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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 同是下崗拾菜人 文 / 胡少龍

    我在她前出門,是覺得空寥上街去晃蕩。看到電桿上,牆面上的招工廣告,便湊過去看,似乎做賊的躲躲閃閃,當心熟人看見。有招小姐的;有餐館雜工的;還有買賣店和超市招營銷員和收銀員,照著地址一上午跑了好幾個地方,都不適合我。聽說我是開車床的,他們說又不辦工廠。看來我這個大老粗,年紀上不上下不下的,還真沒法找事。當然也有高尚事的,像會計廚師,工資可拿到大幾百,比我們廠裡高一倍。唉,可望不可及,年輕時學會計就好了,學個麼車工,即使廚藝也可圖副好下水。就怪老爺子,說什麼工作沾經濟的邊,運動來了整死人的,工人是領導階級,不會挨整,還可專別人的政。我說我不愛錢,像**出門都不帶分文的,怎麼會犯經濟錯誤。老媽子也摻和進來幫她老公,對我像斗地主,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那時,我的命運真就掌握在他們手裡,頂職當工人了。時過境遷,說變就變,俗語說後頸窩的頭髮摸得到看不見。現在我這樣困窘了,他們見的見馬克思了,老的老了,不僅找不上他們,劉奶奶還得我養一份。大哥和姐的家境好,姐夫李國強是國家幹部,他們孝敬得多些,可劉奶奶不是哪一個人的母親,誰都應盡一份孝。

    行人匆匆如流水,他們為什麼不能停下來問問我呢。準備回家的時候,路過張國慶的早餐攤,他們正在收拾桌凳收攤回家。我欲躲過去,他偏偏喊了我。不等我走近,伍燕說,馬師傅,早餐還跑老遠去。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的炒麵都說蠻好吃。我望著簸箕裡還剩三分之一的面,便笑說,好吃怎麼沒買完,就收了攤子。張國慶愁眉苦臉的接過話,快11點要吃午飯了,再擺下去也白搭。又問我,你是不是真過早了?我哪有錢到街上瀟灑,慧芬煮了面都沒吃就出來了。還是答吃了。伍燕說,我知道,慧芬說你們在家早餐。也是不得不節約點。唉,廠裡已經沒幾個人在外早餐的。她的話讓我感慨,謀生難啊。又突然記起還欠她的早餐錢,忙愧疚說,上次的過兩天就給你們。伍燕溜地盯了張國慶,意思是又欠早餐?我說,就是上次慧芬給你說的。伍燕燦爛的笑了:哦,上次,對了。上次我也不是有說的,第二天慧芬就把錢給了。我忙說,嗨,我還以為上次小李沒買單,對,他買了的。張國慶也說:他買了的。伍燕說,都猴年馬月的事了,今年從沒哪個來喝過早酒。最後我說:伍老師,我是上街去找事做的。漸漸的,我不覺得丟人,反自豪的。補了句:我們這號人現在象臭狗屎沒人要。張國慶笑說,是的,現在廁所的糞都沒人挑,滿得到處泛臭。馬師傅,你是真想去做事了。早該這樣,紅爐是真沒指望了,一家人不能捆著肚子,要吃啊。我願得半夜爬起來服侍人家吃的。他的話深深扎痛了我,比昨晚慧芬還刺得鮮血淋漓。因為他是當眾刺的,我也是個大男人啦。我沉下臉去,沉得很久很久,引起張國慶的同情。他誠懇說,有去處嗎?我兩手一攤,說,有去處還這樣。我的模樣是不是狼狽不知道。他又說,城東開發區辦了個超市知道啵?我說,聽說了,我們下崗的哪有錢上那裡。他說,不是的,是超市要招值班守夜的,適合我們,你想不想去。不過就是熬通宵。他這麼說是因為過去廠裡大多不願上通宵班,後來只有取消了。伍燕一旁笑說,你晚上要陪老婆,馬師傅就不陪!張國慶說,去你的。我並不是怕熬夜,是攤子上沒人手。你想得美,人要生存,是肚子重要還是老二重要。我忙說,生計重要唄。又問,多少錢一個月?他說,大概四百吧。我不準備去,就沒有詳細打聽。我說,張師傅,你幫我仔細問問,看我行不行。我看了廣告的,是招營業員。我怕不合適。張國慶熱忱說,下午我就會打聽,晚上給你回信。我叮囑:就這樣說定了,你們忙。

    的確,整天這樣遊蕩,無所事是,不另找生路真的不行了,也不能再把怨氣撥向慧芬,要好地跟她商量,去找個正當事做。又想到她暫不能出去,騰騰要人照看。一路琢磨著就到家了,大街再怎麼繁華,還是回到寒酸的家才有依處。慧芬已經做好飯,騰騰要吃了上學,家長們都得配合好。桌上的菜碗比往常多了,有脫水的菜梆,炒了也好吃;還有藕絲、土豆絲等,騰騰吃得津津有味,我也津津樂道狼吞虎嚥似的。連想到昨夜的兩袋爛味菜腳,彷彿不噁心了,難道這是她昨晚的勞作,經過擇洗,火弄,怎麼也不是昨晚的爛菜。我很快吃完飯,等騰騰上學去了,便好言相問,慧芬毫不隱諱地告訴實情,見我直愣愣的。又說,學校食堂和看守所食堂不都吃的這種菜,連米都是儲了多年的陳化糧。你不信,街上的快餐盒飯也是這菜做的。心想,哎,難怪盒飯便宜的。便欣慰說,吃起來與買的沒什麼區別呵,不過說起來心裡總是著疑。慧芬說:著麼疑,人餓死了才著疑。紅軍還吃過樹皮草根呢。讓你去農村下放兩年就知甘苦了。你去看看,夜晚的菜市場還不我一個這樣的人噢,碰上了,還說是回家喂雞餵豬的,哪個不是撿回去人吃了的。是白天聽菜攤子說,才知道這秘密的。她侃侃說來,充滿了無尚高尚的家庭情懷,昨晚真難為她了。便問,碗櫃的煙真是你買的?慧芬一瞪:看我幾時說過假話,唉,怎麼沒有了,也許心一慌,掉到路上了,不知好事哪個狗日的了。瞬息,我慌亂而惶恐,真是的,菜沒花錢,煙錢被我白扔了,可惜又可恨。她還嘮叨:人啊,老天爺總不想讓你佔便宜的。我勸慰:你別哀聲歎氣自責了,煙是我拿了,你昨晚怎麼不說清楚勒。慧芬攔過話:昨晚說了,要你發起團氣,把菜都甩出去了,今天做麼菜吃。此刻,真讓我無地自容了。只好說,昨晚我已經下決心戒煙了,把你買的煙全扔到廁所了。她心痛的說,你呀你呀,花四塊多錢的。說了又趕緊去廁所查看,轉來說,一根煙絲也沒看到,白白浪費了。還說,抽了三四根吧。慧芬噓了口氣,那好那好。又審視的說,你真戒煙了?我說,早晨你看我抽沒。她顯出憐惜的目光,說暫時戒戒,等騰騰上大學,我們有了工作,你再抽,還抽好點的。她的話讓我感動,也說,以後你要晚上出去我陪著,給你壯膽,又不愉又不搶的怕什麼慌的。

    天好不容易才黑下來,鄰里忙這忙那的也收了屋去。慧芬不時地出去瞧瞧,誰家有動靜情況的都知道,大家無事有事的總喜歡串串門或在門前坐會聊會才進屋。熱天裡,有的還把電視搬到外面邊乘涼邊看,像過去看露天電影的引來一些人,眼下秋涼了,一些人還是坐了會才進屋。慧芬說,今天你不去算了,我一個人去能行,你一個大男人讓人瞧見了不好。也許他看我沒動靜,我忙解釋:前幾天碰到張國慶的,他要介紹我去城東超市守夜,讓我等他的准信,幾天了這個國慶有人了不成。慧芬說,怎麼沒聽你說起,算了,我還是一人去。她說了,毫不猶豫地離去,我關了燈趕出去,緊跟著。

    夜幕裡,她的影兒匆匆地向前飄去,我幾乎追不上。碰上鄰里了問她。這晚了去做麼事,慌慌張張的。她仍不停的湧往直前,邊回鄰里話:去接騰騰。前天還說不怕,這時卻做賊心虛似的卡到樹下去,裝著小便。等沒人了繼續追她去,可連她的影兒也沒有了。大街上還是那麼多人,華燈如晝,天曉得我去幹嘛,直奔菜市場去。菜場裡只有零星的光亮,幾乎看不到人,沒有白天熱鬧熙攘的場景,菜攤大都收了,幾家擺副食的門店還開著,也不見有人買東西。我放慢了腳步進去,想著自己是過路的。菜場不儘是菜的集散地,人們也把它當通道走,連著幾面的大街地。

    走著尋著貓眼似的,過了肉案,魚攤,才進了一條小菜攤市。菜市根本沒有燈亮,沒有最好,免得有人瞧見我們,黑矇中似乎有了她模糊的影兒,我便避到黑旮旯裡等待,等她裝滿了菜袋走出來,便迎上去接她。只見她躬下身,手腳麻利的拾菜,時兒對攤主乞討似的說,不要了吧。攤主說,你揀可以。可要把地下都撿乾淨。不撿乾淨明天不讓你揀了。等掃街的掃乾淨去。攤主挑了擔子離去。不一會,又趕來一提袋的影兒,狠地洶慧芬:這裡的菜是我收揀好的,你去別處去。慧芬輕言說,您家也餵豬。那人說,去去。你家才有豬呢!慧芬讓過她,去其他攤拉,在地上一陣忙亂抓撿。一會兒又趕來一影兒,硬逼著慧芬倒了袋裡的菜,說是ど姨留給我的菜,你怎麼這不講理。慧芬不再讓了,她怕再撿不到菜了麼辦。說我還是你奶奶呢,你家也餵了豬?她說,我喂什麼豬,給學校送去的,我們是訂了合同的。說著她使勁的奪慧芬的菜袋。她們爭搶起來,慧芬操鐵工具的手有力,她爭不過。我一時傻了眼,立刻感到自己的責任,怎能畏縮在黑暗裡,便勇敢地走過去。慧芬看到了我,忙說,表哥你這是去哪?我沒回她的話。對她說,你別欺侮人,我明明看到是她先來撿的。她爭辯:是我ど姨約定的,難怪這幾天,她給留的菜不翼而飛了,原來是你倆狗男女偷去了。慧芬說:你嘴巴放乾淨哪,他是我表哥,路過的。幸虧我今天來得早,也忿懣的說:走走,忙用腳夫去踩了地上的菜渣,算是出了口氣,又拿過她的菜袋向外走。那婆娘還嘀咕了句:真橫蠻不講理!慧芬說,不是你攔我,我非讓她吃點虧的。我說,算了,也許我們同是時代下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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