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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78魂悸恍驚莫長嗟 文 / 書而不在

    第七十八章:魂悸恍驚莫長嗟

    她在做夢,一場噩夢。

    她夢見張虎死時痛楚的臉,然後又夢見皚皚白雪,暗紅血跡,殘盔棄甲,無一具完整的屍體,陰冷的呼嘯的風彷彿來自地獄……

    忽而,她又夢見山谷斷橋處,無比高大的敵軍如鬼魅一般涉水而過,灰冷的河水才及他們的膝蓋,他們舉著兵刃殺向對岸,與迎上來的楚軍狹路相逢……

    在震天殺聲中,她又看到前線戰場,鄭宇衝殺在敵軍中,面色冷峻,邊揮劍殺敵邊大聲疾呼著,在他的身後,風馳電掣般的凌厲箭鏃倏忽而至……

    「不——」

    夢中驚醒,元葳坐起身來,目光呆滯,一時心身冰涼。

    「你醒了?」悠淡的聲音突然闖入。

    元葳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正坐在床榻上。感覺背後的粘滯和涼意,她才意識到冷汗淋漓。

    「呵,做夢了。」伴隨著譏誚的口吻,一團火紅的身影已移到元葳跟前。

    元葳抬頭看著來人,只覺眼前似火一般燃燒,一隻浴火的鳳凰展翅而來。

    注意到床上女子注視的目光,姚艷笑了笑,饒有興致地打量起對方。

    怔怔地看著她,元葳一時說不清眼前這個高大而美艷的女人,只從她的丹鳳眼和吊梢眉體會到了一種高貴,驕傲,以及輕狂。

    「呵,果然是個美人坯子。」姚艷再次開口,依然是譏誚的口吻,帶著幾分蔑視。

    元葳平靜地看著她,只不做聲。眼前的女人有資格蔑視任何人的容貌,因為她本身就美得讓人難以移開視線,應該說不只是美,而是艷絕。

    華貴的宮裝掩不住她充滿誘惑的體態,難以掩飾的熱情自然流露,她臉上的孤傲讓人可望而不可親,是十足的尤物,又是高高在上的王者。

    半晌,元葳開口問道:「這是哪兒?」

    「這是暉國的王宮。」姚艷慵懶地答道,緩緩走到元葳對面的軟塌,她隨意坐下,姿態雍容,更顯示出她誘人的風姿。

    元葳心下吃驚,竟已到了暉國王宮!

    姚艷螓首微抬,打量著自身所在的這個房間,好像第一次來到這裡。

    只是個普通的房間,並不怎麼華美。丹鳳眼中閃過一絲譏諷,姚艷朱唇微啟:「知道嗎?這裡是大王母妃生前住過的寢宮。」她的聲音有些飄忽,不像是說給元葳聽的。

    元葳愕然,也打量起這個寢宮來。偌大的空間,除了一架並不富麗的床,一條陳年軟塌,一個梳妝台,一張古琴,也沒什麼特殊擺設,房內的裝飾十分淡雅,也許就像先前主人的生性吧。

    「來人啦!」姚艷突然開口。

    從殿外進來兩個垂手低頭的粉裝宮女,她們目不斜視,逕直到姚艷跟前跪下:「王后!」

    元葳心裡又是一驚:她居然是暉國王后,申屠釋的王后!

    「東夫人,以後她們就是你的婢女了。」姚艷緩緩起身,瞥一眼猶坐在床上發愣的元葳,不禁微微惱怒,「東夫人可是大王請來的貴客啊,只是客亦有客的禮節吧?」

    元葳這才明白,暉國王后正惱她沒有下床行禮嗎?抬起頭看向暉國王后美艷的臉,注意到這張臉上的明顯敵意,元葳頓感困惑。

    「哼!」輕哼一聲,姚艷火紅的身影已向外轉去。

    元葳愣愣地坐著,滿腦子的疑惑還來不及問出口,層層失落已籠上心頭。

    山谷的那場殺戮後,她感到心力交瘁。昏迷了多久,她不知道;怎樣來到了暉國王宮,她也不知道。更不用說,兩軍交戰的情況怎樣,鄭宇現在怎樣了?

    惴惴不安,又何止是不安?

    醒來後就置身這個陌生之處,噩夢的余影仍舊糾纏,暉國王后奇怪的話語,奇怪的敵意,……

    恢復平靜後的房間,靜得可怕。元葳蜷縮起來,抱著膝蓋,埋頭於膝頭,任孤寂瀰漫,瀰漫。

    鄭宇,你在哪兒?

    此刻,她是多麼想念他,想念他的懷抱,他溫潤的笑容,熟悉的氣息……

    「東夫人,請沐浴!」暉國王后留下的兩個婢女恭敬請求。

    元葳抬起頭來,平靜地看著兩個不冷不熱的婢女,又看了看自身。

    士兵的戰袍仍套在身上,她仍紮著男人的髮髻。經過那山谷的一陣掙扎,她應該是血跡滿身污穢不堪的,她確實需要好好洗洗。

    沐浴後,換上了暉國王宮裡寬大的宮裝。那兩個婢女已為她擺上了精美的膳食。

    元葳心中空茫,腹中同樣空。然而舉箸,食不知味地吃了幾口,她一點胃口也沒有。秀眉輕顰,元葳慢慢放下筷子,站起身來。

    「東夫人覺得不合口味的話,奴婢這就去換。」伺候在一邊的年貌稍大的婢女恭敬道。

    這兩個眉清目秀的婢女,年紀看似和元葳差不多。元葳感覺不到她們的敵意,雖然知道她們有意疏遠自己。

    微微一笑,元葳開口道:「不是的。元葳初來乍到,只是沒有口味。不用麻煩兩位姐姐了。」

    「東夫人,奴婢叫代子,您千萬別喊我們姐姐。」年貌稍小的婢女神情似乎有些緊張。

    那年貌稍大的婢女向外看了看,好似生怕別人聽到。

    元葳抱歉一笑,也許暉國王后對婢女特別嚴厲吧。「好。那我以後就叫你代子。你呢?」元葳問另一個婢女。

    「我叫恭子,恭敬的恭。」

    「你識字?」元葳微感吃驚,一般宮廷婢女是不識字的。

    「只認得幾個字。」恭子臉色微赧。

    元葳稍稍放鬆,抬頭望向這座寢宮的外面,發現幾個錦衣侍衛正守在外面。

    微歎一聲,回過頭來,元葳問垂手侍立在一旁的恭子:「我來這裡多久了?」

    「昨日午時,大王派的人送夫人趕到的。」

    昨日午時?她昏迷了這麼久?即使是在她昏迷之後立即被送來的,也要用迷藥。只是奇怪,她感覺不到自己是中了迷藥。

    元葳輕歎一聲,瞥見一扇寬敞的窗戶。她走過去,慢慢推開,看到外面的園子。偌大的園子,只見光禿禿的樹枝,什麼景色也沒有,除了地上鋪的一層不很厚的雪。園子四周是高高的圍牆,圍牆外大概就是這個王宮的宮殿屋宇了吧。

    元葳站在窗前思量著。從視野內的殿宇分佈來看,她所處的這個寢宮應該是比較偏僻的。

    然而,偏僻又怎樣?申屠釋既然把她俘虜到了暉國王宮,哪能讓她輕易逃走?

    奇怪的是,他們並沒有對她怎麼樣,反似真有些對待貴客的樣子。

    難道申屠釋想用她來威脅鄭宇?

    不對,要用她來威脅鄭宇,就不必將她送到暉國王宮了。

    申屠釋到底要怎麼處置她?

    又想到張虎和那個尚不知名的護衛的慘死,元葳對申屠釋那雙鷹隼般的眼睛生起了厭惡和害怕。

    申屠釋,和他的王后一樣,喜歡用譏誚的口吻說話,讓人實難忍受。

    靜靜靠在窗邊,元葳胡思亂想,心亂如麻。

    已經是黃昏時分了,北風大作,而這扇窗戶的朝向正好避開了寒風,元葳不覺得怎麼寒冷,只怔怔地看著窗外空曠的園子,目光飄忽。

    「夫人,要下雪了,關上窗子吧。小心著涼。」身後的婢女小聲提醒。

    元葳回頭,對代子和恭子感激一笑,「我想看看雪。」

    看到她真摯的笑容,兩個婢女對視一眼,只好隨她。

    雪,真的飄起來了,鵝毛一般的輕盈,不像先前的綿重。

    元葳回過頭,再向園子看時,發現光禿禿的樹下,已多出了一單薄的身影。

    樹下那人一身白衣,落落隨風,似不染纖塵,長長的黑髮隨意綰在腦後,光從背影看不辨男女。

    那人坐在大樹下的暖椅上,一動不動,任周邊雪花地間白色紛揚。

    偌大的荒原,那人顯得如此渺小。

    靜寂的天地中,雪花落寞的墜落,墜落,無聲無息。

    那人獨坐於漫天飛雪中,任晶瑩白色如歲月風霜般染上發腳眉梢,是與這天地的落寞互訴,還是獨自黯然神傷?

    天地間,那抹白色顯得如此孤獨,如此憂傷。

    誰聽見了那人內心的聲音?誰能觸到那人眼中的悲涼?……

    呼嘯的北風越過園子的上空,無盡雪花紛紛揚揚,散盡冷意。

    那雪花似的人仍舊一動不動,似乎傾訴得忘了情,漫天的白雪都浸透著孤寂,千古不變的悲涼,鋪天蓋地而來,在人間不留一絲縫隙……

    緊緊撫著胸口,幾乎窒息,元葳受不了這種抑鬱,受不了這般沉重,終於大聲喊出來:「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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