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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變賣廠區新一輪 文 / 胡少龍

    上訪的失敗攪得一晚上不愉快,第二天一早他們來邀我。我說,過兩天等他失去警惕去找孔道然。我心裡明白,孔道然才是我們找得著的一根稻草,如果又去找馬書記,他真要是出差了,再不好向任何人交待了。果然,我只是晚上不經意說漏嘴,慧芳就把紅爐要被人買的消息傳播出去了。連日來,有職工上門問我知不知道,我疾口否認。職工們再次湧起忿懣的怒濤,要求組織更大規模的再次上訪,甚至絕食。他們還是要推舉我為頭,我也覺得為頭成癮了似的。就在我們運籌帷幄之中,廠裡突然通知召開全廠職工大會。稱之為新一輪的改革動員大會,大家仰視橫幅上「新一輪」幾個字,議論紛紛:看他們又搞什麼新花樣!

    大會是工業局局長周傳美主持。這幾年,已看到他臉上漸漸失去的光澤,兩鬢顯花,蒼花多了。公佈了駐宏達的改革領導小組,副市長解建北任組長的共11人的寵大班子。王逸洲傳達了市政府昨天召開的全市會員大會精神,聽到說要徹底買斷工齡,大家理會到不再是國家職工,會場一下象開了鍋,竟有人站起來憤憤指責。周傳美不停的說,安靜、安靜!王逸洲在一片嘈雜中好不容易講完,接著是解建北講話:大家靜下來,聽我講幾句。新一輪的改革是一次歷史性的重大舉措,是徹底打破鐵飯碗,買斷後,由老闆擇優聘用。隨後他的語氣越講越重,工人們按奈不住了,又想響嘈雜的聲音。有人站起來,厲聲俱色的責問:這是屁改革,我們不要狗屁老闆收購,要職工自己買!又是一場哄堂大笑,誰買得起呢?解建北草草結束了講話,作為副組長的周傳美作了具體時間安排,下面根本聽不清楚。孔道然只是成員,沒坐到主席台上,憑著他和工人們多打幾天交道,不時地站起來喊安靜,等會再討論。大家根本不聽他的,也不把矛頭指向他。硬逼著要解建北表態,把紅爐買給工人自己當家作主。解建北的秘書提了他的公文包,在廠領導的簇擁下要走了。有人喊:別走,還沒答覆我們呢。接著大家出會場圍著不讓他上珵亮的小車。他蹙著眉,強壓惱怒,只好進了廠長辦公室,不出來。眾人憤怒之下,掀翻了他的小車。說不管我們的死活,有錢享受高級車!彷彿文革鬧兩派的一幕又出現在眼前,我只好躲到一邊去。

    一直到下午兩三點,開來幾輛閃著紅綠燈鳴笛的巡警車,下來些全副武裝的公安。幾個掀小車的搶錘抬鐵水的年青伢在人們的警示下,早已溜走,其他人也沉默下來。公安沒有抓人,只是掀起小車,安全的接走瞭解建北他們。這下震動了整個荊江市,不過沒有媒體報道。沒想到,第二天慧芬買菜回來,驚恐的告訴我,昨天半夜,馮軍他們被公安抓進了拘留所,都是一個個從家裡抓走的。我哦了下,既驚訝也不驚訝。若無其事的說,我是說了,市長的小車就這樣讓你好掀的,沒有王法了。我又歎息說,哎,該他們倒霉。當時是想阻止他們,可他們血氣翻肝的都急紅眼了,誰阻止得了。慧芳說,也是的,你們老師傅們應該出來制止的。他們年輕好衝動,你們也是看著人家闖禍。她停了下,又叮囑,昌俊,我跟你說,這幾天你也不要出去了。你是大家推舉的頭,你也有責任。她又憂慮的說,不對。你應該到別處躲躲,去你姐姐家也行。我理直氣壯說,還去劉奶奶那。她吃吃一笑:話可不能這麼說,萬事小心點的好。我說,我們正當上訪,又沒犯法,怕什麼,還躲去,不活了吧。真是的。話雖這麼說,也許她話的無形作用,我心裡有了提防,煙也比往日抽得多了,也沒人上門來邀我了。騰騰開學報名也是慧芬去辦的。她進進出出的,在外打聽到的消息就給通報,氣氛似乎有點恐怖。市委市政府又在宏達的改革班子裡增加了市公安局副局長趙軍為副組長。馮軍他們幾個接受了治安處罰。也回家了。晚上,我在市電視台也看到了這樣的報道,有馮軍他們低頭認罪似的鏡頭晃過。工人們也再不輕舉妄動瞎胡鬧。

    一個趁黑,孔道然帶一小青年來家找我,說是和小唐來看我的。慧芬聽了這話,才鬆了緊繃的臉,走開了。我心想,這是抬舉人的話,空著手來看個屁,接著他說:前段公司裡出了這檔不愉快的事,職工們有麼反映?你有麼看法?明白了他們的來意,心裡有底數了,便喊慧芬給孔主任他們倒茶。他們推辭不要,慧芬也沒倒來,卻去鄰居家串門,也是觀察動靜,萬一他們要帶走我,她就準備號召鄰居們出來勸阻解救的。我不能信口雌黃,想了想說,馮軍他們也是過份了點,但心情也可以理解,你們大人大量呵。孔道然說,不理解,要是過去非判個三五年不可,當時為什麼就沒人出來制止呢?違法亂紀的事幹得的。我說,是的。當時都只顧看熱鬧,誰也沒有想那麼多。孔道然說,好的是解市長度量大,要當眾批評他們,說不定還鬧出什麼大禍來。沒事則止,有事了還得有人結賬的,無政府不成!聽著覺得含沙射影的,我沉思下來,當時一味圖的痛快,哪管後果不後果。他望了下小唐,同時說,小唐,我們馬師傅是宏達公司德高望重的人物,技術精湛沒說的,還顧大局。這幾年我在宏達,你馬師傅沒少幫我,要不然……我攔了他的話:孔主任,你不日我屁股,有什麼能耐我自己清楚,沒少給你出難題我也明白。不過,我心裡就一個尺度,為了紅爐,為了紅爐的難兄弟難姐妹。孔道然很敏感,說誰不為紅爐,你是個直爽人,我也是。我們象倆弟兄似的。我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我說,孔主任,倆弟兄我可高攀不起。他說,我們倆人還有什麼比的。小唐,你看到了吧,馬師傅就是這鯁直人。我有些雲裡霧裡飛的感覺了,說你孔主任這幾年確實為紅爐操心了,也受了不少氣。哎,你可不能和我們大老粗一般見識。他輕拍了下我,笑說,哪裡話馬師傅。接著認真說,只有把你們宏達搞安逸了,我才能高枕無憂。我說,這次正副組長的帽子發了一桌,還有你麼牽掛。小唐插話:具體事還不是我們孔主任操心把脈。孔道然說,按師傅們的行話,打處火的事,不能讓領導親自上啵。我點頭,以示讚許。

    坐了半天,孔道然才想起遞我一支精白沙,我不好意思的接了,同時說,我煙不好,沒敢拿出來張。孔道然說,剛才我說了,倆弟兄還分麼你我的。我忙去拿了火柴給他點,他說有。嚓地打燃了給我點。我怎麼還好意思讓他點呢,說你點。自己便劃了一根點上。又說,小唐不抽呵。孔道然說,我們染上這口沒辦法,不讓年輕人學壞了。小唐一旁做個抿笑。我吐著青煙,體味著舒暢,想他一定還有別的事,前面不過是鋪墊。看他抽的樣兒也是個老煙桿,找了話題說,孔主任,你們真要有老闆買紅爐?他帶著煙霧說,你們職工不讓麼有什麼辦法。我說,他們不過說說氣話,主意還不你們領導拿。幾千萬誰買得起。小唐又插話了:人家監利谷酒廠全國有名,就是原副廠長以兩塊錢買下了。資產通過銀行抵押轉貸,他本人根本不需拿現錢。我說,哪裡這等事!孔道然說,是真的,都見報了。他沒說清楚,如果你們職工真要買,也可採取這種辦法。我說,哪個有那大的膽子敢吞整黃古。千號人千顆心,閻王爺也管不好。孔道然說,你是廠裡老師傅,你最熟悉他們。別看起哄都趕熱鬧,幹起事來還是各揣各的心事。讓一個王逸洲也難啊。不過,你馬昌俊說不定有這狠氣。我忙說,孔主任又笑話我了。停了下,認真說,有些人我也是看不慣。真讓我來治他們,就不是這搞法的。孔道然抓住我的話:我知道你有辦法,又不是你個人的宏達,你犯不著。我說那是的。孔道然丟了煙蒂,站起身來說,好了。今天打擾你了。往後的事還得多靠你支撐。小唐也摻和:馬師傅要多支持。我起身相送,說,本來就是我們自己的事。你們慢走。他們也說,馬師傅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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