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 十章 好處乘涼好聊天 文 / 胡少龍
入夜,我和慧芬的精神面貌特別睛好。她潛意對兒子說,騰騰睡覺亂登亂搗的,今晚不挨你睡了。騰騰吊氣說,我才不跟你們大人睡勒,打臭屁泛臭死了。關了燈,我倆又抱在一張床上,汗液把兩條滾熱的身子沾得緊緊的。她柔聲說,昨晚真沒睡好。我也說沒睡好。還是我們倆睡在一起踏實、舒服。她感慨說,窮不要緊,只要不餓著不凍著。最重要的是心情好。心情不好,硬象百病全身的不舒服。我說,就像昨晚。她溫情說,今後再不分開睡了,別笑我噢。我說,除非你被哪個富翁拐去了。不影響你的好日子。她說,你瞎說。只你不被哪個富婆看中了。我說,一個臭工人,除了一身力氣,有什麼用。她說,人家富婆買的就你的力量。你再用勁此呵。人說心無二用,我在想著一家人的生計,似乎永遠無法滿足她的。
股票風刮過後,果然廠裡恢復了正常生產,應該稱公司了。晚上還有班加,又出現火熱年代的影兒。有了工資便有了安穩的生活,張國慶的早攤也不擺了,也沒提還錢,我似乎已經忘了。
然而,半年過去,好景不好。我們加班加點,兢兢業業生產的小型柴油機,粉碎機等堆在操場裡無人問津。楊鐸沒兼車間主任,專抓銷售也辭職南下。替人家大廠加工的零部件也送不出去。不知是哪方面哪環節又出了差池。這關頭要我來代替,當替死鬼年關,公司裡勉強發了基本計件工資,紅包、加班補助什麼的,一概沒有。年後,過了正月十五才通知上班,又回生到過去鬆鬆垮垮的景況。公司那幫人到處鑽破腦殼,請人上高檔包房,敬酒象敬茶,也沒能扭轉局面。又病病歪歪熬了一年,一晃股票也該有個說法了。由政府財政與股民兌現12點的息,上櫃上市尚在做工作,暫時穩定了社會。但職工工資停發,從此一蹶不振。張國慶又撿起炒麵攤。我對慧芬說,塞翁失馬、焉知禍福。幸虧我們沒錢,只買了一千股。慧芬說,政府還沒黑良心,分了120塊的紅利。全當存銀行。我不贊成,說,憨吧。不等我後話說出。她說你才憨巴呢。我說,哦,是敢心。存銀行可隨存隨取,股金是要承擔風險的。要紅爐虧沒了,那股金也完了。也許她沒有聽明敢心的意箴,目瞪口呆的聽我說。聽著聽著,毛骨悚然,反躬自問。要股票真泡湯了?社會上的那些人為什麼不趁早找政府討個說法呢?我說,唉,他們都是散巴族人組織不起來。下午已經有師傅找了我,要上訪找政府去。看來只有這條路了。慧芬慌急火燎的說,你還挨什麼,早一時少一時的損失。我說,一天人一地人幾千萬,不愁我一人那幾個錢。說了,我便去劈發爐子的爛木材。平日是慧芬管的,眼下閒著便撿點家務活做。
又是乘涼的時候了,門口熱鬧起來。今夜他們都搬了椅子到我門口來坐。議論著股票的事和紅爐廠的前途。大家忌諱稱公司,還習慣稱廠了。都說搞投份制好,為什麼我們紅爐就不成呢?政府的套也太下大了,廠裡工人還佔不到一半的股票;股,屁股!我早說過;你有先知先覺,怎麼也買了屁股呢;荊江的人都買瘋了,還說我不支持改革,不支持改革讓我下崗麼辦。黑糊糊裡,你一言我一語的,能聽得出大家悔愧、抱怨、忿懣的情緒。嗯,我也讖言過,有一席之地還不立場不堅定的買了。黑糊糊裡,多了煙頭此起彼伏的閃爍。又聚來住在其他宿舍樓的師傅們,他們的套式居室把人與人間隔得默生生的,沒有我們平房的聚集方便,生活情趣。打頭的我似乎辯出是張國慶,他說馬師傅,好熱鬧呵,討論國家大事吧。我怨言:屁國家大事,廠子又要垮了。從不湊熱鬧的小徐也夾來了,還突地說,不造謠馬師傅,廠子不會垮的。劉師傅說,哦,徐華神,你的革新獎還沒到手,不會垮的。小徐是動力車間的,上個月發明了大電停跳閘換自發電而不停機床的緩衝器。公司講給他上報科技創新獎的。我說,不想獎,跌地了,睡著槳身。有女人去家里拉亮燈搬凳椅,熱忱地請他們坐。張國慶說,我說的國家大事就是紅爐廠。我們這時來,就是找你商量去政府上訪的事。我們正要說上訪,他們等於來點了一把火。大家高吭應和:上訪,好哇!小羅說,你不做早餐生意了?張國慶說,生意肯定要做。可他們把利害關係一說,我還不捨小家顧大家啵。顏師傅說,這次還選昌俊為頭,一定能有效果。周師傅參和:馬師傅為頭我贊成。看來他們是有備而來。陸續又有人說,太好了!然而,鄭師傅說,不能讓他們再買股票了,我早說了賣空買空,滿街怨聲載道在罵我們紅爐廠。蔣師傅說,呸,紅爐和宏達是兩回事,讓他們罵宏達去。我忙說,你們聽我說,我的一個朋友的樓房剛拉起,等著裝水管布電線了好粉刷,請我去幫忙。還是張師傅為頭,他有經濟頭腦,都當上個體老闆了。鄭師傅解釋,昌俊,我的話不是說給你聽的,別多心。我說,知道。我確實不好推脫,過年的時候人家就給我說了。張國慶搶著說,我一個早餐推拖著,不行。還是你馬師傅。要不等你幫完忙,上訪也不在這兩三天。我說,兩三天玩笑,人家五層的樓房,你長出三隻手來也不行吧。慧芬從人堆裡冒出句話兒:他沒有幫忙的事。她呀,真是指頭朝外扳,要不要命。他們指責了:好呵馬師傅,這般信任你,你耍弄人。我分辯,我還沒跟她商量,她不知道。有人嘻笑:喲,準備枕頭上吹去。那插言的鄭師傅又自責:馬師傅,我剛才是混說的,沒別的意思,您別見怪。我說,哪能呢。我也是這麼想的,不能讓社會罵我們紅爐人,我們也是受害者。如果一個人再犯同樣的錯誤,那就是董憨巴了。董憨巴是老城街上的智殘人,一生靠挑水賣生活,不養著老母。鄭師傅說,改革開放讓董憨巴也學乖了,先收錢再送水。蔣師傅說,董憨巴死了吧,好些年沒見他了。小羅說,家家都有自來水了,他還不死。鄭師傅說,沒死,前不久我都在街上見過,不過肩上沒有水擔子,手裡挽著個小竹籃的。蔣師傅,小羅都說死了。鄭師傅,小吳說沒死。爭持不下問我:馬師傅,你是老後街的人。你說死沒死。我聽著自愧,他們彷彿是質問,六七十歲的老母一人住在後街破舊的老屋裡。便說,我哪留那個意,吃飯沒事了。董憨巴死不死與你們何干。他們不再爭了,回到上訪話題。張國慶說,我提議廠裡人每人戶十塊錢作為上訪經費,交給我們幾個代表使用,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有聲音說同意。張國慶又大聲問,在場的人你們贊不贊成?這才有肯定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