是那個讓她感到厭惡甚至痛恨人嗎?
「傻女人,聽話!」見她面色不好還強撐著,申屠釋不禁有些擔憂,索性抱起她強迫她躺下。
元葳推開他,問道:「你們要把越秀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