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前塵往事 文 / 林蒼白
「公子，前院的凡少爺和張少爺已經來好久了。他們讓我問您，翠紅樓還去不去？」床榻前，一個矮胖的老者正在彎腰請示。
「翠紅樓？」斜斜依靠在軟榻上的少年臉色慘白，許久才睜開朦朧的雙眼。看見老者，登時像見了鬼一樣，一雙狹長的眸子瞪得老大。
「福叔，你你你，你還活著？」
看見少爺這個樣子，矮胖老者也慌了神，連忙上前攙扶道：「公子，你這是怎麼了？別嚇我啊？是不是驚了魂？老奴這就去找道士。」
公子哥雙眼迷離，恍惚看見這個矮胖老者渾身污血，死命的抱著一個黑衣劍客，嘴裡嘶聲吼道：「公子，快走，別管老奴，你快走啊！」
隨後就被那個黑衣劍客斬斷頭顱……
愣了許久，凌霄才回過神。眼神在屋子裡徐徐掃視一遍，揮手讓老者退下，深吸一口氣，喃喃自語道：「這應該不是幻覺，難道我回到了少年時代？三百年前？可是我明明記得已經和厲風雪同歸於盡，怎會有如此鬼斧神工的變化？」
似乎還有些不相信，凌霄跳下床榻，走到銅鏡前仔細看著。
鏡子裡的少年眉眼俊秀，身材中等，只可惜面色慘白，看著倒像是從未曬過太陽一般。活脫脫就是一個慘綠少年，紈褲子弟。
「沒錯，這就是十五歲的自己。」
凌霄伸手在銅鏡上輕輕撫摸，壓抑了三百多年的痛苦記憶，登時像是火山噴發一般，在腦海中浮現。
凌家，是黑石城四大家族之一。
他的父親叫做凌守信，是凌家當代家主凌破天唯一的兒子，家族排行第五。身為長房一門嫡子，雖然資質平庸，卻是凌家的首席繼承人。
不過父親這一代，表兄弟很多，尤其是修為各個驚人，凌家九子的威名，別說是黑石城，就算是整個渤海郡都響噹噹。這些叔伯們，對家主位置也都想染指，競爭非常激烈。
對一個家族而言，人才太多，有時候也是一種痛苦。
尤其是爺爺凌破天為了突破地元境修為，開始閉關之後，這種競爭更是上升到極致。明裡暗裡，那些叔伯們幾乎無所不用其極，什麼樣的手段都使得出來。
他，凌霄，作為第三代長門繼承人，更是首當其中，被所有人當做眼中釘肉中刺。
先是被誘騙吸食五石散，毀了一身修為。隨後又被表兄弟們哄騙去了青樓，賭坊，大把的銀子撒出去，幾乎毀了大半家當。
這也就罷了，最嚴重一次賭博，更是被下了套，將還未過門的媳婦也輸了。
那可是黑石城另外一個世家，王家的嫡女。
此事一出，對長門這一支的聲望，幾乎打擊到極點。父親凌守信一夜白了頭，卻還苦苦支撐，用平庸資質維持這個家。
為了還賬，凌守信還私底下挪用了大筆公款，這也為後面的家主競爭埋下隱患。
當凌破天出關的時候，更是將長門一脈的聲望跌至谷底。已經七十歲高齡的爺爺，閉關失敗，一身修為大退，再也無法維持家主的威嚴。
凌守信挪用公款的事，也被揭發出來，被家族審理，打入黑牢。此事一出，凌破天當眾吐血，武功盡失。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凌霄，也乾脆破罐子破摔，從此遊走於青樓賭坊。成為凌家的一個笑料，被各種恥笑。
但這一切並未結束。
二十歲那年，不知從哪出現一批黑衣劍客，湧出凌家大開殺戒。一夜之間，凌家就被屠戮一空。當時身處青樓的凌霄，是被老管家死死纏住追殺的劍客，才僥倖逃命。
此後就流浪江湖，混跡於三教九流。雖有心報仇，卻苦於基礎太差。
又苦苦修行了十餘年，才勉強拜入青雲門，成為一名外門弟子。
在青雲門，凌霄幾乎拼了命的修行，終於在六十歲高齡突破地元境，進入內門，拜入「秋水劍」冷千秋的門下。
可惜好景不長，在一次莫名其妙的衝突中，青雲門不知為何得罪了地煞門，滿門屠殺。凌霄和師傅聯手殺出重圍，卻功虧一簣，眼睜睜看著又敬又愛的女師傅死在自己懷裡。
經歷了這般人世間的悲痛，凌霄已經再無雜念，荒山苦修一甲子之後，毅然走上報仇的路子。
只是此時，仇人已經成長為龐然大物。
地煞門已經吞噬了十餘個門派，成為渤海郡的頭號勢力。在這種情況下，凌霄幾次刺殺未果，反倒失去了右臂。
萬分悲痛之下，凌霄準備回到家族廢墟自殺。無意中卻得到一個奇異的碎鐵片，從中獲取一部特殊的修煉秘籍。
此後又苦修十餘年，終於晉陞為天元境高手。
凌霄大喜過望，滿懷信心的去報仇，卻得知當年挑起殺戮的地煞門少宗主天行雲，此時已經是天元境高階的絕頂高手。
大概是一生之中飽受打擊，此時凌霄的心智已經到達一種堅韌不屈的境界。
凌霄一邊繼續修行，一邊培養勢力。
又過了數十年，當凌霄得知天行雲臥床不起的消息之後，終於開始報仇行動。
先是用一系列的暗殺，當手底下的勢力幾乎消失殆盡的時候，終於將天行雲一行人引誘出地煞門。
這個時候，凌霄才親自出馬。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兩人立刻開始廝殺起來，天行雲雖然身體有恙，卻已經是天元境巔峰修為的高手。凌霄只是憑借胸中一股戾氣才勉強支撐。
若不是事先布下上古劍陣，根本沒有半點機會。
只可惜天不從人願，天行雲身家太過雄厚，危難之際，符菉丹藥甚至是寶器層出不窮。硬生生將一座殘缺的上古劍陣威勢耗光。
眼見報仇無望的凌霄終於崩潰了，發動了碎鐵片裡記載的一種特殊武技，上前抱住天行雲，燃燒全身精元，自爆丹田，與之同歸於盡。
但是在最後關頭，偏偏又從天行雲嘴裡得知當年那批黑衣劍客的消息。
原來，這個地煞門少宗主，也只是一枚棋子。在他的背後，還隱藏著一股更龐大的勢力。
此時的凌霄悔恨交加，卻已經無能為力。
臨死前，他心中還在想。
「如果上天能再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一定要讓這一切不再重演！」
隨著一聲巨響，凌霄帶著天行雲，終於結束了這悲慘的一生……
腦海中這些痛苦的回憶飛速湧現，凌霄的全身都在微微顫抖。
整整三百年的掙扎。
幾乎不見天日，沒有半點希望，和命運做鬥爭。
每一次，即將成功，卻被更大的痛苦擊倒。
這一切，都讓凌霄的心神受到極大打擊，卻也淬煉出一個心志堅毅如磐石的新生。
此時的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無能的紈褲子弟，而是苦修數百年的天元境高手，同時也是兼修各種雜學，打造出天元大陸第二大勢力，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冷血劍。
「不再想了。雖然不知道為何能重生，但是既然真的能夠重活一次，我就絕對不能再讓往事重演。」
凌霄握緊雙拳，一個箭步衝出，狠狠揮出右拳。
碎玉拳！
凌家的入門功法，可內外兼修，雖然拳法簡單，卻蘊含極強真元。凌家所有三代弟子大都選擇修煉這個拳法，只是鮮有人能將其修煉至大成。
原因很簡單，這只是一個入門級拳法。天元大陸的武技分為九品，一到九品，從低到高。每個等級又分為上中下三個階。碎玉拳只是一品下階，當修為增強之後，就可以修煉更強的拳法。也沒有人會在這個最初級的拳法上下太多功夫。
一拳揮出，拳風軟弱無力，連七尺開外的門簾都未能吹動。
看見這一幕，凌霄忍不住苦笑。
不用內視，他已經能夠感覺到渾身經脈細小，脆弱。剛才那一拳只是動用了凝脈期二層的真元，雙臂就已經隱隱脹痛。
這要是連揮幾拳，只怕別人還未傷到，自己就已經殘了。
印象中，只是凝脈期二層的修為，還是老爹用靈丹硬生生喂出來的。武技基礎差到了極點，這才導致日後修煉無法突破各種瓶頸。
一念至此，凌霄又調動體內真元。
只覺得經脈內，似乎有一股針尖粗細的真元在竄動。
而且只能在雙臂中遊走，雙腿上的經脈還處於堵塞狀態，那點真元拼了命都無法下降半分。
凌霄只有繼續苦笑。
修為只有凝脈期二層，全身經脈都未能貫穿。這就是十五歲的自己。
身處一個世家，擁有最好的資源，資質馬馬虎虎，卻絲毫不懂得努力的廢物。正在躊躇中，門外又傳來老管家低沉的聲音：「公子，凡少爺他們又來催了。」
凡少爺？
凌凡！
凌霄心中一動，不就是四叔家的兒子嗎？
後世中，長門一脈式微後，他可沒少狐假虎威，欺壓自己。
對了，還有翠香樓！
自己怎麼忘記這件事了。
一切痛苦的根源，就來源於翠香樓豪賭。
凌凡，張一帆，給自己下了套子。害的自己輸光了銀子不說，連未過門的媳婦都輸了。此事將王家得罪透了，聽說那個無辜的王家小姐也因此遁入空門，從此不再見世人。
「來得好，這就是自尋死路，我還正準備去找他們呢，倒是省了我一番佈局。」凌霄一拍大腿，走出房門。
老管家本來彎著腰，正準備走進去，忽見得少爺龍行虎步走出來，渾身洋溢著罕見的自信和活力，一雙細長的眸子更是散發出懾人精光。
令他不敢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