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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75將心比心心何忍 文 / 書而不在

    第七十五章:將心比心心何忍

    瓊瑤珠濺轉成泥,踏印轍痕和馬蹄。浩蕩旌旗邊境去,歸去來兮知幾時?

    諸葛圮率軍押車,一到邊境,邊境上的士兵們便歡呼起來,可見他們是多麼地需要糧草和冬衣啊!

    不明原因的,還以為東楚方剛打了勝仗。

    元葳從馬車上下來,看著來來去去的士兵,不覺心中一酸。這場戰爭造成的困境,可見一斑。

    天漸漸黑了,呼嘯聲卻無絲毫消停之意,風雪似乎更凜冽了。

    營帳內生著一盆材火,「辟啪」輕響中,火光跳躍,照著帳內或明或暗的簡陋陳設。

    兩名士兵手執長戈,筆直地站在帳門邊。他們穿著剛發下來的冬衣,又吃了一頓飽飽的晚餐,此刻精神稍稍振奮。這些日子的出生入死,他們能夠倖存已屬不易。

    元葳往帳外張望了一會兒,不見鄭宇的身影。她只好坐回木桌旁,看著火盆裡的火發呆。

    鄭宇也許正與將領們商議軍事部署,正在旁邊的帳裡。自她到來後,鄭宇不願讓人發現,便不在這裡聚集將士了。她現在他身邊的士兵,專門負責照顧他。

    東侯府裡幾個常跟在鄭宇身邊的護衛,知道她是夫人,處處都照顧著她,反而讓她覺得自己給他們添麻煩了。

    帳外兩個士兵打起十二分精神守衛著。侯爺離開前吩咐:「沒有我的命令,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所以現在帳內除了一個相貌秀美的士兵,別無他人。所以這個相貌秀美的士兵絕不簡單。

    夜半時分,鄭宇帶著貼身侍衛張虎朝這邊走來了。

    「侯……」

    不等侍衛叫出聲,鄭宇示意他們噤聲。

    身上的斗篷落了雪,鄭宇毫不理會,只放輕了腳步走進營帳,看到她趴在桌上的身影,他心中一暖。

    因為扮作士兵,她一直穿著戰袍。這樣睡著,恐怕要傷風寒。

    鄭宇輕輕將她抱到裡面的榻上,正要給她蓋被子。她卻睜開了眼睛。

    火光閃爍下,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睡顏漸漸清醒。

    「鄭宇,你回來了?」她看著他,欣喜而笑。

    「不是讓你別等我嗎?傻瓜!」他捏了捏她的鼻子,寵溺而疼惜。

    劍眉漸舒,他卻輕歎了一聲。抬手輕撫她的臉龐,眼裡除了疼惜還是疼惜。

    他沒有想到她會來這裡,她來了他心裡既高興又擔憂。他不該讓她留下的,他現在沒法照顧她,更不想讓她為他操勞。

    唉!又是一聲輕歎。

    張虎端著熱騰騰的食物進來,輕喚:「侯爺……」

    鄭宇回過頭來,對張虎點點頭。待張虎退下後,鄭宇笑著對她說:「我餓了,你陪我一起吃吧。」

    元葳輕輕搖頭:「我不餓。」

    鄭宇不理會她,讓她坐在對面,給她擺好了碗筷。「吃吧,吃完,趕緊給我回去!」

    看他一臉嚴肅的樣子,元葳也正色應道:「是!遵命。」

    才不相信他的色厲內荏,不過她確實要回去的。

    元葳端起碗,邊吃邊看他。

    鄭宇瞅了她一眼,「來到這裡,就只能吃這些了!」

    元葳嘻嘻一笑,吃了幾口,「你說錯了,這裡的東西很好吃的,只是和我們平時吃的不一樣。」

    「是嗎?」看她眉開眼笑,鄭宇又埋頭吃飯。這些膳食是他特意吩咐人為她一個人做的。上戰場時,他自己一向和屬下同吃同住。

    好久沒看到她吃飯的樣子,現在就這樣看著,他已然心滿意足,彷彿一切煩惱憂慮就此煙消雲散。

    不禁一歎,沒有戰事多麼好!

    用了晚膳,鄭宇看她有些疲憊的樣子,柔聲道:「困了?去睡吧。」

    元葳揉了揉眼睛,點頭答應,「哦。」

    坐到榻上,她卻毫無睡意了,只瞅著他。

    鄭宇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不是困了嗎?還不趕緊睡覺。」臉上帶著溫潤的笑,鄭宇扶她躺下。

    元葳怔怔地看著他的臉,突然「噗哧」一笑:「你留鬍鬚的樣子,還是很好看的。」

    唇角微微彎起,鄭宇摸摸多日未曾修理的鬍子,些許無奈,「好看嗎?但是……這讓我不敢靠近你。」又摸了摸唇邊,「扎臉的。」

    「我想試試……」元葳坐起來,微笑著湊近他。臉頰與他的須初一接觸,那感覺已引得她心底微顫。

    「傻瓜。」鄭宇忍不住在她臉上輕吻了一下,轉而雙手捧起她的臉,默默注視。在他寬大手心裡,她的臉顯得那麼小,又那麼精緻。這張臉上綻放的笑容足以給他最大的欣慰,就像此刻……

    他的鬍鬚確實扎臉,像他的人一樣,輕輕的,癢癢的,卻不經意間扎入她的心底,永遠出不來了。元葳想起當初他為她採花,還說什麼「採花大盜」。他明知道她喜歡不離根的花,卻一次次將花才下來送給他。讓她嗔好呢,還是怪他?原來在他第一次為她採花的時候,那個新婚之夜,她已不知不覺地在愛他了。

    閉上眼睛,配合他的呼吸,元葳不由想起每一次和他接吻的情形,無論翻江倒海,還是溫柔相嬉,都是珍愛,彼此之間的。

    「這麼不專心,在想什麼?」鄭宇稍稍離開她的唇,沉聲問道。

    元葳笑著搖了搖頭,繼續吻他的唇。不可否認,她迷戀他的氣息,這氣息給她安全,包容,幾乎蘊含她想要的一切。

    「元葳……」心底一軟,鄭宇深深地吻她。多日的思念化作此刻的眷戀。如果時間能自動延長,該多好?如果沒有戰爭,又該有多好?

    然而,他還是放開她,適可而止,微微喘息著,平復胸中的翻滾的熱浪。

    「脫了外袍睡,會舒服一些。」鄭宇耐心地為她解衣。

    元葳微微皺眉,這才發現他斗篷濕了一片,鼻子不禁有些酸意。他總是來去匆匆,一進來就只顧著她,連斗篷也不解下,斗篷上的雪已經全部融化。

    鄭宇見她盯著自己身上看,不由一笑:「你做的衣服,我已經穿在身上。怎麼,不喜歡我穿嗎?」

    元葳撲哧一笑:「不就是給你做的嗎?你可喜歡?」解開他的斗篷,將臉貼在他胸前,聽到他的心跳。這件冬衣,以昭錦為質料,她選的是他喜歡的青色,他出征前,她還沒有做好。

    「你親手做的,我怎麼會不喜歡?」鄭宇在她額上親了一下,微笑著扶她躺下,「睡吧。」

    元葳看著他的臉,不知不覺進入夢鄉。醒來的時候,已是大晌午,她聽到營帳外的歡呼聲,出去一問,才知道是東楚軍打了勝仗。

    昨夜夜黑風高,東楚軍部署好了,趁暉軍不意,突然襲擊。暉軍一片混亂,敗退三十餘里。

    收兵後,鄭宇和將領們喝酒慶祝,一臉喜悅。這次出其不意,雖未能完全擊退暉軍,卻長了東楚軍的士氣。暉軍雖戰如嗜血,卻不是不可戰勝的。

    越秀坐在鄭宇身邊,見鄭宇眉間一蹙,似一絲憂慮瞬間隱去,再一看,又是那個談笑如風指揮若定的統帥。心裡不由得佩服,為將者,即使心底壓千斤,也不能讓手下的士兵看到絲毫破綻。在強敵面前,光有計謀還不夠,信心往往是取勝的關鍵。鄭宇讓全軍將士取回了自信。

    越秀舉杯對鄭宇,鄭宇笑著朝他舉了舉杯。

    「侯爺,咱們的冬衣都不一樣的,昨日我聽說有幾個士兵分到的衣袍,正是他們老娘去年縫的,這是怎麼回事?」張鳳剛喝了酒,興致高昂,不談戰事了,突然說起衣服。

    「這個嘛,」鄭宇看了看諸葛圮,「糧草和冬衣,都是軍師回去籌備的。」

    諸葛圮站起身來,一捋虎鬚,「此次,糧草和冬衣是東夫人一人之力。我招募訓練新兵,毫無空暇。況且徵集冬衣的法子,也只有東夫人能夠想出來。」

    南宮山想了想,冷靜說道:「時間緊迫,沒有哪個衣坊能夠趕製出這麼多衣袍,最好的辦法也是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從百姓手中徵集。」

    諸葛圮連忙點頭:「南宮將軍如何知曉?」

    南宮山看了看鄭宇,素來嚴肅的臉上難得有了一絲笑意,「將心比心而已。」

    眾將皆是一愣,見鄭宇唇角抿笑,舉杯勸他們飲酒。

    見眾將歡飲繼續,鄭宇抿唇笑了笑,喝著杯中的酒,想起前日剛穿上元葳做的衣服,出去碰到南宮山,南宮山看了他半晌說道:「東夫人真是有心!」鄭宇笑了笑,看了看南宮山身上,「元葳剛剛學做,不及南宮夫人手巧。」

    南宮山所說的將心比心,既是指他自己,也是指元葳。

    微笑著看著帳內的火把,火苗在火把上跳躍,鄭宇心裡驟然一熱。他的元葳會為他準備冬衣,其他將士的妻子也會為他們出征的丈夫準備的。普天之下的女人,無論是妻子,還是母親,都會想著她們的徵人,為她們的徵人準備過冬的衣袍。元葳只是她們中的一個,然而能將心比心想到這個辦法來解決冬衣問題的,除了他的元葳,普天之下也難作第二人想了。

    他的元葳有一顆大愛之心,善良,無私。遇事總喜歡推己及人。這樣的女子,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元葳有了這顆心,還需要他的印章和她父親遍佈東楚各郡的商舖,官商配合,各郡太守貼出告示,商行負責收購。元葳母親制定的那套經商方法,鄭宇也看過,讚歎不已。元葳只需將事情交給那個商總管,短時間內籌集這麼多冬衣,也不是什麼難事。

    又想起元葳的囑咐:「鄭宇,你們要保護這些做衣服的人。還有這次收編的士兵,他們本是向西逃難的,而現在又返回來了……」鄭宇點頭,「我明白。」明白她的不忍,她的矛盾,他又何嘗不矛盾。亂世給予的無奈和苦痛,誰也無法避免,唯一的辦法就是結束紛爭,結束亂世。然而,他個人的力量實在太渺小了,曾幾次他差點喪命。「我會盡力保護他們,幫他們奪回家園。」不是報仇,冤冤相報何時了,鄭宇很清楚和平的重要,然而殘酷的現實表明:沒有戰爭,和平太難了!「我相信你,鄭宇。」……

    眾將散去,越秀看著鄭宇走進那邊的營帳,看到一個單薄的身影迎了出來。他知道那是她,她來軍營了,隨著諸葛圮一起來的,為了鄭宇。然而,她不應該留在這裡的,鄭宇不是不明白,只是……只是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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