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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思親魂繞奔故里 綿綿情絲了不斷 文 / 胡少龍

    七

    思親魂繞奔故里綿綿情絲了不斷

    日子比長江的流水還快。冉臘娥被女兒友瓊接進城都快二月了。然而,日子也比移山填海還慢。冉臘娥在女兒家的日子在年過了節也過了後,一天比一天更難熬。她惦記著家裡的公公張鳳國,惦記著家裡的田地和豬圈,都青枝綠葉要犁耙水響了,是農村人一天辦三天糧的日子,怎能還閒呆在硬邦邦的水泥屋裡,硬邦邦的水泥街上。這兩天友瓊看出了姆媽的心思,輕柔地撫摸著姆媽老趼的手,寬慰地說:「您都是要拄拐棍的人了,還去忙什麼農活。過兩天就是雙休日,我和翔宇去把老爺也接來,把鄉里的房子賣了算了。」冉臘娥是怎麼也捨不得那個房子的,那是她一生的寄托,她不願過這種寄生生活,便哀歎地說:「我知道你不會讓我餓著的。可我住在你這裡比生病臥床還難受。整個身子骨就是不自在,隔壁左右又沒有個說話的。你還是讓我回去的好,友瓊有些急躁地說:「您怎麼就不開化!您沒有看到我們這裡的老人,早晨散步搞晨煉,吃了午飯就去打牌,晚上坐在電視前看電視劇,一天的日子也很充實的。是不是我給您約幾個老人同他們學學打牌,保管您日子過得好。」冉臘娥不宵一顧地說:「你媽和他們不是同路人。」她接著又歎了口氣說:「哎喲,瓊兒。算來你爸已走了一百還二天了,馬上就是清明了,你能不能去和你媽媽商量下,把你爸接回老家安葬了。俗話說入土為安的。你爸在外勞累奔波一世,在那邊也該讓他安穩下來。不然,我心裡不安,總象吊闃的。」她說著說著,鼻子酸溜溜地聳動,眼睛酸溜溜地眨巴。

    一提到爸爸,友瓊的眼圈就禁不住的紅潤了。張道然那端祥可親的面容就活現在了她的眼前。沒有爸爸的日子是多麼地難受;沒有爸爸的日子她心中就沒有了太陽;沒有爸爸的日子沒有更多的人來親近來尊敬她;沒有爸爸的日子家庭裡就沒有了歡聲笑語的天倫之樂。每當振超問起爺爺,他們就哄騙說是出遠差到北京開會去了。振超已上幼兒大班了,噘著嘴說不是的,你們撒謊不是乖孩子。爺爺成灰裝進好看的盒子裡去了。每當這時,家裡人不禁默默相對,一陣悲傷起來,人走茶涼,世態炎涼,人世悲哀啊!友瓊見母親也悲切起來,老淚漸漸地溢滿了眼眶,就覺得人為什麼就那割捨不了親情,非要牽腸掛肚的。她用綺白的餐巾紙揩了揩眼睛,哽咽著說:「姆媽,這樣重大的事得看媽媽的意見。她和您一樣都是深愛著爸爸的。其實有了這一點,爸爸比世界上的任何都幸福。您也不要傷心了,要注意保重自己的身體。我已經沒有了爸爸,身邊不能再沒有您。您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了。她邊說邊搜出一張芳香的餐巾紙遞給她揩臉。現代的人大都不用手巾了,用一次性的餐巾紙。冉臘娥接過紙,分別揩了揩兩隻眼睛,也不想讓女兒難過,便不再說什麼,自己忍受著這比雙搶時上蒸下煮還難熬的時光。經過雙搶農活的莊稼人,有什麼艱苦的日子熬不住的。

    接下來的時間就更難平靜下來了。冉臘娥早早地準備好晚飯,等待著女兒友瓊和外孫振超回家吃飯。一碗黑魚凍子,一盤臘肉臘魚,一盤鹵雞子,一大碗萵筍肉圓子湯。飯插在電飯煲裡保著溫,就是萵筍湯又涼了。她便倒進微波爐的大瓷碗裡,在微波爐裡加熱。這陣子,在女兒的指點下,她掌握了微波爐和電飯煲的操作方法。尤其是微波爐,那是在鄉下見都沒有見到過只燒電不燒煤的爐子。打開爐門,用專用碗放進爐盤中央,將時間扭轉到所需的幾分鐘,再關上門,微波爐便自動啟動,爐內還亮著燈,還可看到內面的飯菜。當聽到「叮噹」的鈴響,便可開門取出飯菜來。她拿眼睛盯著時鐘,一分一秒地到了下班時間,她又將萵筍湯放進微波爐內。忽地,電話鈴聲響起,她忙去接起來聽還答應著說是振超的家。對方說:「姆媽,是我。晚飯我不回家吃了,媽媽讓我去她那,我也是有幾天沒去她那裡了。」冉臘娥關切地問「超超呢?」對方清晰著說:「超超我已經從幼兒園接出來了。也帶他去媽媽那,您一個人自己吃飯。」冉臘娥手持著電話筒,久久地就聽著裡面傳出的「嘟嘟」的聲音,那嘟嘟聲蓋住了女兒的親切聲,女兒的聲音消失了。過去的年月沒有和女兒一起住,倒沒有現在這麼牽掛著,現在習慣了聽女兒在家裡的清脆聲音,還有振超調皮的鬧聲。眼下是盼他們回家的希望也落空了。她慢慢地放下電話筒,屋裡顯得格外沉寂起來,她甚至不願再去啟開微波爐,再熱熱飯菜。她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光澤和意義。她覺得連自己的吃飯都失去了光澤和意義。她這樣感覺著就沒有了一點胃口,就來回在窗口在涼台上挪動著沉重的腳步,挪動著發亮的天色漸漸地暗淡下來,黯然得她不知道自己還要打開電燈。這陣子來她的外貌並不見蒼老,可她的心靈蒼老很快,她的身子骨蒼老很快。突然,門外響起了驚喜的步腳聲和鑰匙聲,冉臘娥忙高興地喊:「來啦!」同時忙去開門。打開門一看,可是對門的人家在用鑰匙開著門,她只好不情願地慢慢地將門掩上。不一會,她又靜靜地聽到「咚咚」的腳步聲,不敢再冒失去開門,就靜靜的傾聽著,就聽到鑰匙的開門聲,真切的鑰匙開門聲。她像孩子一樣高興地在門邊迎接。果然讓她不顯聲色的驚喜了。原來是女婿韓翔宇回來了。

    暗淡的屋子讓人一片模糊。韓翔宇進門順手啟開門邊的牆壁開關,笑微微地喊:「冉奶奶!」他邊放下公文包,邊連連說:「友瓊呢,超超呢。怎麼把您一人關在黑屋子裡。」冉臘娥不想提他們,便關切地說:「回來了。還沒有吃飯吧!飯菜都熱著,正好吃飯。」屋裡有了生機,冉臘娥也有了精神,忙去盤出飯菜。這才說:「瓊兒和超超讓柳奶奶叫去吃晚飯了。」韓翔宇是後人搭乘縣財政局的一個股長下鄉到龍場的小車回縣的。他本來是一個星期回家一次的,可上星期因招商引資的老闆到龍場考察,而耽誤了他的例假回家。今天儘管才星期四,不是雙休回家的日子,但有便車,又有人鼓動他回家,再說他自己也想回家團聚團聚。下午,有縣紀委書記彭訓奇的專車回縣,也沒有人說過順便的話要他回家,就是彭訓奇順便說句要他同車回家,他也會回絕的。不能讓縣領導看出他是個不守紀律的幹部,更何況岳丈大人不在人世了,朝裡更沒有人向著他。當他毫不客氣地坐到桌邊,挾著菜時,發現都是整盤整碗的,便說:「冉奶奶您還沒有吃吧,來一起吃。」冉臘娥卻瞞著說:「我飽著呢。不想吃。」韓翔宇大口地嚼著,邊說:「不吃怎麼行。這時不餓,晚上定會餓的,您來吃吧!我給您添飯去。」冉臘娥還是堅持說:「你自己吃,要吃飽,我真的不想吃。」韓翔宇哪知老人的心,便罷休地說:「那也好。等您晚上餓了,讓瓊兒弄給您吃,或者到夜攤上端點您想吃的東西。」韓翔宇三口兩口,三下兩下,很快就吃完了。冉臘娥看在眼裡喜在心上,彷彿是吃進了自己肚裡似的,她好像想起什麼,又說:「你怎麼不喝點酒。看,我也忘記了,你看我這記性。」韓翔宇用餐巾紙擦了擦嘴,笑微微地說:「我在下面老要陪人家客人喝酒,回家吃幾碗飯,好舒服啊。您不要擱在心裡,沒什麼的。」冉臘娥望著這年輕英俊的女婿,眼睛挪也不挪地說:「翔宇,瓊兒不知道你回來的吧。你給她打個電話。她這時候還在柳奶奶家。」韓翔宇卻去打開電視機,並說:「我已有些日子沒去柳奶奶那了。電話不打了,我去接他們。」冉臘娥關切地說:「你才回家,歇著點。他們還不會回來呀。」但一想又覺不妥,接著說:「你不怕吃虧,去接接他們也好。」韓翔宇調了幾個台,就放下搖控器,風一陣地吹出去了。冉臘娥收洗了碗筷,屋裡又寂靜下來。心想他們都知道要去柳奶奶那裡,把我冉婆婆一人悶在家裡,心裡就像冬天寒風裡那佈滿枯草的荒野墳地淒蒼蒼的。她恨不得立刻一腳就踏回張冉老家,可心有餘而力不足,人老不中用啊!她真弄不懂瓊兒為什麼死活要把她困在這硬邦邦的屋子裡,硬邦邦的縣城裡。

    一小家仨口說笑著從柳瑩家回來。冉臘娥見瓊兒和翔宇親密著,便去逗趣振超。振超噘嘴不理睬,還摔下手中柳瑩臨別時給的從家家福超市買的一袋薯片,說:「我不喜歡吃這臭東西喲。柳奶奶真小氣。」冉臘娥藏著手掌說:「冉奶奶有好吃的。你喜歡嗎?」小振超象大人的口氣說:「你沒有好吃的東西。你沒有錢,我不要你的。」冉臘娥聽著這話,真不敢相信是出自四五歲孩子之口,便感動得親暱了他一口,又說:「超超怎麼知道冉奶奶沒錢,是不是你媽媽說的,」小振超俏皮地說:「是我自己想出來的。」冉臘娥聽著這童趣的話,開心地哈哈笑了。這開懷的笑聲引來了瓊兒倆的目光,卻見超超還是一張很認真的臉蛋。冉臘娥也把笑出淚的目光轉向他們,還止不住笑地說:「喲呵!我的超超過了年,真的長大了。」瓊兒走過來說:「姆媽,看您高興的。」冉臘娥欣慰地說:「你的超超說我沒有錢是他想出來的。」這下友瓊也哈哈地樂了,翔宇在一旁也哈哈地樂了。可小振超看他們笑得那麼使勁,更是一本正經的,那睿智的清湛湛的小圓眼睛凝視著他們,又突然說:「告訴你吧,我已經上學前班了。明年可以上小學了,就是小學生了。友瓊止住了笑說:「小學生還值得**的。那中學大學呢。」她不等他回答,又轉了話題說:「超超,你今天跟誰睡呀?」小振超望了一旁的爸爸說:「我跟你睡。」韓翔宇撫摸了振超小臉蛋說:「兒子呀,今天把你媽借給我睡囉!」友瓊忙詭秘地看了翔宇一眼。小振超又轉向冉臘娥說:「我不和你們睡,爸爸喜歡打臭屁。我要和冉奶奶睡。聽冉奶奶講貓捉老鼠的故事。」他的話又逗得一家樂融融地笑了。友瓊便對冉臘娥說:「姆媽,您去給超超洗,您也洗吧。」友瓊和韓翔宇小倆口不在洗手間裡洗,也關到房裡去盡情洗去洗上洗下了。洗了的髒水也懶得倒就上了床去忙親熱了。關著的房門再沒有打開。冉臘娥用超超的專用毛巾和小塑料盆給超超洗臉洗屁股又洗腳。然後自己再用友瓊為她準備的專用毛巾和藍塑料盆在洗手間裡洗。那毛巾是吃干喪飯;酒席上發的,那塑料盆是小孩子做10歲的酒席上發的,都不必要去市上買。冉臘娥洗了也關掉電視機和電燈,哄著超超回到緊鄰衛生間的小房裡去睡覺去。小振超又從房裡跑出來,特精神地說:「我不睡,我要看葫蘆娃。」友瓊聽到外面的執拗聲,掩開門縫,大聲凶說:「超超,聽話!這麼晚了,沒有葫蘆娃看了。葫蘆娃已經睡覺去了,你明天還要上學。同冉奶奶睡去。」她說完,「砰」地又關上了房門,小振超嘟著嘴地被冉臘娥強拉進房裡,關上了房門。

    友瓊一踏腳地鑽進被窩,依偎到他滾熱的胸腑裡,撒嬌說:「你又失信,雙休日沒有回來。」韓翔宇故意說:「既然我失信,你就不能失信,你雙休為什麼不去龍場看我,慰勞他呢。」友瓊嬌滴滴地說:「龍場我再也不去了。爸爸不在了,誰還歡迎一位去世皇帝的公主呀!」她說著眼睛有些濕潤了。韓翔宇又說:「誰不歡迎,我歡迎他更歡迎。」他倆更激烈起來,相互伸手去撫摸下面的他們。他接著說:「我也有這種感覺。不過,過去我們也沒有用過爸爸的特權。現在我想去外面闖一闖。」友瓊抬起頭來,睜開晶亮的眼睛,用溫柔的目光撫慰著他閉目享受的臉,說:「你真的想辭職!」韓翔宇也睜開眼睛,碰到她發光的眼睛,昏暗中那發光的眼睛令人有些畏懼,一點溫情也沒有,不是閉目中覺得到的那麼溫暖地融為一體了。他忙閉上眼睛說:「我想到外面去疊疊自己的斤兩。讓世人看看我韓翔宇不是個吃軟飯的窩囊廢!」友瓊沒有想到吃軟飯的意思,只知道倆小口相依施守的情份。忙說:「你丟下我們,一去了之,我怎麼辦。還有媽媽和姆媽呢?」他倆扯到這些不順心的事上,作愛的性情淡漠了些。韓翔宇叮問:「你就想著這些沒出息的家庭兒女之事。還有鄉下的我爹我媽呢,怎麼辦?」友瓊也回絕說:「你爸媽不是在北市老家種田種得好好的嘛!」韓翔宇一個冷笑便說:「你爸媽、你爸媽。你已經是我韓家的人,應該稱我爸媽。」友瓊覺得這樣看問題的觀點不對,有些驕躁起來,憤憤地說:「現在都是獨生子女,誰嫁給誰!我說是你嫁給我,你是我們張家的人呢。現在是21世紀了,還這麼傳統。」韓翔宇仍是和風細雨地說:「不知婚姻法上怎麼規定的。為什麼冉奶奶要守在你們張家。哦,是守在我們張家。」友瓊狠地拉了下他的他,吃吃的笑了,又緊緊地相擁,吻進他的嘴裡,甜蜜蜜的,久久的。彼此鬆開後,韓翔宇突然悟起一件事,便說:「這些倫理道德問題我不跟你討論了。我說個現實的問題,我媽還沒有吃晚飯,你說怎麼辦。」友瓊驚詫地睜開眼睛說:「你說什麼,你媽沒有吃晚飯,你媽她來了?」她敏感過來,接著說:「你這是什麼意思。哦,我媽還沒有吃晚飯,是姆媽還沒有吃晚飯。」韓翔宇接過話說:「對了。是冉奶奶沒有吃晚飯,她老人家說不餓。我自個吃了。」友瓊責怪地說:「你怎麼不早說,你看我衣服已脫光,睡也睡下了。」韓翔宇又調侃著說:「誰叫你不關心我媽呀!」

    女兒的心畢竟是貼著娘的。友瓊聽說姆媽到這時還沒有吃飯,心裡一陣不安起來,毫無滯疑地起床,過來敲冉臘娥的房門。冉臘娥只脫了外褲,靠在床背上,正哄著振超,聽到喊聲便起床開門。友瓊瞪著眼睛說:「您還沒有吃晚飯。」冉臘娥還在堅持著說:「我不餓不想吃。」友瓊揪心地說:「不行,我去弄給您吃。」冉臘娥見友瓊只穿著單衣,又說:「我真不想吃。你睡去,別著涼了。」她見姆媽固執著,真不知如何是好,做女兒的對她這般盡心她總是不領情。便回到自己的房裡,又想起了白天姆媽說過的話,對韓翔宇說:「我知道姆媽有心事哽著。」韓翔宇伸出腦殼問:「還是不吃?有什麼心事?是不是想找個老件?」友瓊過去輕拍他一下腦殼,狠地說:「瞎說!」接著也心事重重的說:「她跟我說過想回鄉下去,還想把爸的骨灰也帶回去。」韓翔宇疑惑地說:「在我們這裡不比鄉里好些。」友瓊感歎地說:「老人的心你怎麼能理解。你說該怎麼辦?」韓翔宇掃興地說:「我說不怎麼辦,得看柳奶奶的態度。」友瓊邊往被裡鑽去,邊說:「我是想讓媽媽在城關熟悉下環境。如果有合適的,再給她找個老伴多好。她這一輩子夠苦的了。」韓翔宇心想她剛才還說瞎話,自己也瞎說了。她這人辦事說話就是這麼三多六少的,總之要以自我為中心。這是他倆結婚以來,他第一次有了這種感覺。便說:「你知道你姆媽和你想得不一樣,這是倆代人,倆代人之間就必須有代溝。你不順從她的意思,反而讓她活得很累。就說我們倆人,也有性格和愛好問題,只有相互尊重對方的性格和愛好,才能美滿共處,共同生活白頭到老。」友瓊是很少琢磨這些人生哲理的,總是欽佩翔宇的那些生活哲理。便問「你怎麼懂得這些?」韓翔宇又很明瞭的說:「誰叫我是農村伢的。」友瓊說:「我還不是。」韓翔宇說:「說了半天,現實問題還沒有解決,我去街上買點宵夜來。冉奶奶喜歡吃什麼?」友瓊想了想說:「那就去財巷子買煎豆皮,又香又脆又軟。比她在家弄的不同,她准喜歡吃的。」韓翔宇又回了說:「是你喜歡吃囉!」他說著便掀開被子穿好衣服起床來。友瓊卻笑嘻嘻地輕聲說:「我還不是你媽,你多買幾個來,還有我要吃,還有超超,還有你自己。有勞你了。」不一會,韓翔宇「咚咚」地買來了煎豆皮,友瓊好半天才敲開冉臘娥的門。振超已被鬧醒了,也喊著要吃。可冉臘娥被喊起來後硬是不肯吃。友瓊和翔宇都束手無策,想不到她老人家還這麼倔強的脾氣。夜宵後,小倆口又關進了房裡,依偎到熱烘烘的被窩裡去。韓翔宇深有感觸地說:「我看冉奶奶確有心思。我們最好是隨了她的心願。你明天去向柳奶奶說說,策略一點。」友瓊打了呵欠說:「好了。我們睡吧,你還沒有給的我呢。」他倆就嘻嘻地進入了蜜糖裡的生活。

    隨著冉臘娥心病的日益加重,臉面的笑容也漸漸地萎縮和枯燥起來。作為女兒的張友瓊不得不將姆媽的話提到議事日程上來。然而,冉臘娥並不知道女兒的苦衷,她怎麼好在一個深愛著爸爸的女人還是後媽的面前提及她最傷心的事呢。要是在親生母親面前她還可撒撒嬌信口雌黃的放幾句炮,而在後媽面前必須委婉行事。就是前天在柳瑩家吃飯,看到柳瑩都還在爸爸的骨灰盒前敬上一小碗飯菜。碗上平放著一雙筷子,對活人是不允許這樣放筷子的。還有一小杯酒,敬給爸爸後她又自己將酒一口吞下,然後再將敬的飯菜吃乾淨。張友瓊的理解,也許這樣做是媽媽對爸爸的忠貞和癡愛吧。他們那代人為什麼就那樣死心踏地的一寸不變的深愛著呢,自我作踐地深愛著呢。見到這情景,她把到嘴邊的姆媽的意思的話只得又嚥了下去。今天柳瑩又叫她和振超去吃飯,說是南橋的姥姥來了。姥姥是柳瑩的親生母親,人稱曾老太,在南橋街口的家裡和兒子柳國平他們住在一起。張道然出車禍後,曾老太常來縣城裡陪著女兒,度過人生生離死別最悲慘的時候。

    張友瓊領著振超笑笑列列地來到柳瑩的家。還是在縣委機關常委宿舍樓的三樓那套房子,就是少了往日敬仰的人們。柳瑩照例給張道然敬過飯菜酒後,一家人就坐到桌子邊吃飯。曾老太突然冒出一句話來:「入土為安,入土為安!」她是擔憂骨灰盒總放在家裡,女兒終日沉浸在這悲切中會積累成疾的。再說張道然在曾老太的面前還是個化蓀子,老人都還健在,也不能讓化蓀子總貢在家裡吧。柳瑩聽了曾老太的話,重重的放下筷子,狠狠地說:「又來了,又來了。叫您不說的。」自張道然走後,柳瑩的脾氣也變得驕怪起來,過去的溫誠賢慧好像隨著張道然而去。曾老太不再說話,柳瑩起身回房去。見此,張友瓊心裡也不是滋味。她勉強扒著飯,也艱難地嚥著,只好放下筷子。振超望了下她們,說:「姥姥,怎麼不吃飯,是不好吃吧。」張友瓊耐著性子說:「乖,你吃。」便起身去房裡勸慰柳瑩。她湊近些,親切地喊道:「媽媽,別這樣,您去吃飯吧。您這樣的會讓爸爸不安的。」柳瑩被張友瓊說到痛處,當著她的面把她當親生女兒似的,一下傷心地抽泣起來。泣不成聲的說:「瓊兒,我怎麼這樣命苦啊!」張友瓊也眨巴著眼睛,又說:「媽媽,您別這樣,您這樣女兒也要哭啦!」她勸說著,自己也禁不住掉下傷心的淚,母女倆抱成一團的哭啼了。經過盡情的悲傷過後,流淚過後,哭啼過後,她們的情緒平穩下來。張友瓊止住哭,還是寬慰說:「媽媽,您別這樣,讓姥姥心裡也不好受的。這幾天,我也想過了,人們都認為是入土為安,何不讓爸爸安靜下來。姥姥說的也有道理。這些日子,您日夜守著爸爸,您已經盡了心,對得住爸爸了。「柳瑩擦了擦眼淚說:「不是對不對得住的事。你還年輕,不懂得這些。我就不能沒有你爸。少來夫妻老來伴,我現在連伴也沒有了,孤零零的還有什麼意思。」張友瓊又說:「我也和您的心情一樣。可這畢竟是事實,我們必須承認它、面對它,總不能讓活著的人也這樣拖累著吧!」柳瑩仰望著張友瓊,說:「這麼說,那你是贊成老奶奶的意見,把你爸入葬算了。」張友瓊嗯了聲;接著說:「馬上就清明節,是最好入葬的日子。」柳瑩想了想,便站起身來,說:「入葬也可以。也不能總放在家裡,總有一天他還要是離我而去的。不過也不能太急了,得過一段日子,等到公墓裡把墓地置好,把碑也撞好了,再安置你爸。」張友瓊見柳瑩終於有了轉變,進一步說:「看媽媽聽不聽我的。最好是把爸爸入葬到老家去。」柳瑩遲疑的,不作聲了。張友瓊用期盼的眼光在等著她的態度。半晌柳瑩才慢悠悠地說:「那裡孤單單的,不行。」張友瓊急切地說:「那裡不孤單。有張家的祖宗,有冉家的姆媽。」柳瑩早已體會到了,張友瓊終歸是冉臘娥的女兒,他們才是完整的一家人。便說:「你姆媽不是讓你接進城了嗎。」張友瓊乖巧地說:「只要您要求,我就讓她回去陪著爸爸。」柳瑩理解同命的女人,忙說:「你姆媽也是個遭孽的命。不能讓她再去鄉下受罪。」張友瓊說:「不要緊的。只要您心裡舒服。姆媽會心甘情願的。」柳瑩相信瓊兒的話是真的。10多年前,她把張道然從她懷裡掙奪過來,她也是心甘情願的。她要生是張家的人,死是張家的鬼,我為什麼不能做到……讓他入葬到老家,以後她柳瑩也會入葬到張冉村老家去的,也要做到生是張家的人,死是張家的鬼。柳瑩這樣想著,便不再說什麼。張友瓊親熱地挽起柳瑩的手臂,叮囑說:「這事就這麼說。我和翔宇去辦。您還是去吃飯吧!」柳瑩被張友瓊拽出房來到張道然的靈位前,向他默默地懺悔、免眚。然後才回到坐椅上,同大家一起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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