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窮山惡水出刁民 文 / 小姨子慢走
「我今天就躺這了,有本事你們從我身上壓過去。」
說話的人是白磊,sd白家村人士,今年二十三歲。沒有什麼大背景,也沒有什麼太高的文化水平。白家往上數一門三代都是石匠,偏偏到了他這一輩出了這麼一個不想子承父業的二貨,氣的他長年累月與石頭戰鬥的父親差點用那雙比石頭還硬上幾分的手掌扇死他。
你說他要是不想做石匠也就罷了,偏偏又不好好上學。高三那年,不太懂得人情世故的白老爹硬是賣了家裡養了四年的老母豬,外帶著求爺爺告奶奶才從那幾個財主親戚手裡借了點錢,湊齊了白磊的學費。偏偏就這個時候遠在縣城上學的白磊拎著幾個破麻袋一瘸一拐的推開家裡的木頭大門。
瘸腿是娘胎裡帶的病,縣醫院說治不好了。
「我不上了。」
這貨倒是也知道這事不能善了,白磊抬起那個不比鳥窩乾淨多少的頭做了一個昂首挺胸的姿勢。白老爹在氣頭上,也管不了多少了,順手從旁邊時期一個扁擔,朝著白磊沒頭沒臉的一頓亂抽,最後扔下幾個字後捂著臉出去愁悶煙了。
白老爹名長平,長長久久平平安安的意思。
「近視眼養了個睜眼瞎,一代不如一代啊。」
話說白磊這個名字也是有起源的,祖上沒出個學富五車的人物,街坊四鄰也都是一些酒囊飯袋,做不得大學問。就這名字還是白老爹花了三拖拉機石頭請隔壁村裡最有學問的小學校長起的。
就這樣,還在襁褓裡有苦難言的白磊就被定下了這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名字。
白磊,敗類。人如其名。
村裡人沒有幾個敢惹上白磊的,只因為他表面上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樣,實際上比誰都陰險,打起架來更是往死裡招呼。白天要是誰惹到了白磊,那晚上他家裡的玻璃肯定會無緣無故的碎掉。同齡人裡,都是一路被白磊揍著長大的。
今天這事也不怪白磊,沒聽說哪裡的zf徵用土地就給幾千塊錢了事的,其實這茬誰都明白,不是zf給的少,都是讓中間的那幫官老爺拿去喝酒吃肉了。
要徵用的土地是白磊家的一塊蘋果園,祖上傳下來的。三畝多地,二百來棵樹,碰上好年景一年下來也能有個四五千塊錢的收入。窮鄉僻壤的農村裡不少了。
都說現在城裡人嘴刁,邪性,喜歡吃點野味,這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窮山溝裡突然要修建什麼度假村,本來也是一件好事,帶動了周邊經濟,說不定也能讓這些一輩子走不出莊稼地的土老帽走幾回狗屎運。畢竟人窮志短,半路上撿到個三五塊錢也能讓這些民風淳樸的大老爺們高興上半天。
民風淳樸是好事,但也不等於可以任人宰割。農村人信奉一個忍字,不管什麼事忍一忍就過去了,只不過要是真有人敢在這些人頭上拉屎的時候,後果也很嚴重的。
「誰要是敢動我家一棵蘋果樹我就跟他玩命。」
白磊躺在挖掘機鏈條下面,翹著二郎腿,嘴裡咬著一根狗尾巴草,旁邊放著幾個腦袋大小的石頭,伸手就能夠到。任誰看到他這副模樣也不會聯想到有志青年四個字。
白磊常說一句話,誰讓他睡不安穩他就讓誰活不安穩。
一旁幾個穿工作服的年輕人看著這愣頭青心裡乾著急,電話打了十幾遍愣是沒有打通,天知道那個自詡為才子的暴發戶此刻又躺在哪個風塵女子的床上。
白家村裡大部分人已經被鄉里的大官在恩威並施的情況下妥協了,在土地徵用合同上摁下了一個鮮紅的大手印。想想看,十幾個穿制服袋大蓋帽的有證土匪呼啦一下子闖進後院裡,不分青紅皂白的就以回去協助調查幾個字為理由強行把家裡的男人帶走之後,家裡就剩下孤兒寡母的,有幾個能招架得住,最後只能在當權者的安撫下同意。
農村裡,特別是像白家村的山溝溝,家裡的男人就是天。
白磊身後是僅有的幾個有骨氣的女人,被村裡人成為母夜叉的徐白鳳也算一個。村上人都說,這母夜叉上輩子做了孽,才長了這麼一副狗見了都掉頭走的模樣。二十年前村上頭的水庫因為年久失修恰巧趕上一場百年不遇的大雨,大半夜的就那麼垮了,那個時候剛嫁到白家村的徐白鳳跟一群大老爺們一起救了好幾個差點被水淹死的孩子。跟白磊從小一起光屁股長大的狗娃也是被她救起來的。
老一輩的人都說農村裡起一個難聽的名字好養活。
說來也巧,那件事情過後徐白鳳就懷孕了,十月懷胎之後生下了一個讓村裡從八歲到八十歲都想多看幾眼的女兒,白芳。白芳今年十九歲,那叫一個水靈,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段有身段。誰看了都要流口水。一到晚上那些到了發情期的年輕小伙子胡亂扒幾口飯菜就趕緊跑到徐白鳳家裡,生怕去晚了沒有地方坐。
這也難怪,山裡人從來沒有見過大世面,偶爾只能從村裡僅有的幾台必須用手扶住天線才能看到新聞聯播的十四寸黑白電視接收外面的消息。
「二嬸,這大冷天的你趕緊回去吧,讓白芳來替你就好。」白磊坐起身來,搓著手嘿嘿的笑著,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個勁的亂轉。
叫二嬸是按照村裡的輩分來的,實際上並沒有什麼血緣關係。
「滾一邊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肚子裡的那幾根花花腸子,告訴你,你二嬸我也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你屁股一往哪翹我就知道你會拉什麼屎,還打我家白芳的主意,做夢去吧,俺家閨女可是要嫁給有錢人的,你有錢嗎?」
別瞧不起農村人的勢利,這一輩窮怕了,沒什麼指望了,打心眼裡希望下一輩能過上好日子。
「順子,老白毛來了。」三娃子喘著粗氣跑過來。
這三娃子是白磊麾下的一員大將,平日裡不管是上山逮獾還是下水摸魚都少不了他,今年十八歲,少年老成,說起話來字正腔圓,唯一的夢想就是能夠走進大城市的飯店吃上一頓。
順子是白磊的小名。
老白毛是村長,四十多歲的年紀卻是滿頭白髮。沒辦法,跟在鄉里當官的大舅子整日裡酒色不斷,鐵打的身子骨也能折騰毀了。
「順子,這是怎麼回事,你這是想幹什麼。」老白毛還沒說上幾句話就氣喘吁吁,脖子上的肥肉一圈圈的向外蕩漾,一手扶著腰一手指著白磊。
上半身和下半身一樣粗細的身材,看起來就像是他家裡的那個煤氣罐。
「我說村長啊,這些人都要把我們逼上牆頭了,好歹咱們也是一個村子的,你不能幫著外人說話吧。」
看著這個老白毛白磊心裡就有氣,四十多歲的人了還整天跟在白芳屁股後面。要知道白芳可是白磊內定的未來媳婦,怎麼會容得下別人虎視眈眈?要說這老白毛也真是不受村裡人待見,一家老小平日裡仗著鄉里當官的親戚在村裡作威作福的。老實巴交的農民敢怒不敢言,更加加重了他們的囂張氣焰。老白毛的罵名當然不會是無中生有的。
「你想怎麼樣?」
「沒有什麼好說的,讓這些狗雜碎從哪來滾回哪去,我家的蘋果園多少錢都不行。」撂下一句話,白磊不再理這臉上由紅轉青的老白毛,自顧自的哼起了小曲。
「一九三七年那,鬼子就進了中原…」
教白磊唱曲的人是十幾年前搬到村裡的一個外來戶,也是唯一不姓白的人家。一個孤寡老頭,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他也從來沒有跟人說起過他的過往。老頭子喜歡拉二胡,喜歡唱一些打鬼子的民謠,喜歡喝五十六度的牛欄山二鍋頭。
夏天天悶熱,在幫老頭子搓背的時候白磊看到了老頭子身上的傷疤,很深很多,密密麻麻。雖然老頭子嘴上不說,但是接受過高中教育的白磊知道這些都是什麼傷,也在心裡默默斷定這老頭子想當年肯定是個人物。畢竟誰也不會閒的沒事往自己身上砍幾刀,打幾槍。
白磊曾經問過老頭子的名號,老頭子先是沉默了很久,然後徑直走進屋子裡,拿出一瓶二鍋頭和那把破了皮的二胡,邊喝邊唱,直到日落西山才停下,最後才大聲吼出了六個字。
「西北望,射天狼。」
白磊平時喜歡湊合到老頭子跟前聽他唱一曲,有時候也會偷偷從家裡偷出來一碗菜多肉少的餃子給老頭送去。久而久之這一老一小也成了莫逆之交,染上喝烈酒的毛病也應該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
白長平知道白磊飯桌上說不餓,省下的幾口吃的送給了誰。白長平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經常對著白磊他娘留下的唯一的一張老照片自言自語,「兒子長大了,知道疼人了,人心都是肉長的,誰能沒病沒災的?能幫就幫些吧。」
白磊不知道母親叫什麼,白長平也從不提起。小時候看到別人有母親呵護白磊也眼饞,問過白長平一次,那一晚上從來都是滴酒不沾的白長平喝了很多酒,喝到最後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很難想像一個大老爺們會有這樣的舉動。
從那以後白磊絕口不提母親兩個字,打死不提。任憑村裡人在背後罵白磊是野種,他母親在跟人跑了的說辭。高中文化水的白磊知道這些說辭的含義,但是母親這兩個字在他心裡確實很陌生,那個在白磊不到一歲就跟人跑了的女人沒有再他心裡留下半點印象。
「窮山惡水出刁民啊。」眼見自己無法勸說這個無法無天的愣頭青,老白毛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走開了。
「您走好啊,有空常來。」白磊笑呵呵的看著老白毛的背影,心裡忍不住暗罵一句。
「狗漢奸!」
天黑了,殘月半卷,外面世界的月亮肯定要比這裡的圓吧。總有一天,老子要出去看看山外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