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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破臉上街找政府 文 / 胡少龍

    有人不等他說完就發火了:紅爐搞得虧了一身,當家的未畢一點責任沒有,這叫麼事勒!忙有人摻和:是的,虧完了沒工資發,總得問個上岡下泰吧。這樣有權無責的事誰不會搞。小吳插話了:我們查了每張開支單據,都有事由有經手有證明更有領導簽字同意,沒有明顯違規違紀違法的,如果大家有疑慮可以找律師,依法辦事。一個嬌小女毛孩,還蠻伶牙利齒,嘴不饒人的。孔道然這時發話了:情況已明瞭,再怎麼追下去就那回事,耗時費力不討好。我們得從長計議向前看。剛才老王講了,他也確實多次提出申請,不肯當這個廠長。可眼下這攤子甩給誰。我不動聲色地插話:王廠長也不要客套,你可以戴罪立功嘛。王逸洲氣急地說,哎,不說功勞我也有苦勞,我何罪之有。哇?張國慶忿然說,虧了幾千萬,欠了一屁股債總不是辛勞吧。王逸洲鬥上了,搶話說,剛才會計宣講了。那是好多年累積下來的,也不是我王某一個人手裡的事,就像一個沒診的病人,那是積勞成疾。鄭師傅冷不丁說,虧幾千萬不稀奇,坑底都沒填上,除開利息對比幾千萬的費用開支,也小巫見大巫了。孔道然制止,大家不要爭論了。說賬務上的事擺在這裡,有疑問誰也抹不了,我們還可繼續清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後段怎麼辦?小劉插話:學著官腔,怎麼辦?我們有辦法,我們不都當廠長局長和市長去,大家哄地起笑。他繼續說,麼好笑的。我說的大實話,既然你們沒有辦法,明天紅爐的幾百人去找市長去,這小子急紅眼了,根本不看我警告他的示意,竟然說,我們通知都印好了,發到了各家各戶,不信你們等著看好戲。小劉把我們26號的行動自我暴露了,孔道然和王逸洲對視了下。王逸洲便和緩說,紅爐問題,大家對我有意見,只管衝我來,找政府也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廠裡的問題還得在廠裡解決。顏師傅憤慨插話:不等紅爐讓他們玩完了,我們學農民分田到戶,每人每,得一塊磚算一塊。鄭師傅說,分個屁,還賬都還不到,每人差債幾十萬了,你的兒子兒孫都還不了。小劉說:那欠我們的血汗不白流了,創造的剩餘價值都哪去了?會議出現了雜亂爭辯,他們聽得受得,也真沉得住氣。

    好一會,孔道然才扯大嗓子說,大家靜靜聽馬師傅說說。說什麼呢,心裡沒底,可孔道然瞪著牛大的眼睛,大家也向我投以炯炯目光。我說,孔組長,我不會說話。依我看,工人們要上訪你讓他去,紙是包不住火的。紅爐都爛成這樣,上千號人的生計怎麼辦?張國慶搶過話說,怕麼事,事情越鬧大越好。不鬧大誰來給我們解決問題,今天的會算是白開了。我窺探,姓孔的臉紅一陣白一陣,表情無詞形容,便繼續說,也不能說會白開,至少我們作為紅爐的一員,知道了自己的家底,破釜沉舟在所難免,那種老大哥的自豪時代已經過去,曾經總工會的五一、十一藍球賽,只要有紅爐出場,燈光球場都擠破,現在我想到一個新問題,翻砂車間的圍牆被打洞了,那不值錢的紅砂可是幾千里外運來的,不容易哪!再說還住有幾百戶人家。周師傅插話說,成立護廠隊唄。張國慶爭辯:護廠隊誰發錢。看來我提的還是一個問題,本來我是要引開他們的注意力,不讓全民動員的上訪受阻、流產。也許話題又觸到王逸洲,我見他低了眼皮。他可在開發區那邊堅著小洋樓,哪有心思顧及廠裡安全。會上不能說洋樓的事了,要其他人知道准炸鍋,他姓孔的吃不了兜著走的。我說,孔組長,你也不要在這浪費時間了,紅爐怎麼搞你們領導決定去。我們只懂車、鉗、刨、銑的。我看大家都不作聲的,又接著說,電視裡到處都發洪水,我們荊江今年不會又遭水災吧。孔道然忙說,這是我沒有解釋的,今天的會擠到晚上開,是市裡白天開防訊會。我們經委口還要負責工業圍堤的防訊搶險。鄭師傅攔了他的話,不能餓著肚子去搶險,那邊搶不住的。孔道然說,所以我剛才沒有解釋。他的主持已經節節敗退了,終於有氣無力地說:好吧,會就開到這裡。你們最好是聽工作組的安排,等我們的意見。王廠長還有麼事說,馬師傅張師傅你們呢,王逸洲忙搖頭,我卻嗯的說,說也白說。散了吧。大家紛紛起身,嘰裡呱啦著走人。

    我們幾個邊走邊鼓氣,上訪的事決不能變的!孔道然他們楚楚不安的走到小車跟前去,他又轉身喊,馬師傅呢,王逸洲賊眉鼠眼的尋到了暗光中走遠的我,忙喊,昌俊、昌俊。他們說喊你呢,其實我也聽到,便轉過身去。他說,孔科長找你,來一下。我不知姓孔的是要說閉門羹的事還是上訪的事,慢地走過去,近了,姓孔的親和的問,你們是真的還要上訪?我反問,孔組長你怎麼知道的,消息這麼靈通。他說,你只說是真是假,別問怎麼知道的。朦朧如茵把我倆揉和得老熟人似的,我也輕聲說,是有這回事,都是工人們自發的。他輕噓了下:我又不追誰的責任,只是你們要商思而後行。他哼了下,又補了一句:我這可是關心你喲。你跟他們不同,還有點正義感。說了,他還伸出手來和我握,我措手不及的伸過手,捏著那女人似的纖嫩的手,心頭一緊,忙鬆開。他鑽進車去,一溜煙哧地沒影了,也沒跟王逸洲打招呼。王逸洲去車棚推了自行車晃地騎去,不見往日的一絲風采。春上,廠裡要渡難關,把小車給賣了,說他是以身作則,勤劍節約,臥薪嘗膽,重整旗鼓。而廠裡仍然是逼債的不離門,買車還債也不行,一個局級單位的廠長,落泊到如此地步,算夠可以的了。

    他們幾個鬼精還在那排樹邊等我,喊馬師傅,也有喊昌俊的。我走過去,他們迫不及待的問,姓孔的給你說什麼了,還有的說,是不是許什麼願了。我斬釘截鐵說,你們把我馬昌俊看成什麼人了。我圖進步的還是現在這樣。他們囊揣的說,是是。我說,他問是不是真上訪。張國慶說,你麼說?我說真上訪,工人自發的。周師傅說:不應該告訴他的。他們知道了一定有所防備的。我果敢說,怕什麼,光明正大的上訪。防備,還調部隊來把我們幾百號人關起來不成。周師傅說:那又不會的。我怕他們躲著不出來。我說,到時見勢而著。他們也都說,好好。休息去。都不准加班。加班是我們工人的謔語,那晚上和老婆親熱。最後我還強調:這幾天各負其責,通知一定到位。

    這幾天在遊說鼓動的奔忙中度過,工人們無不響應,情緒幾盡沸點。晚上,我卻不知疲倦的不巧失眠了,背著慧芬佯裝噓吁。她還是知道我沒睡著,以為我是煩熱,哪知我心裡擱著姓孔的話,悟不出涵義來,明天的大動作上訪,不知會出現麼樣的結果。慧芬埋怨說,鬼天氣,還沒到六月就怪熱的!哎,何止是熱,是在甑鍋裡憋悶,我說,小聲點。陽曆已經快七月了。她知道我的意思,兒子僅一壁之隔,會影響他休息的。她悄聲說,我知道你沒睡著,熱的啵?她使勁的扳我背膀,想親熱。我沒那興致,硬是不順呼她,外面蛙啼蟲鳴,似乎夾雜著鄰里隱若的鼾暢。好久好久,總算艱難地睡過去,一睜眼已大亮。騰騰早已不聲不響的上學去了。慧芬催我,快洗去,都鬧哄哄的動身了。看來,她是想加入上訪隊伍,給我助威。我呵欠地說,你別去了,騰騰要吃飯,上次我們一直鬧到12點過。慧芬天真的說,我只去看看熱鬧,去了就回來。我拉上件灰襯褂,登進再生膠涼鞋便出門。她帶上門跟著,到了廠門口融進人群裡。已經聚了大幾十人,把廠門都堆滿了。似久別的親人,相互招呼,里長捨短,親熱盈溢。也有埋怨咒咀廠領導的。我擠到前面去,張國慶他們已經到了。一會,人群中真的打起橫幅,白布黑字,「我們要工作,我們要吃飯」。人聲喧雜,群情激昂起來。我心裡記著孔組長的話,便對他們說,到街上不打橫幅,以免影響交通,等到了市政府再打出來。他們說,你說的對。張國慶忙過去,叮囑那幾個打橫幅的高點個兒的徒弟伢。

    耀眼的太陽已經照到門垛上了,通知了幾百人,將近來了百把人。有人喊,還等什麼,走勒!跟著有人吆喝,走勒!走勒!不用發號令,人群像潮水湧上街去,湧向市政府。一到正街上,那幾個徒弟就慫恿地舉起橫幅,逗來滿街的目光,他們越發興致,越覺風騷。也許是他們沒趕上文化大革命的竅,此時正好掀洩造勢。我沒法阻止,也不想打消他們的一片熱情。到了市政府,聽說市長不在,大家不用吩囑的關了政府的鐵門,將橫幅拉在門上,用身體擋護著,我悄聲對張國慶說,這樣不好吧。他說,讓他們鬧去。這時都惱怒得很,誰制止得了。你看保安都躲到一邊去了,當官的也玍著不出來。叫我們有麼辦法。然而,我還是遄返擠上前去,說把門留開一道縫,讓居住的家屬過。他們立刻辯解:馬師傅,這你就不懂。不鎖上門市長肯出來接見我們?!看來火點起來了,一時半刻是滅不了的,我只好退回去。藉故對張國慶說,市政府的廁所在哪兒,去上上當官的味兒。他說,什麼味,還不一個騷臭味,你找去哪。廁所沒找到,在院後找到一個小側門,出側門便是大街。人來車往,門庭若市,天並沒有塌下來,又想到孔組長的話,是關心我。此時似乎感到了這種上訪是徒勞。這麼多人,到了中午肚子問題怎麼解決,到晚上睡覺怎麼解決,誰來管你的死活。我動搖了,回去算了,反正他們也不聽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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