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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職工之家搬家來 文 / 胡少龍

    從此,我們家熱鬧起來,好像廠裡的「職工之家」搬來了。不嫌家裡窩棚,晚上十一點多了都不捨散去,說著廠裡的一堆事。有的女人還把他家的事也拿到我家來說,親熱地拉著慧芬的手說不斷芡。不行,騰騰還要起早床上學的。我只得直言不諱的開腔了:雞子要上籠了,都回去。下星期才有答覆呢。有人激昴說,不管早不早遲不遲,只要能發到工資,坐到半夜都沒關係。慧芬也笑說,沒關係,聊個通宵都行。她呀,就缺個心眼兒,不順我的話盡幫外人,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還是說,你們沒關係,我有關係啦,你們吵吵嚷嚷,我兒子麼樣睡覺,天不亮要上學的。他們相對不喧,這才醒悟,悄聲撤去。慧芬去關好門,我訓斥她,又是茶又是水的,還賠上電,誰願意走啊。她伸了食指,噓地小聲說,還說別人吵,你不能小聲點。我又沒聾。接著不以為然的,說都是難姊難妹的,不是為了幾個工資,恐怕你接都接他們不來。她說她的,我想我的。第二天一清早就去到處找人,把廠部「職工之家」的鑰匙拿到了手,還花了一兩個小時收理乾淨,把家裡的一副舊象棋也拿來湊數,讓大伙在這兒聚集。沒多久還有人傳出我家是上訪造事的窩點,這是後話,我根本沒想到這層。

    一眨眼雙休就過去了,按約定好的,我們去了幾個代表到經貿委。事與願違,不是說一不二的那回事簡單。惱羞,無法向工人們交待,自尊受到踐蹋。工人們翹首期盼的工資幾乎遙遙無期。你聽他們怎麼詭辯;你們反映的問題,得成立工作專班調查。要先把情況弄清楚,依法紀處理。廠裡如果有錢才能發工資,沒錢誰也沒辦法。經貿委不是民政局、發救濟,再說那麼多下崗的誰救濟得了,你們自己也要早想法子。人家食品組的職工早進入市場了,商場的營業員早進入市場了,錢都掙了一大把,滿出荷包了。他們答覆得有理有據,無懈可擊,不愧是當幹部的材料。我總想不轉,憋悶著,終於冒出一句狠話:誰讓你們救濟了!我們自己的血汗錢扣著不發,你們說得過去嗎。幾個代表齊聲附和:對,誰要你們救濟了。我們只要我們的名份工資。他們又不急不躁的解釋:沒有誰說不是你們的血汗錢,也沒有誰說不發你們工資,是你們廠裡自己沒錢。你家鍋裡沒飯了,總不能跑到人家鍋裡搶去吧。有人嘀咕:人到了那步,不能白白餓死喏,不興去搶吧。他們又詆毀:搶吧,自然有法律管的。不管我們怎麼不服,千說萬說他們總是那幾句話,等工作組調查後再說,沒調查沒有發言權。有代表鼓腮邦說,只有把他們廠長關起來槍斃了才解恨,是他們吸去了我們的血。哎,這話也枉然,沒有證據去抓人,誰又敢抓。不是階級鬥爭年代,你說關誰就關誰的。竟沒有人抗議他們的緩兵計,調查是猴年馬月的事,等調查完成,黃花菜都凍了。我們只能自勸自解地悻悻回廠,沒有上次的興高采烈,個個垂頭喪氣的,歎息說,回去怎麼向工人師傅們交待。

    職工之家的門開著,我們幾個代表潛意思地放慢了腳步,腿腳上焊著鐵砣似的沉重難邁。我硬著頭皮跨進去,空蕩的沒一絲生機。環顧桌上有煙灰,證明有人來過。何止來過,聚來幾十人。有人還以為是發工資,疑惑地說,不到車間發轉地方了。他們等得不耐煩了,有人要去經貿委給我們壯膽助威,說不能讓馬師傅他們幾個人吃虧挨霉。也有人說,不早了該回家做飯,不做老的小的要造反的。也有人熬不住,悄然離去。剩下的10幾個堅定份子一窩蜂的湧到我家。慧芬沒法應酬,又氣吁吁的找到職工之家,劈頭便嚷:你們自在呢,大伙等著急勒!張國慶說,都在昌俊家,好,我們去。慧芬一眼瞟到象棋上,忙過去拿了帶回去。只能面對現實去我家向大伙作解釋勸導。眾人聽了張國慶的敘說,像汽油崩地著火,燃燒起來。忿然喧嚷:走,我們都去經貿委,看他們有麼理性!代表中的周師傅大聲喝令:你們都別鬧,這是在馬師傅家。眾人嘎然住聲,他繼續說,你們知道麼時候了吧,我們空著肚子跑去,人家卻在自家床上睡午覺了。有人搶過話:誰知道他們當官的在哪個床上舞叫。也有人說,上回那姓孔的說得忒好,原來是哄我們出門哪,要不找上他家去。我們沒飯吃,也讓他吃不成,還午什麼覺。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不能統一,便把目光聚向我。我還是冷靜的勸他們:雷公菩薩都不打吃飯人。下午從長計議。要不你們就不走了,在我這吃個便飯。慧芬還真熱忱的留他們。有人笑說,我們這多人。恐怕你要把廠裡食堂的大鍋搬來,噯,我們還是各回各家去。不說別的吃口熱的。眾人散去。

    下午,我在家等待他們,可連張國慶也沒有來。看來這事只能不了了之的,免得惹這麻煩。晚上有三兩的人來家閒坐,聊著無關緊要的家常話。等人走盡了,慧芬領我到廚房去,告訴我批回一袋土豆,只一角五比市場零買少10多塊錢,甭提她那高興勁兒,不亞於騰騰考了一百分帶來的欣喜。我沒好臉像給她:真是婆婆媽媽的,要做小菜生意不成!慧芬不惱,正兒八經的說,我正是有這個想法,廠裡的事不是一天兩天有個說法的,去菜場做小菜生意,準能養家餬口的。我吼了:你每天沒餓肚子啦!即使紅爐真的倒閉,我馬昌俊也不至於淪落到做小菜生意的地步。順勢踹了一腳土豆,接著說,我們又不是餵豬,天天吃土豆。她不服氣的瞪了我一眼,敢怒不敢言。只能暗地整我,餐餐就一碗土豆。儘管她變著手法,片兒丁子條絲,煮炒蒸的換著花樣,土豆還是土豆,本質沒變,吃得我做像,她卻津津有味的。不過給騰騰另做喜歡吃的菜,量我不會說什麼。我也變得聰明起來,和幾個沒事的師傅到外面喝早酒、吃滷菜,也省了中午一餐飯。拉鋸了幾天,土豆才吃了三分之一。由於嚴天暑熱潮悶,開始悄無聲息的發芽衍爛。我氣不打一處來,狠的呵斥:中學裡你沒學,發芽乏綠的土豆會致癌的,不能吃。越小肚雞腸越浪費。她還說,沒事的。我更火了,藉著酒興揮拳要打人的,她不示弱要跟我抗衡,敵視著。這時,廠辦的小李來喊我:馬師傅,市工業局的領導來了,要我喊你。惱怒驅使著我向廠部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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